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的童年往事
(下)
儿时邻居家的人和事,深深刻在我的记忆里。朝夕相处的同学和老师,更是与我的童年息息相关,是我脑海里不灭的印记。
我家住的机关宿舍院里,邻居中有许多的老革命。他们有的是部队转业的首长,有的是地方武装的干部。随着新中国的成立,他们都在人民政府里担任了领导职务。那时我刚记事,我家是两间平房,左右邻居是两位老资格的军人。
左边一家我叫张爷爷,是抗日老八路。他只有一条腿,拄着双拐。印象最深的是他有一辆手摇式三轮车代步,是国家配给他的“专车”。这辆车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高级,惹得院子里一帮小孩子心里痒痒的。那时车也不上锁,就放在门前,有胆大调皮的孩子,瞅准机会就摇出去“兜风”。张爷爷每每发现他的车“被盗”,都气得大喊大叫,举着拐杖追打,吓得“盗车贼”赶紧弃车而逃,晚上免不了又被下班的父母一顿训斥,有的还要再挨竹板伺候。
张爷爷与农村来的张奶奶,带着孙子小新一起生活,儿子一家在枣庄矿务局。小新跟我哥哥是同学,年龄一样大。张爷爷去世后,小新回了枣庄的父母家。过了好多年的春节,我们家有客人来访,妈妈说这是小新哥哥,那时他已经在枣庄成家了。
右边一家我叫刘伯伯,是一位抗美援朝的团长,老伴姓鲍也是转业军人。他们家的写字台玻璃板下面以及墙上,有很多刘伯伯和鲍姨的军装照片,挎着盒子枪,很是威武潇洒。夏天,大家都在门前纳凉,刘伯伯就给孩子们讲他的战斗故事,还会撩起衣衫,介绍他身上的片片伤疤。后来,上小学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学校组织去部队军休所,听老革命讲战斗故事,看到老军人身上处处疤痕,我已见怪不怪了。刘伯伯一条腿的膝盖被子弹打穿,痊愈后膝盖再不能弯曲,走路一抬一抬的。以前都是公共厕所,一排排蹲式茅坑,刘伯伯要带着一个特制的小凳子坐着方便,我们这些小屁孩儿很好奇,总要尾随着看个究竟。
刘伯伯的儿子,我叫“大哥哥”,在工厂里上班,媳妇是从老家娶过来的,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印象里是学俄语的大学生,安排到了中学教英语。他们一家人都操着安徽淮北口音,那时候感觉这安徽话比济宁话好听多了。
到了七十年代初,机关家属院里盖起了六栋两层的宿舍楼,前两排称局长楼,后四排是科长楼,我们习惯称为“六排楼”。每一排有十几户,每家都有个小楼梯,楼上楼下四间屋,但没有厨房和卫生间,面积大约五六十平米。楼下进门一间作小客厅,往里一间我和哥哥、姥姥住。楼上的两间,父母亲和两个姐姐各一间。家门对面有一排长长的小平房,每家隔成两小间作厨房和储藏室,公共水龙头在楼的中间,公共厕所在楼的西头。这样的居住条件,一下解决了各家孩子多,又都逐渐长大的困难。
我家住在第六排,又有了新邻居。左侧的王学敏叔叔是政府办公室的科长,跟我们家一样有两儿两女。右侧的樊相森叔叔比较年轻,是财政局的科长,一儿两女五口之家。后来王学敏叔叔曾被选派下基层锻炼当了几年厂长,刚巧是舅舅家大表哥所在的工厂,促成了表现突出的大表哥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到青岛化工学院(现青岛科技大学)深造四年,成为家里特别是妈妈的意外惊喜。
父亲的机关同事里,有位叫路志宏,印象比较深,他的年龄与姐姐相仿。父亲一直坚持他的同事无论年龄多大,一律要称呼叔叔。那时路叔叔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经常来我家玩,姐姐叫他叔叔很勉强,他自己也很不好意思这样称呼他。后来路叔叔调到了省里进步很大,等我大学毕业来济南时,他已经是省计划委员会(现发改委)的处长,再后来升任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总经理。
再来说说我儿时的小伙伴吧。五六十年代不实行计划生育,机关家属院里的孩子很多,一伙一伙的,现在闭上眼睛,就浮现出一群身影、一串名字:德运、小全、小雨、明子、小蓓、毛蛋、老虎。我们一起白天粘结了龟(知了),下午结伴去城东边的洸府河游泳学狗刨(一种非规范游泳姿势),晚上各家乱窜、满院子里藏猫吼(捉迷藏)。那时候也没啥娱乐项目,就是一起打闹着玩耍,倒是互相亲热得很。小伙伴们长大后,有的去了北京,也有来济南的,最优秀的刘德运,考进北京大学又公派日本留学,但大部分还是留在了济宁成家立业,现在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前几年他们结伴来济南游玩,我们相聚甚欢。
