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府蒙难与移民肇始(1234—1694)

序章:巴蜀文明的两次崩裂

四川古称巴蜀,自战国李冰筑都江堰始,便以“天府之国”称雄西南。然历史上两次毁灭性劫难使其文明断层: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起,蒙古军多次攻掠四川,1258年蒙哥汗亲征成都,屠城致人口锐减(《元史·地理志》载四川人口从南宋约500-600万骤降至60万;曹树基,《中国人口史》);

明末崇祯十七年(1644年),张献忠入川建大西政权,与南明、清军反复拉锯,至康熙三年(1664年),清军采取“扫穴无遗类”政策(《四川大屠杀》),这一政策持续多年,造成四川人口急剧减少(后雍正帝也承认此政策不妥)。三藩之乱(1673-1681年)虽未波及四川核心区域,但战乱叠加瘟疫、虎患,使全川人口从明万历年间的310万锐减至不足50万(《明实录》《清实录》估算)。成都“城中绝人迹十三年”(同治《成都县志》),重庆“不过数百家”(乾隆《巴县志》),形成“官虽设而无民可治”的惨状,成为清廷推行“湖广填四川”移民政策的直接动因。

第一章 宋元战争:首次人口浩劫(1235—1279)

1.蒙军三屠成都

图为西方画家重现的场景:宋军在巷战中抵抗蒙古军进攻

1236年,蒙古宗王阔端攻陷成都,实施大规模屠杀,“火焚城郭,杀戮无数”(《元史·地理志》《四川大屠杀》)。1241年,蒙古军再次攻掠四川,成都平原遭受严重破坏(《宋季三朝政要》)。考古发现成都宽窄巷子宋代街道下存在厚达2.3米的灰烬层,印证了当时战争的惨烈(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报告)。

成都锦江和南门(明代称中和门,清代称江桥门)城楼(浣溪楼)西德尼·甘博拍摄于1917年夏

2.经济崩溃与缓慢复苏

南宋时期四川为重要财赋区,战后元代四川赋税收入全国倒数(《元史·食货志》)。元末四川人口不足百万,成都平原“田畴荒芜,荆榛遍野”,经济低迷延续至明初(《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

第二章 明末清初战乱:天府再陷深渊(1637—1680)

1.张献忠政权的争议性破坏

崇祯十七年(1644年),张献忠攻陷成都,建立大西政权。传统史料如《蜀碧》称其“一日不杀人,辄悒悒不乐”,但现代学者顾诚在《南明史》中考证,其军事行动主要针对南明军队与地主武装,真正导致人口锐减的是持续战从顺治到康熙的屠城令的。例如,顺治三年(1646年)张献忠战死后,大西军余部与清军、南明军在川拉锯近二十年,至顺治十八年(1661年)清军彻底平定四川。乾隆《富顺县志》记载,富顺县“仅存土著百余人”,反映战乱对地方的毁灭性打击

2.三藩之乱的二次摧残

三藩之乱初期

康熙十二年(1673年),吴三桂叛乱,四川沦为主战场。《清史稿·王骘传》记载:“四川祸变相踵,荒烟百里,臣当年运粮行间,满目疮痍。”清军在平叛过程中实施“剿洗”,导致人口进一步锐减。嘉庆《南充县志》记载南充知县黄梦卜招徕移民途中遭虎噬,虽为地方志的文学化描述,但侧面印证了战乱后生态失衡与人口凋敝的严峻局面

第三章 天灾人祸:生态失衡的连锁反应

图为成都北门(大安门)城楼(涵泽楼)西德尼 ·甘博拍摄于1917年秋

1.瘟 疫

(1)顺治四年至五年(1647-1648年),四川爆发大规模瘟疫。清代刘景伯所著《蜀龟鉴》记载,患者症状表现为“头发肿赤如斗,双目黄大森然”——这种对头面部红肿、眼部异常的描述,符合传统中医对“大头瘟”(类似头面丹毒或急性传染病)的记录;同期还出现“马蹄瘟”等病名。乾隆《富顺县志》更以“十室九空,有阖门死者”的惨状,反映了疫情对基层社会的摧毁性打击

(2)从历史背景看,明末至清初的四川历经张献忠起义(1644-1646)、清军入川(1646-1661)、南明抗清及三藩之乱(1673-1681),人口锐减(据《中国人口通史》数据,明末四川人口约300万,清初仅余约60万)。战乱导致卫生系统崩溃、尸体堆积、水源污染,为传染病爆发提供温床。

湖广填四川真相(上):百万移民改写四川300年的历史

(3)考古发现与瘟疫推测

现代考古在成都青羊宫遗址发现的清初尸骨层,虽未明确检测到鼠疫耶尔森菌DNA(此类检测需严格条件,目前无权威学术研究支持),但结合区域疫情史推测,这些密集的尸骨可能与战乱、瘟疫(如“大头瘟”“马蹄瘟”)及饥荒叠加导致的非正常死亡有关。

