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碑 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是很多人初学楷书的时候选择的临本，古人也说过，欧阳询的楷书是楷法之极则，就是说最规范又最峻美的字。欧阳询的书法具有一定的几何美感，具有硬核的艺术质量。我们今天学楷书，刚开始的时候就误以为欧阳询的字横平竖直，其实接触之后就会发现，横也不平，竖也不直。但是不平中见平，不直中见直，结构稳固、法度森严，所以欧阳询的书法其实是很难学的，尤其是性格稍微急躁的一些朋友。
欧阳询，字信本。询者，信之本也，名字同义。他是潭州临湘人，就是今天的湖南省长沙县人。他的父亲是南朝陈国的将军，欧阳询的前半生主要生活在隋朝，入唐以后已经是六十多岁了，以前在大隋的时候，他有个哥们儿叫李渊，所以唐朝开国之后，他获得了渤海男的爵位，兼任太子率更令，后世就称他为欧阳率更。
欧阳询的生命线很长，享年八十五岁。他是著名的书法家，唐朝铜钱上的那四个字：开元通宝，就是他写的。唐朝建国以后用通宝制钱取代了以前的铢两钱，唐高祖武德四年铸造开元通宝，跟唐玄宗的那个开元的年号没有关系。
《九成宫醴泉铭》是碑刻拓本，碑面24行，1108字。原碑目前在我国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的博物馆，已经被认定为国宝级的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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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开皇年间修建了仁寿宫，他的故址就在今天的麟游县，后来唐太宗对仁寿宫进行了扩建，改名为九成宫。九成就是指周围的山峦层次极多的意思，注意九成宫不仅仅是一座单体的宫殿，而是遍布于各大山峦之上，它的占地面积是非常广阔的。九成宫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他是唐朝皇帝的重要离宫，可以理解为小长安。除了在这里面避暑，还在这里面办公，具有强烈的政治意义。
李世民夺得了皇位之后，想把太上皇李渊弄到九成宫去养老，但是李渊死活不去，玄武门之变已经把老头吓惨了，弄到长安外面的这个大山里面，那个地方现在信号都不是特别的好。李世民自己倒是非常重视这个九成宫，九成宫哪都很完美，就是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水源。后来他某一天在九成宫碰巧发现了泉眼，这里的山泉有点甜，所以称为醴泉，醴就是甘甜的意思。在九成宫发现了甘甜的泉水，写了一篇铭文，叫做《九成宫醴泉铭》。
九成宫碑是受唐太宗的指令而做的，碑体上的文字是由欧阳询书写的，碑文的内容是由时任秘书监的魏徵撰写的，全篇的内容就是描写九成宫的壮丽环境，颂扬唐太宗的文治武功，记载发现醴泉的故事经过，说明醴泉出现的重大意义，最后对皇帝进行劝谏，希望他保持谨慎治理天下。
唐初的重量级人物——魏徵，字玄成。徵者，成也，名字同义。他年轻的时候当过道士，所以字玄成。早年跟随李密在瓦岗寨工作，后来投奔了唐朝，他开始在太子李建成的手下做事，后来玄武门兵变之后，魏徵因为直言敢谏，当然这也可能是采用了以攻为守的方式，又成为唐太宗李世民的重臣。他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四位。
《九成宫醴泉铭》石碑自从当年刻好了之后，跑去拓印的人就络绎不绝，因为欧阳询的书法实在是太有名了，制作这个拓本具有相当高的价值，由于拓印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在唐代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碑给磨损了。宋朝的时候还勉强能拓出个精品来，目前看到的最好的版本就是宋拓的。字被磨损后，后来又通过工匠进行加刀，字的笔画宽窄就改变了，明朝以后的拓本基本没法看了。
我们今天看到的九成宫字帖，上面有的字非常模糊，有的字残缺，甚至有的地方直接缺字，所以原碑虽然还在，但是字体经过捶拓损坏，还有自然风化，它已经失去原形了。碑刻上面很多残缺的字或者完全缺少的字，都是拓印者故意损坏的。
比如说我第一个跑去拓印，那我肯定要得到最完美的拓本，我完成了拓印工作之后，挥起小铁锤敲掉两个字，那以后的人再来拓印就比我少两个字，你那个拓本的价值肯定不能跟我比。后面的人来了之后，看到缺字必然站在这个碑前先骂上一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然后等他拓印完了之后，也挥起小铁锤敲掉两个字，良心一点的就只把笔画敲残，再后面的拓印者骂完前人之后，也挥起小铁锤敲掉几个字或者笔画，所以这个石碑是越来越残破。拓本是纸质的，最早的那个完整版就没有流传下来，只剩下不完美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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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成宫醴泉铭》碑额是篆字写的：九成宫醴泉铭。
