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方器,向以“方中见韵”为妙。编钟壶作为传统经典器型,更将“方”的骨格与“礼”的意蕴熔铸一体——其器型端方如钟,比例协调若古律,结构严谨似法度,一入眼便觉朴实庄重,气势沉雄,恰如“钟通礼乐”之喻:做人当守方圆,行事须循德范,一器之间,已藏天地之规。
此把黑星土编钟壶,以“老紫泥黑星土”为胎,经隧道窑重油烧制,泥色深棕如墨,却又泛着幽微的紫润,似岁月沉淀的光华。老泥的特性在壶身流转:胎质紧密而温润,包浆未显却已有时光的厚重感,握于掌心,重量与质感皆沉稳中带着灵动,非新泥的轻浮可拟。这抹“黑星”不仅是泥料的天然色泽,更似为壶身敷上一层历史的纱幕,未语先觉古意。
若说泥料与器型是壶的筋骨,那么陶刻装饰便是其灵魂。壶身两侧,由紫砂陶刻大家吴培林执刀,一侧刻“秀竹”,一侧镌“古韵”,一刚一柔,一静一动,将文人雅趣推向极致。

看那面“秀竹”:吴培林以凝练之笔勾勒竹枝,竹节分明如铁,竹叶疏朗似剑,虽无浓墨重彩,却因金石刀法的刚健,让竹影跃然壶上。风过处,竹枝微颤,似有清响;叶尖悬露,欲滴未落,静中藏动,金石气韵与竹之清逸交融,既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又有“独坐幽篁里”的禅意。
转至另一侧,“古韵书法”跃入眼帘。字迹苍劲而不失圆润,笔锋起承转合间,似见书者运笔时的呼吸——或如“大江东去”的豪迈,或似“小桥流水”的婉约,虽未识具体词句,却已能从“入壶三分”的刻痕中,读出“尘心洗尽兴难尽”的余韵。书法与陶刻的结合,让壶身从一件器物升华为“可读、可赏、可思”的文化载体,方寸之间,藏着千年文脉。
壶的整体设计,更将实用与艺术融于无形。680CC的容量,不大不小,既合茶席雅集之需,又适日常自斟之趣;网孔出水利落,断水利落,不涎不滴,足见制壶时的用心;底款“许国民 工贸合营宜兴紫砂工艺三厂”与刻款“培林”,更添一份历史的注脚——许国民为传统制壶名家,吴培林则是当代陶刻大家,二人合作之作,既是技艺的碰撞,更是时代的印记。
背景里隐约可见的绿植与茶杯,并非画蛇添足,反是点睛之笔。深色调的壶身与浅淡的绿意相映,古朴中透出生机;茶杯上的“四”、“子”、“孫”、“背”四字,虽不知具体含义,却似在诉说“家传”“传承”之意——或许这把壶,本就是一段故事的载体:制壶者的匠心、陶刻者的雅趣、用壶者的闲情,皆在此间流转。
“一片蝉声片影斜”,古人以诗写闲趣,此壶则以器载风雅。它不似彩绘之壶的艳丽,亦非素面之壶的寡淡,而是以“方”立骨,以“刻”生韵,以“泥”传魂,在实用与艺术的平衡中,诠释着紫砂最本真的美——既可案头陈设,观其形、赏其刻;亦可手中把玩,品其泥、悟其道。
这把黑星土编钟壶,不仅是一件紫砂佳器,更是一曲礼乐的颂歌,一卷文人的诗笺,一方承载着历史与温度的文化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