文/姬建新
昌吉是距离新疆首府乌鲁木齐最近的一个州，两地相距大约35公里，昌吉的全名是昌吉回族自治州，简称“昌吉州”，取“昌盛吉祥”之意。昌吉州域总面积约7.4万平方公里，管辖总人口约140万人，少数民族虽然众多但主要以回民为主，约占州总人口的1/3。州辖“玛纳斯、呼图壁、吉木萨尔、奇台、木垒哈萨克自治县”5县，昌吉、阜康2市。
十多年前在新疆的时候昌吉去过很多次，还都是在不同的时间月份开车去的。记得有一次，当微开着车窗缓慢地进入昌吉时，首先闻到的是带着麦香的空气，这味道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曾在哪里闻到过，却又分明是第一次造访这片土地。窗外的云杉林随着车辆的轻轻摇晃在微微摆动，远眺博格达峰如同被冰晶包裹着的灯塔，指引着天上星群的流向，途经野狼谷时不还能听到野狼的长嚎声。车子驶过一片片麦田，青黄的麦穗在晨风中摇曳，掀起层层波浪。
中午时分，我们循着提前规划好的旅游线路找到了朋友推荐的回族民俗风情饮食城的一个摊点，这位回民穿戴的大妈正在揉面。见我们驻足，她抬起头，眼睛眯弯成了月牙状：“几位想要吃点什么？”
“拌面和烤包子。”小魏说，“是当地朋友推荐我们来的。”
回民大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我们几个人坐在支好的木桌旁等待，看着回民大妈灵巧地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小团块，包入提前剁好的羊肉馅，再贴进烘烤炉里。不一会儿，金黄色的烤包子就出炉了，包子开咬一口，外皮酥脆，滚烫的肉汁即刻溢满全口并流在了手上，羊肉的鲜美混合着皮牙子的浓浓香味，忍不住再吃了一个。
要说最妙的还是那碗过油肉拌面。手工拉制的面条筋道如丝绸、滑爽有嚼劲，配上西红柿、青椒、羊肉和各种香料，青椒与西红柿在热油中碰撞出酸甜的美味，肉片嫩滑似凝脂。当拌面端到桌前，回族大妈又给每人端来了一碗砖茶，琥珀色的茶汤里漂浮着几片薄荷叶，入口微苦，茶汤呡喝了后既清爽回甘美味又经久不散。我们看学着邻桌上的当地人，将面条和配菜倒在一起搅拌均匀，吃下去的每一口都是不同滋味在舌尖的绽放。
吃饱喝足，我们决定先漫步市区逛逛。昌吉的街道宽阔整洁，路边的商铺招牌多是用汉维双语书写。走着走着，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循声望去，一个小广场上几位老人正在弹奏着朋友介绍着的热瓦普。老人们神情专注，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动，奏出的旋律时而欢快，时而忧伤，像是弹奏老人在讲述着自己民族的一个古老故事。
好奇的我们，悄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静静聆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注意到了我们，并朝我们点了点头，接着换了一首更为欢快的曲子。一些市民开始随着音乐起舞，他们旋转、跳跃，裙摆飞扬，笑声清脆如铃。
“喜欢我们的民族音乐吗？”不知弹了多久，曲终人散时，老人走过来问我们。
“很美，很美！”我随口即出地说，“到新疆像是出了国的感觉，古老乐器的音乐声象是您在讲述着天山脚下的往事。”
“音乐就像吃饭一样，是我们生活离不了的快乐诗篇。”老人抚摸着热瓦普光滑的琴身，眼神温柔地说：“你们该去看看我们的天山天池，那里的风景比音乐更动人。”
天山天池位于昌吉回族自治州阜康市境内，地处博格达峰北麓。当博格达峰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天池里天蓝色的湖水在晨光下便形成了一块会呼吸的宝玉。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驱车前往天山天池。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窗外的景色逐渐地从平原变为丘陵，再到巍峨的山脉。随着海拔不断升高，空气变得更清冽起来，还夹带着松林特有的芬芳。
仰慕已久的天山天池到了，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泓碧水静静地躺在群山的环抱之中，池水如镜，倒映着四周的雪峰和云杉。这就是传说中的瑶池仙境吗？