秘书监 检校侍中 钜鹿郡公 臣魏徵 奉敕撰
秘书监是唐朝中央直属的秘书省的主官，掌管国家经籍图书，是从三品的官阶。
检校侍中，唐代中央官是三省制，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侍中是门下省负责皇帝敕命礼仪的官员，是非常重要官员，他是正二品的官阶。
检校，检查校对。隋以前一般是作为派出官员的一个临时的头衔，后来检校变成了正式的官衔，唐太宗时期的检校官是署理某一个实职的，是有实际权力的。也就是说魏徵这个侍中的官职，还没有经过正式的程序批准，他是由皇帝直接给他的代理官衔，所以称为检校侍中，等他经过三省核准拿到了正式的任命书，那就直接叫侍中了。任用检校官是皇帝制衡宰相的一个手段，唐中期以后检校官就渐渐变成荣誉头衔了，就是没有实职了，但是唐前期是有的。简单理解就是代理执行实际职务的意思。
钜鹿郡公，这是魏徵当时的爵位，是唐代的第四等爵位，也是常态下非宗室大臣所能达到的第二等爵位，郡公再往上就是国公，后来魏徵加封到郑国公，这个是顶级的爵位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唐中央图书博物院院长（秘书监），代理中央秘书长（检校侍中），钜鹿郡开国公，臣魏徵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撰写碑文。
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
开头就表明时间、地点、人物。维是语气词，古文常用字，写时间的时候就冠在前面。王勃《滕王阁序》：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贞观是唐太宗的年号，出自《易经·系辞》：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这个年号的读音有贞观（guān）和贞观（guàn）两种，朱熹标注的是贞观（guàn）。朱熹说：贞正也，观示也，贞观者以正示人也。我们眼睛自然看事物称为视，特意去看某件事物称为观（guān）。我们去博物馆看藏品称为观赏。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是说我们要观察天地的正道运行规律，这个是包含人的主动行为的，而且这句话是系辞当中的一句，它是有完整的上下文的，吉凶者，贞胜者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意思就是吉凶的规律，持正就能胜。天地的规律，持正就能被人瞻仰。日月的规律，持正就能焕发光明。
古代皇帝的年号都要从经典中取出，唐太宗的年号就来自于《易经》，意思是作为天子要观瞻天地正道治理天下，而不是因为自己夺取皇位而故意用贞观以正示天下，这种解释太上看人家唐太宗的智慧了。贞观这两个字的读音确实是有争议的，因为朱熹的标注，读贞观（guān）就会有人出来纠正。
贞观六年孟夏之月就是贞观六年四月，唐太宗李世民到九成宫避暑，所谓的九成宫也就是隋朝的仁寿宫，开皇十三年由杨素主持修建。随之仁寿宫，注意这里写的是跟随的随，隋文帝杨坚的父亲在北周的时候封为随国公，杨坚承袭父亲的爵位，所以他也是随国公。称帝以后就把自己的爵位定为国号随，但是因为这个随带走之底，把江山带走，这个寓意不太好，所以考虑之后就去掉了走之底，变成隋。但是杨坚没想到，生命在于运动，不走更不健康，大隋还是短命而亡了。
▲ 避字多一横
再看这个避字，里面的辛下面是两横，经常有一些人说古人写错字，康熙皇帝写避暑山庄避字就写错了，写花港观鱼港少写了一点，风流宛在流字少了一点等等。由此还引申出一些民间的故事，其实这在当时都是正常的书写方法。可以想一想，名胜古迹的那些题词，这些人不是皇帝就是两榜出身的进士，再就是满腹诗书的社会名士，都是当时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错字这种事情是很难发生的。
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竦阙。
这是描写九成宫周围的壮丽环境，冠山抗殿是说山体以九成宫为冠冕，抗殿就是兴起一座宫殿。绝壑为池，绝就是拦截阻断，壑就是山谷，池是指宫殿的护城河。跨水架楹，楹是指桥梁。分岩竦阙，阙是指这个宫殿外面的辅弼楼台。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高高的山岭上兴起一座雄伟的宫殿，拦截崇山峻岭之间的自然沟壑，形成了护城河，巨大的桥梁飞架于河流两岸，开凿山体的岩石，两座前卫楼台在宫门外高高耸立。
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
