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姜威生前一心想做个“完整”的读书人:读书,也买书;爱书,更藏书;既自撰诗词文赋,又编印他人文集;不仅要做藏书家,而且要做出版家。2009年,他忽然想利用自己多年积聚的藏品,编印一套“色香味居文丛”。我不知他开列过拟出版书目没有,仅从他为此而写的“缘起”看,其志不在小也。他写道:
色香味居只是一间私人书房的雅号,其间既无宋版元椠,亦鲜珍本秘籍。然而无数奇妙美文,星罗棋布,散落于万卷,默存于一隅,仿佛一粒粒孤独的珍珠,有待知音叩响。若稍加理董,贯而串之,或可成为荧炳灿然之项链,获得全新价值。因此乃有编印本文丛之意愿。大抵少数人有需要,而坊间难觅其踪迹,复深投编者兴趣的文字,即是入选文丛之标准。版本形态,或线装,或精装,乃视文章品格酌定。至于印数,线装上限三百,精装不过五百,意在提示有缘收藏此套文丛之同道,对于存世无多之字纸,稍存敬惜之心耳。色香味居主人始于己丑初秋
第一批书印出来,应该是2010年元旦前后了。某日凌晨两点多,我下夜班回家,见一楼餐厅的餐桌上,放着一摞线装书,有《双照楼诗词稿》,有《往矣集》,有《上海的市长》,有《爰居阁脞谈》。另有一字条,说色香味居文丛第一批终于印出来了云云。我本想去隔壁招呼他下楼过来喝酒聊天,又念他近来常说肩背等处常常疼痛难忍,且夜已太深,所以未去惊动他。
他这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要到一年后的2011年春节方才确诊为一种大病,“色香味居文丛”大业因此也中途夭折。他曾提到过大致的出版计划,十几年过去,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花随人圣庵摭忆》,还有几种高伯雨随笔。

“色香味居文丛”由香港大道出版社出版,有国际标准书号。版权页上他还正儿八经印上“版权所有,不得翻印”八个字。有次我开玩笑说,你还说“不得翻印”?你自己有没有版权啊。他点上一颗烟,嘿嘿一笑说:“说有就有。再说,那几个汉奸早死了五十年以上了。”
大道出版社的出版人是李松樟。这段日子他人正在墨尔本,今天下午我们通话聊了一会儿“色香味居文丛”。他说,从选题,到编校,到印刷,到去网上征订销售,姜威一人包办,“我没管,他也不让我管”。
“大侠你还记得吧?”松樟大哥说,“2011年11月7日,我女儿去澳大利亚上学,我送她去香港坐飞机,回到深圳后马上赶到医院,姜威已经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姜威和松樟在哈尔滨时已是朋友。二人后来都来了深圳,1990年代还在龙电公司一起做过几年出版,饱受争议的《心香泪酒祭吴宓》就是他们折腾出来的“宝贝书”。姜威一直有做书情结,倘若无病无灾,真不知他会把“色香味居丛书”折腾到哪步田地。
我不记得当年他在送我的那几种线装书上签过名。今晚读《双照楼诗词稿》,发现这本书应该是送给陈新建的。扉页上他毛笔抄录了那首他非常得意的自题诗,上款清清楚楚写着“新建兄”。但这本书怎么跑到夜书房来的呢?不解。前几天我还在尚书吧和陈新建吃了一顿饭,两年未聚,相见甚欢。
关于影印《双照楼诗词稿》的版本,姜威在书中也说得明白,如图——
2012年香港天地公司出版过余英时先生作序的《双照楼诗词稿》笺释版(后来又有增订版)。2019年,台北的时报文化又出版过《汪精卫诗词汇编》,但这两种在出版时间上都落在“色香味居文丛”的后面。或者可以说,1949年之后六十年间,姜威是两岸三地第一个重新出版《双照楼诗词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