沿着围绕环山的长长木栈道慢慢地走向湖边，每向前走一步，风景都在变幻角度展示着池的美丽。当阳光穿透云层，在水面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微风拂过，掀起细小的波纹，像是谁在轻轻抖动着一匹上好的绸缎。沿着天池西岸的木栈道行走，可见马牙山的褶皱里藏着无数冰川撞击的擦痕，那些被冰刃切割的岩石肌理，像极了甲骨文里未曾释读的字符。站在铁瓦寺的遗址前，残碑上的梵文与汉字交叠生长，虽然香火早已散尽，唯有山风穿过残垣，会发出类似诵经的声音。忽然明白了为何天池被称作是“神池浩渺”。这片海拔1980米高的水域，不仅是自然遗产的物理存在，而且更是西域文明“水崇拜”的精神图腾，行走在山水林间，不时会遇到哈萨克族牧人路过时摘下帽子行礼。
我们沿着木栈道继续前行，仿佛能听见天山雪水在谷底的咆哮声。谷底的胡杨虽已枯死千年，却依然保持着向上生长的姿态，枝干扭曲如凝固的火焰，倾说着“风沙磨砺四千年，枯枝犹指九重天”的四千年胡杨精神。当光照的阴影爬上峡谷东侧的崖壁，整座峡谷突然被染成金红色，仿佛有位巨人打翻了朱砂罐，将颜料泼洒在这片洪荒之地。
湖边有几对新人在拍婚纱照。新娘洁白的婚纱与雪山相映成趣，新郎深色的西装则衬得他们更加挺拔。摄影师指挥着他们摆出各种姿势，但最动人的还是他们不经意间的对视一笑，那笑容里盛满的爱意，比天池的水更清澈，比天山的雪更纯净。
“要坐船吗？”一个皮肤黝黑的民族船夫问我们。我点了点头，我们登上了一艘游船。为了增进相互间的了解，我们和船夫聊了起来。船桨划破水面，缓缓地驶向湖心。从这个角度望去，四周的雪山仿佛触手可及，而湖水则呈现出从碧绿到深蓝的渐变色彩。
当乘坐的游船缓缓离开岸边时，碎金般的波光里倒映着马牙山的雪线，那些亿万年不化的冰川如同山神的银髯，垂落在云杉林的墨绿肩头。听说这池雪水曾经倒映过周穆王与西王母的车驾，我感觉指尖所触到的冰凉，分明是盛唐边塞诗人岑参笔下“忽如一夜春风来”的余韵……。池西边如定海神针的古榆树上，树干似乎还嵌着驼队商人为祈求平安钉入的铜钱，锈迹斑斑的铜绿里，沉淀着丝绸之路的万千足音,民族船夫说那池底沉着王母娘娘的梳妆镜,水面上的圈圈涟漪都是时光梳妆时的颤动。
“冬天这里就全结厚厚的冰了。”船夫接着说，“人还能在湖面上行走呢，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最美，不冷不热，花也开了。”
随着船夫的指点四周寻望，的确，湖畔的野花正开得烂漫，黄的、紫的、白的，点缀在翠绿的草地上，像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花毯。我深吸一口气，将这幅画面连同清冽的空气一起珍藏进记忆深处。
傍晚回到昌吉市区，我们接着去了当地著名的夜市。夜幕下的昌吉焕发着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活力。烤羊肉串的烟雾袅袅升起，混合着孜然、盐和辣椒面的香气；瓜果摊上堆满了哈密瓜、葡萄和西瓜，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手工艺作坊的摊位前，匠人们正在现场制作或售卖精美的民族铜器、小帽、刺绣等手工艺品。
一个卖酸奶的摊位前我们停下。摊主是位哈萨克族老奶奶，她递给我们每人一碗自酿的酸奶，上面撒着白砂糖。“慢慢吃，”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甜的，好吃。”
老奶奶的酸奶确实与众不同，浓稠绵密，酸甜适中，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我们一边小口品尝着，一边看着夜市上的人来人往。有手牵手的情侣，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也有像我们这样的游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夜渐渐深了，我们漫步走回酒店。昌吉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点点，银河清晰可见。我想起白天在天池边看到的那对新婚夫妇，想起了弹热瓦普的老人，想起了拌面店回族大妈那温暖的笑容，享受在这不刻意营造出的城市浪漫的人文景观里，而这不就是我们平凡普通却真挚的百姓们追求快乐、追求幸福生活的片段吗?