胶葛就是交错的意思，它和后面的参差是相对应使用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周围建起了高阁，里面的长廊环绕相通，无数的屋舍亭台重重叠叠纵横交错。
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
迢递就是遥远的意思。李商隐有诗说：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寻是八尺，两手张开的这个长度，百寻是形容非常远，它跟后面的千仞是相对应的。仞通常也是说八尺，但是由于古籍记载不明确，也有说七尺的。仞一般是用在垂直的深度上。
这句话的意思是：九成宫所处的位置非常险要，抬头看去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低头看去就是深不可测的山谷。
珠璧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
这句话写的是一点都不输给其他的文学家，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的：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差不多的气势。
这句话的意思是：九成宫的建筑精致得像宝珠和璧玉，宫殿泛起的色彩金碧辉煌十分耀眼。这种金碧辉煌的万丈光芒，能灼烧到空中的云霞，能遮蔽天上的日月。
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
这句是说为什么九成宫会有如此的气势呢，且看它当年的建造过程。为了打造完美的宫殿基础，人工开凿山体，改变河流的自然走势，这是多么奢侈骄纵的行为。穷泰极侈，穷极都是达到极限。泰侈都是指骄奢放纵，奢侈到极点就是穷泰极侈。说明当年修建的仁寿宫十分宏伟。
以人从欲，良足深尤。是说如此宏大的宫殿耗费无数的财力，只是为了满足一个人的欲望。这种行为是非常值得我们警惕的。这算是对李世的节俭进行了肯定，因为他没有独立修建宫殿，只是对现成的宫殿进行了修整。
至于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能尚也。
炎景流金，炎景就是酷热难耐的夏天，流金就是温度能把金属熔化，是个夸张的说法。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是说虽然夏天非常炎热，但是九成宫这里却没有那种闷热蒸腾的热气。
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不但不闷热，反而经常有阵阵微风拂过，使人倍感凉爽。
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能尚也。甘泉是指秦朝的离宫甘泉宫，后来汉武帝扩建为避暑行宫，情况跟唐太宗差不多。是说这个九成宫真是纳凉避暑、怡神养性的好地方，即使汉朝的甘泉宫也不能跟这里相比。总之就是夸赞九成宫这里环境好。
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
开始歌颂皇帝的功德了。皇帝是指李世民，爰是语气词。弱冠是二十岁，泛指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比较早。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是说李世民十八岁的时候跟随父亲李渊在太原起兵，从此身经百战，平定四方。唐太宗确实战功赫赫，他凌烟阁里面的二十四个功臣，战功能超过李世民本人的没有几个，李世民是贵族出身，而且他从战功上都能压制手下所有的功臣，所以后来说唐太宗不怎么诛杀功臣，因为一般情况下不需要。同样是开国皇帝，后来的宋太祖就不行了，朝堂上很多人都是他当年的上司和同事，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逮乎立年，抚临亿兆。立就是指而立之年，三十岁。唐太宗即位的时候是二十九岁，亿兆是指天下无数的百姓。是说唐太宗年近三十的时候君临天下，安抚亿万百姓。他是怎么安抚的呢？
始以武功壹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
开始打天下的时候，用的是战无不胜的武功，等天下平定四海归一统的时候，经过慎重考虑就采取了稳重的文治策略。使边远地区的民族都归属大唐。壹是动词，统一。怀指怀柔安抚。具体都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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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越青丘，南逾丹徼。皆献琛奉贽，重译来王。西暨轮台，北拒玄阙，并地列州县，人充编户。