清末成都的驷马桥

2.明末清初虎患:天府虎口之灾(1644—1681)

(1)人口锐减与虎患爆发

瘟疫与战乱的叠加使四川人口骤减。据《中国人口史》(曹树基)统计,明末四川人口约600万,至顺治十八年(1661年)仅余8万人。失去人类活动压制的华南虎(四川亚种)栖息地迅速恢复,因猎物充足而频繁进入人类聚居区,形成严重虎患。

(2)地方志与虎患记录。清代地方志对虎患多有记载。例如:

  • 康熙《蜀难叙略》: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荣昌知县张懋尝率8人赴任时遭遇虎群,5人丧生。
  • 《蜀碧:顺治初年,老虎“穿屋顶逾城楼而下,搜其人必重伤”,甚至“白昼入城市”。
  • 《富顺县志》:记载“虎豹突墙排户,人不能御”,山区县因植被茂密、人迹稀少,更易成为虎患重灾区。

(3) 移民伤亡与零星记载。初移民在四川常遭虎噬:

  • 南充县案例:知县黄梦卜招徕移民506人,228人被虎噬;后招74人,42人丧生。
  • 地方文人笔记:欧阳直《蜀乱》记载其夜间遇4虎,幸免于难。
  • 巴县档案:现存雍正至民国时期档案中,零星记载移民因虎噬伤亡。

成都平原的交通工具手推车(鸡公车)

第四章 清廷移民政策的形成(1659—1694)

一、清廷招垦制度的演进与成效

清军入关后,顺治元年(1644年)颁行垦荒令。至顺治六年(1649年),政策细化为:州县官对“无主荒田”发放“印信执照”,准予开垦并暂行管理(《清世祖实录》卷43)。然初期效果有限:地方官为完成考成虚报垦数(将熟田谎报为新垦),移民因契税繁重不敢领照。

康熙即位后(1661年)强化政策,针对战乱后土地权属混乱(如“数年无人佃种”的熟田被原主与垦荒者争夺),康熙八年(1669年)下诏:“凡地土有数年无人佃种完粮者,即系抛荒,后如已经垦熟,不许原主复问”(《清圣祖实录》卷29),进一步明确垦荒者的土地所有权。康熙十年(1671年),总督蔡毓荣提出“五年起科”政策(原定三年起科),并规定“各省贫民携带妻子入蜀开垦者,准其入籍”。

政策推动下,移民规模显著增长。据曹树基《中国人口史》研究,明末四川人口约600万,经清初战乱(张献忠起义、清军入川等)锐减至顺治十八年(1661年)的约50万;至康熙二十年(1681年)平定三藩之乱后,回升至约100万;康熙末年(1722年)更增至约200万。此增长中,除原住民自然繁殖外,大部分为新增移民。

西德尼 ·甘博拍摄于1917年秋

移民分布集中于成都、重庆两大核心区域:

  • 成都平原(成都府):因水热条件优越、土壤肥沃且靠近政治中心,明代农业基础深厚,清初移民多选择此地重建家园。
  • 重庆府(川东枢纽):因长江、嘉陵江交汇,交通便利,且战后军事需求优先恢复,吸引移民填补劳动力缺口。

晚晴嘉陵府(今重庆)西门

二、早期移民管理遗迹的实物印证

九一 八前后,日本派遣大量的间谍对中国进行地毯式的拍摄,这是1943年日本人在成都秘密拍摄的青羊宫内照片

今成都市青羊区一处清代遗址,推测为康熙年间管理移民户籍与垦荒事务的基层机构旧址。现存基址面积约200平方米(符合清代基层管理点规模),出土残存官印碎片(篆书阳文,边长约8厘米)及《移民造册碑》残片。

《康熙朝移民造册碑》残片中,可见“麻城孝感乡移民刘姓等三十九户,于康熙四十年入籍成都府华阳县”等条目。麻城孝感乡作为“湖广填四川”移民重要中转地,其迁入记录多见于民间族谱与地方碑刻(如华阳县清代族谱中确有刘氏家族康熙年间入籍的零星记载)。但该碑是否为官方原始档案存疑——清代地方移民登记多由州县衙门或临时“招民局”负责,官方档案多藏于府库,民间碑刻更可能为移民家族自行镌刻以存世系

九一 八年后,日本派遣大量的间谍对中国进行地毯式的拍摄,这是1938年在成都秘密拍摄的武侯祠

(未完待续))

:因年代久远,所以文中配图大都为清末民初照片,如有侵权,请联系我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