在安逸的昌吉我们多呆了一天，看了看昌吉的博物馆和民族博物馆。昌吉博物馆汉代的青铜弩机依然闪烁着冷光，唐代的三彩骆驼俑驮着装满丝绸的行囊，元代的青花瓷瓶上绘着缠枝莲纹，每一道笔触都在诉说着丝路的繁华。在民俗展厅里驻足良久，哈萨克族的刺绣壁挂用四十三种针法绣出的百鸟朝凤图案，维吾尔族的艾德莱斯绸在灯光下变幻着孔雀翎羽般的光泽。
博物馆最让人动容的还是那幅《屯垦戍边图》。军垦战士们在河畔开垦荒地，他们的身影与现代化的联合收割机重叠，视乎在告诉人们这片土地的韧性。博物馆里的讲解员是位穿着艾德莱斯裙的姑娘，她的眼睛像天山湖水般清澈，当她讲到小李庄的军垦故事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民族博物馆里42个民族的服饰如同展开的织锦，回族的盖头绣着江南的缠枝莲，维吾尔族的袷袢上有波斯的几何纹，哈萨克族的毡帽缀着草原的星辰，汉族的马褂则保留着中原的盘扣艺术。最动人的是节庆时的场景：古尔邦节的馓子与春节的饺子在同一个餐桌上，诺鲁孜节的麦粥里飘着元宵节的甜香，42种语言的祝福在同一片天空下碰撞，却从未有过刺耳的杂音，正如天山的雪水最终都汇入塔里木河，不同的文化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的河床。
夜幕降临，昌吉变成了光影的舞台。亚心广场的音乐喷泉随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旋律翩翩起舞，水幕上投射着丝绸之路的历史画卷。
晚上昌吉回民小吃街的灯笼依次亮起，小吃街砖雕门楼的葡萄藤散发着香甜的馋人味道，多种丰富的回民小吃续写着伊斯兰回族的餐饮文化，青瓷碗里的“丸子汤”弹牙多汁，萝卜吸饱了骨汤的精华，“九碗三行子”让原味的饮食文化上了档次，椒麻鸡的麻冽尝到了游牧文明与农耕文化的奇妙组合，“胡辣羊蹄”里有着波斯香料的影子，油香在油锅里来回翻涌的滋滋声，还有这刚出炉的油塔子……，这一款款吃品分明是丝路商队用驼铃谱就的美食赞歌。这条被吉尼斯纪录亲吻过的小街，不是百种美食的简单罗列，而是每种滋味都深藏着文化、文明海纳百川般的融汇交融。百余种特色小吃让不同民族的味觉方言，在蒸笼的白雾里完成了一场关于滋味的和平对话，当最后一口“小八件点心”在舌尖化开，甜腻中带着坚果的微涩，恰如丝路文明的多样复杂融合滋味。
我们离开昌吉的前一天，再去了趟那家回族大妈的拌面店。回族大妈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更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这次尝尝我们的抓饭吧，”她说，“送行的客人要吃抓饭，这样才会再回来的。”
金黄的米饭上铺着大块的羊肉和红萝卜、胡萝卜，油亮亮的，香气扑鼻。我们试着用当地人手抓的样子，用四指捏起油亮亮的一团送入口中，米饭吸收了羊肉的精华，软糯可口，红、胡萝卜的甜味则中和了油腻，美味恰到好处。
“怎么样？”回族大妈用民族普通话期待地问道。
“唠叨滴很、太好吃了！”我们举起点赞的大拇指用很不标准的新疆话回了一句并赞叹地说：“有机会还会和朋友们再来的。”
回族大妈开心地笑了，还往我的包里塞了几个烤包子：“路上吃。记住啊，昌吉永远欢迎你们！”
手摸着包里还有余温的烤包子，明白了为什么昌吉乃至新疆的各种民族食物如此美味，因为它们都是是用心真诚做的，这些食物不仅承载着制作者的情感和祝福，而民族的浪漫风情也正藏在这份质朴的真诚中。
听说奇台江布拉克草原是被时光熨平的绿丝绒，接着我们又去了江布拉克草原。怪坡观景台，眼见汽车逆坡缓缓而上，这是连科学无法解释的视觉魔术，却暗合了这片土地的神奇。这里的高山草甸下，埋藏着亚洲最大的恐龙化石群；硅化木、恐龙沟里，1.5亿年前的树化玉在戈壁中闪烁，恐龙的足印化石就像哪巨型的马蹄铁，牢牢地钉在大地的年轮上。
深夜的江布拉克是离星星最近的地方，银河从头顶倾泻视乎触手可及；流星划过天际我听见了宇宙的心跳，它让每个踏上这片土地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辰与尘埃。
返回乌鲁木齐时，昌吉、江布拉克的轮廓渐渐模糊，但那些鲜活的画面却愈发清晰。江布拉克的麦浪，昌吉博物馆的故事、小广场的悠扬琴声、小吃街的凡间烟火……，这些曾经到过的碎片都会在记忆里永藏发酵，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爆发，再次光临或沉醉在天山北麓的温柔里。
作者简介：姬建新，微名“心灯”，自由职业人，爱好广泛，玩中求索。高中时就学于陕西华阴岳庙中学。曾长期从事保险、金融、环保等多工作领域亦有个人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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