青丘是泛指远在东方海外的属国，《山海经》里就有传说中的青丘国，有传说中的九尾妖狐。丹徼，丹是赤色，是南方的五行正色，徼是边界，丹徼泛指南方边疆的属国。轮台，遥远的西域，能控制西域是中原王朝强大的标志。玄阙是指遥远的北方地区。青丘、丹徼、轮台、玄阙，泛指东南西北四个边疆极点，版图非常大。
献琛奉贽。琛是指珍宝，贽是指拜见尊长的时候奉献的礼物。重译来王，重译是指经过重重的语言翻译，因为大唐的疆域广大万国来朝，所以各种不同的语言就要经过多次的翻译才能听得懂。
地列州县，人充编户。是大唐将开拓的疆土，设置州县进行管理，把当地的百姓编入户口。
这句的意思是：大唐天子君临天下，东西南北极远之地的属国，派遣使者带着珍贵的礼品，纷纷前来朝觐。由于地域广阔，语言不同，还需要经过多重的翻译才能交流。在开拓的疆土上设置新的州县进行管理，把当地的百姓也编入了大唐的户籍。
气淑年和，迩安远肃。群生咸遂，灵贶毕臻。虽藉二仪之功，终资一人之虑。
气淑年和是指气候温和风调雨顺。群生咸遂，群生是指天下各种生灵，咸遂就是都能得到好的环境。灵贶毕臻，灵贶就是指神灵，毕臻就是都来送福气。二仪，两仪，指天地。一人，这里指皇帝。
这句话的意思是：现在气候温和风调雨顺，大唐各地都平安康乐，所有的生灵都各得其所，连神灵都来普降福气，虽说这是借乾坤天地的福力所致，但具体劳心管理还要靠皇帝一个人来完成。
那么皇帝操劳过度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遗身利物，栉风沐雨。百姓为心，忧劳成疾。
遗身就是舍身。栉风沐雨出自《庄子》：沐甚雨，栉疾风。栉是梳子和篦子的总称，指梳头的工具。用风梳头，用雨沐浴，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劳苦。
这句话的意思是：皇帝陛下舍弃自己的健康，操劳天下大事，不避风雨，辛苦奔波。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祉。以致于积劳成疾。
那么皇帝陛下得了什么病呢？
同尧肌之如腊（xī），甚禹足之胼胝。针石屡加，腠理犹滞。
不愧是皇帝啊，人家得个病也得跟上古圣王同款。尧肌之如腊，腊指干裂的皮肤，上古时尧帝忧劳天下亲自能加劳动，于是皮肤变得干裂枯燥。
禹足之胼胝。胼胝就是手脚上厚厚的老茧，上古时大禹奉命治水，奔走于天下各地，辛苦劳动，脚底下生了老茧。
针石屡加，腠理犹滞。针石就是古代的针刺疗法，这里代指医治。腠理大概就是皮肤和皮下肌肉的这个交接处。《扁鹊见蔡桓公》：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这句话的意思是：唐太宗忧劳成疾，整个人的身体健康出现了问题，像尧帝当年那样皮肤干裂，脚下的硬茧比当年治水的大禹还要严重，虽然经过多次的针石治疗，但还是气血阻滞无法畅通。
魏徵的话真是说得很到位了，细节还处理得非常好。同尧肌之如腊（xī），跟尧帝一样。甚禹足之胼胝，比大禹还严重。其实就是足底角质增生。大臣们不能看着皇帝因为操劳而生病吧，天下还都指着你掌舵呢。怎么办呢？
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请建离宫，庶可怡神养性。
在长安居住的时候，每年的夏天都酷热难耐，群臣上表请求皇帝修建一座离宫，可以到那里避暑疗养。
圣上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拒，未肯俯从。
这是皇帝接到群臣奏请之后的态度。一夫之力就是个体的力量，十家之产就是十户人家的财产。唐朝的户籍编制当中最基础的单位就是十户。
这句话的意思是：唐太宗珍惜每一个百姓的劳动成果，重视最小的户籍编制单位所创造的财富。对于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这种事情，坚决拒绝，不肯听从大臣们的建议。
建离宫这件事在唐太宗那里不仅仅是避暑这么简单，它是具有一定的政治目的的，那么这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呢？
以为随氏旧宫，营于曩代。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事贵因循，何必改作。
这是唐太宗提出的解决方案，既能得到宫殿又不浪费人力财力。他说隋朝有一处旧宫殿，是以前隋文帝开皇年间修的，现在就空在那里。如果不使用的话就是浪费资源了，毁掉重建的话又会重新劳民伤财，能沿袭既有的宫殿使用，又何必重新修建呢？
营于曩代。曩指以前。事贵因循，因循就是沿袭。指能够善于利用已有的条件。唐太宗具体是怎么利用的呢？
于是斫雕为朴，损之又损。去其泰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沙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