说起女同学,有一个特殊身份的。开始我们是小学同学,初中是同班,高中又是同校,后来成了我的伴侣、儿子的妈妈,对!我的妻子张昕。昕同学出生在曲阜,1970年她父亲从曲阜县委调到济宁地委宣传部,她家就搬来济宁,住在路东的地委宿舍院,她是小学二年级开学时插班来的,她母亲原来在曲阜师范学院(现曲阜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当老师,就安排到校当了教务主任。我们老同学们一直叫她白主任,虽然后来她当了校长。
小学毕业后的初中三年,我和昕同学分在了一个班,成了同班同学。那个年龄已经过了童年的烂漫无忌,正值少年萌动岁月,男女生虽然互不讲话貌似陌路,其实心里开始有了小心思。那时依然不怎么学习,“批林批孔”,教室搬到了学工的工厂。父亲通过邻居、体育局长王伯伯推荐,我有幸参加了济宁市业余体校的航模培训班,结束培训后我带着分发的一大包航模制作材料,回校组织开展活动。成立航模小组的通知一公布,就在校内炸了锅,大受欢迎!航模小组“一票难求”,昕同学成功入选,我也成了香饽饽,成了他们的指导老师!每天下午,大家盼着赶紧下课,航模小组里一片欢腾,在我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制作航模小飞机,又一起到工厂墙外的田地里,互相配合,弹射放飞自己的作品,慢慢地竟没了平日里男女生之间的拘谨与羞涩。据昕同学回忆,就是那时播下了朦胧的种子,对此我也有同感。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打破了我们悠哉中的学习生活,初二没让毕业又追加一年初三,专门复习功课准备中考,学习骤然紧张起来,也冲掉了我们的一切杂念。很幸运我和昕同学都考进了重点学校济宁一中。随后又顺利考上了各自的大学,先后在济南参加了工作。再后来,我们成了一家人。
▲初中毕业照。二排左五白主任、三排左六昕同学、五排左五锋同学(我)。
在初中老师里,秦亚青老师是我永远的楷模偶像,后来他成了著名学者。秦老师是淄博人,那时跟着哥哥嫂子在济宁一起生活,住在机关北面不远的水利局机井队宿舍,是一排筒子楼的二楼。他白白净净,文静内敛,言谈举止跟别的老师不一样,很吸引我们这些孩子们。秦老师很喜欢我,周末我常去他家串门,记忆很深的是他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听着录音机播放的【许国璋英语】教学磁带,嘴里跟着反复大声朗读。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秦老师报考山东大学,说是政审没过关。第二年屈就录取到山东师范大学外文系,毕业前他考取了北京外国语大学联合国译员同声翻译培训班,令人刮目相看。后来他又在美国密苏里大学功读了硕士、博士学位。听说他回国工作后的多年里,密苏里大学依然保留着对他的任职邀请。
秦老师一直在北京外交学院任教,直至担任领导职务,成为一位备受尊敬的国际关系理论家。我八几年去过他北京的家,那时还很简陋,我们在厨房一起做饭,围着小餐桌一起聊天。当然,秦老师也很受女生们的关注,妻子昕同学就是崇拜他的粉丝,后来还成了山师大的同窗。我们的初中毕业照里没有留下秦老师的身影,因为那时他已请假,在家紧张准备着下个月即将进行的高考。
岁月如诗,往事如画。
如今我们已悄然迈过退休的门槛,人生的奋斗旅程渐近尾声。与同龄人一样,怀旧成了我们共同的话题,那些青葱岁月的点点滴滴,总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蓦然回首,恍如昨日。
故乡济宁,承载着我的童年记忆,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流连忘返。这座小城珍藏着我最纯真的年华,每当想起,心底总会泛起阵阵暖意。
致敬那段永远闪亮的童年时光!
2025年立秋日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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