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的回目名是“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作者用记录片般的镜头,给我们展现了世家大族是如何过年的。
大家族过年,很早就开始忙活。先是尤氏命人准备押岁锞子,有金的和银的。这大概相当于我们现在到银行换新票子,为的就是给孩子们发押岁钱。
同时又命贾蓉进宫领春祭的恩赏,钱不多,就是个意思,体现皇恩浩荡。
不过作者在这里透露了一个信息:“世袭穷官儿家”,就指着这银子上供过年。
如果没有贾珍这随口一说,我们很难相信,世袭的还有穷官。
也就是说,有的世袭,袭的只是个名头,并无多少实际的好处,不像贾府拥有封地可以收租。
这是在说谁家呢?其实不难对号,说的就是林家,林如海的父亲还顶着世袭的名号,但从林黛玉进贾府的表现来看,林家就是“穷官儿家”。
然后,黑山村的乌庄头来送租,作者详细地列出了清单,看起来很多,实际上,这已经打了很多折扣。
据乌庄头汇报,今年年岁不好,先是连续半年的雨涝,后来又下了一场冰雹,算是个灾年了。
贾府的主要收入就是地租和房租,地租应该是大头。遇到这样的灾年,收入大减,这便为后文的捉襟见肘埋了伏笔。
另外,作者又通过贾珍与贾蓉父子的对话,表明荣府自从元春省亲以来,每年都是进少出多,已经暴露出难以维持的窘迫来。
贾珍还指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再两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
可见省亲是花钱买虚热闹,纯属打肿脸充胖子。
也说明元春封妃加速了贾府的衰亡。

这里还有一个体现宗法社会特点的情节。
贾珍收到乌进孝进来的东西后,先留出供祖的,然后送一些给荣府,再留一点自己家用的,其余的平均分成一份一份的,给族中那些没有营生的人家。
这有点像现代社会的低保,给予无进益的人家以最低的生活保障,至少能保障他们活下去。像贾芸的父亲去世后,他们母子就是靠这种方式活下来的。
这是宗法社会先进的一面,由宗族里富裕的人家,扶助贫困的子弟。
但这种制度也有落后的一面,族中子弟都抱着这棵大树,尾大不掉,就会有难以负重的现象出现,对应了第二回冷子兴说的“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
贾府吃闲饭的越来越多,出多进少就是必然。
当一切准备就绪,到了腊月二十九,祭祀正式开始,作者巧妙地通过宝琴的眼睛,向我们展示贾府祠堂的陈设,以及祭祀时一丝不乱的仪式。
然后时间滑向元宵节,荣府的娱乐重头戏正式开启。
贾母爱热闹,没事的日子,都要想出由头来热闹一番,何况这是一年中第一个团圆节,更何况今年又添了不少人口。
这便又对应了冷子兴的话:“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
前面贾珍和贾蓉已经提到荣府难以维持了,凤姐已经联合鸳鸯,“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了,但贾母的捧场不但没减,还更热闹了,摆了十来席。
为了突出贾母的捧场,作者巧妙地写了一个珍稀用品:慧纹。
慧纹之所以珍稀,不仅是因为出自十来岁少女之手,而且这个名叫慧娘的少女在十八时已离世。所以她生前留下的有限作品,就成了绝品,是无价之宝。
贾母爱收藏,而且以她的审美,她的收藏既贵且美,随便拿出一件就足以惊艳。比如她送给宝琴的凫靥裘,以及送给宝玉的雀金裘,都是光彩夺目的珍品。
慧纹如此稀缺,贾母竟然拥有三件,可见她当年是如何费尽心思去搜罗。
再看看贾赦对石呆子古扇志在必得的痴迷程度,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不正和贾母一脉相承吗?
这再次证明了,贾府的奢靡之风,是由贾母开启的,并深深影响了子孙后代,导致“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
作者这是又不露痕迹地对贾母进行了批判。好女人旺三代,坏女人毁三代,贾府正在是贾母手里“一代不如一代”的,这个看似慈祥的老太太,实则是导致贾府衰亡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