斫，砍掉。雕，指精美的雕饰。朴，指简约的风格。丹墀，指宫殿前面仪式感很强的红色台阶。玉砌，指原来汉白玉制作的台阶。茅茨，指结构简单的房子。琼室，指豪华的房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将隋朝仁寿宫那种精美的雕饰全部除掉，改成简约朴实的风格。节俭又节俭，把原来奢华的部分都去除，损坏的部分如果可以用的就把它修复。原来殿前的大红台阶和精致的粉墙面，也都不要花那么多钱去保养了，原来的汉白玉台阶已经修好了就别破坏了，但是我们以后接出来的部分就不要再用这么贵的材料，别管它能不能匹配，能走人就可以了。后来增加的房舍也别搞那么豪华。
唐太宗引领了这个节俭的风格，参考他的成就和他的地位，他在皇帝当中算是相当不错的了，除了后期吃仙丹稍微贵一点，整个人还是比较节俭的。他这套节俭的风格得到了魏徵的赞扬。
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于后昆。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
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出自《庄子》。这句话概括了这座宫殿的今世前生，前方这座曾经令人仰视的壮丽宫殿，原来是隋朝的仁寿宫，隋朝由奢侈而灭亡的故事是我们需要吸取的教训。而眼前这座令人感觉朴实无华的宫殿，是大唐改造之后的九成宫，天子引领尚勤尚俭的美德，足以为后世子孙作为模范，这就是所谓的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前朝大兴土木的奢侈行为却为我留下了现成的资源。
这是对隋唐两朝天子的风格进行比对，隋奢侈而唐节俭，凸显唐太宗的美德。
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涧。宫城之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
这句点出了九成宫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水源无法解决。以前隋朝的仁寿宫时期用水，都是从外面的山谷河流当中引过来，所以才会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因为宫城之内没有找到合适的水源，找来找去都没找到，这种勘探方面的事情，有时候不是光靠人力就能办到的，所以皇帝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那么奇迹会不会发生呢？事实证明，运气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粤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己亥。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
粤不是指广东省，是语气词。朔指每个月的初一，四月甲申朔就是说这一年的四月初一是甲申日。由于我们中国古人采用干支和月朔来纪日，是多重的日期标记，这对我们后来查证一些关键的时间是非常有帮助的，因为可以多重验证。开头就说了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贞观六年四月初一是甲申日，后面又说寻有六日己亥，旬指十天，旬有六日，十天又六天，那就是十六天。就是从甲申朔往后十六天，也就是四月十六，这天必须是己亥日。所以这个日期是唐太宗贞观六年四月十六，也就是公元632年5月10日。
▲ 干支纪时
上及中宫，历览台观。唐太宗这天在九成宫里面四处转悠。
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他来到了九成宫西侧的宫殿，在高阁之下溜达。
俯察厥土，微觉有润。不经意间发现地下有一块土壤，保持着异常的湿润状态。这观察力确实是挺敏锐的，难怪能当军事家。唐太宗发现土壤湿润之后，采取了一个模拟挖掘形式。
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他拿起自己的手杖狠狠地挖掘那块土壤，直接挖出了泉水。浅地出泉这种事情是会有的，打井的时候也会遇到，跟地质有关。
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赶紧用石头砌成沟渠，将泉水引到里面，作为九成宫的水源。
这水的质量怎么样呢？
其清若镜，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东流度于双阙。贯穿青琐，萦带紫房。激扬清波，涤荡瑕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
其清若镜，味甘如醴。醴就是甘甜，本意是甜酒。唐太宗挖出的水是直饮级别的，比我们今天的自来水好多了。清澈见底，而且喝了之后有回甘。
南注丹霄之右，东流度于双阙。贯穿青琐，萦带紫房。丹霄指丹霄殿，双阙指外侧的两个楼台。青琐指宫门，皇宫的门有双重的门楣，就是上面双重的横梁，里面的那个是青色的，所以宫门又称为青琐门。紫房指太后的寝宫。李世民的母亲窦太后已经于隋朝的时候去世了，不过这个宫殿的制式还是会保持的。
通过修建好的水渠，泉水向南流经丹霄殿的右侧，向东流经双阙楼台，贯穿于九成宫的宫门，控引着皇太后所居的寝宫所在地。
激扬清波，涤荡瑕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这泉水的作用太大了，它本身就是活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九成宫的周围，奔流清澈的清泉，可以把很多污染的杂质洗刷干净，可以使人修养出纯正平和的性情，可以稳定澄清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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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映群形，润生万物。同湛恩之不竭，将玄泽于常流。匪唯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
湛恩、玄泽，在这里都是指皇帝的恩泽。乾象之精就是天像降临的精华。坤灵之宝就是大地生长的奇珍。
这句话的意思是：清澈如镜的泉水可以照映出万物形态，并滋养万物的生长，这种长养万物的广大恩德，就如同皇帝陛下爱惜百姓的圣恩一样，缓缓流淌，绵绵不绝。这不仅是上天垂象的精华，也是大地生长的珍宝。
这段话算是把李世民先生给夸出花来了，而且还要夸得有根据，引用权威的古书籍。
谨案《礼纬》云：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得礼之宜，则醴泉出于阙庭。
《礼纬》是古代纬书的一种，我们今天看地图都知道，竖线为经，横线为纬。纬是相对于经而言的，经纬交错。儒家的五经《易》《诗》《书》《礼》《春秋》另外包括《乐》也是有经的地位，汉代的某些具有方士背景的儒生，在经书之外写了配套的纬书，有《易经》就有《易纬》，有《礼经》就有《礼纬》，其实加入了阴阳术数的内容，并杂入了一些神秘的谶语预言，导致东汉时期谶纬学大行其道，直到晋代玄学出现才止住这种形式，虽然晋以后禁绝了谶纬，但是纬书中很多的灵异现象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人的好奇心总是很强的，尤其是其中的很多祥瑞。其实万事万物的发展都有两面性，甚至多面性，谶纬学的理论也具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故事性都特别的强。
魏徵引用了《礼纬》当中的记录：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得礼之宜，则醴泉出于阙庭。锡通赐。帝王执行国家法律，对犯罪的人或判刑或斩杀，都要量刑得当，对有功的人进行赏赐，也要不偏不倚，这就符合礼法中的最高社会准则。在这种情况下，醴泉就会作为祥瑞出现在宫廷当中。这是一条非常硬的依据，接着又补了一条醴泉出现的原因。
《鹖（hé）冠子》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醴泉出。
《鹖（hé）冠子》是战国时期的道家典籍，作者是楚国道家大隐士鹖（hé）冠氏，因为他经常戴着一顶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褐马鸡羽毛制作的帽子，褐马鸡在古代称为鹖（hé），所以称为鹖（hé）冠子。这句话节选自《鹖（hé）冠子·度万篇第八》：唯圣人能正其音，调其声。故其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膏露降，白丹发，醴泉出，朱草生，众祥具。太清就是指天，太宁就是指地，万灵就是指人及所有的生物。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圣人的德行遍布宇宙之间，上可以通达无尽的苍穹，下可以施及广袤的大地，中可以普惠无数的生灵。在这样的情况下，醴泉就会作为祥瑞出现。这比前面的那句赞扬重量级更大，直接上升到宇宙层面。估计魏徵也是怕太宗皇帝飘得太远，赶紧拉回来往个人身上说。
《瑞应图》曰：王者纯和，饮食不贡献，则醴泉出，饮之令人寿。
《瑞应图》是两汉之际流行的一种祥瑞画册，南北朝时期也出现了多种不同版本，很多画家还专门画过这个题材。这句话是针对王者说的，意思是帝王性情中直纯和，饮食用度不用臣子们费尽心机贡献奇珍，如此简朴的美德必然会感应天地，有醴泉的祥瑞出现，饮了醴泉之水也会获得长寿。
注意这里的饮食不贡献是指饮食不需要贡献，赞扬简朴的风格，这个很和李世民的心思，尤其是简朴出醴泉，出了醴泉喝了还能长寿，这是个连锁的收益，所以魏徵还得举一个真实的案例出来。
《东观汉记》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京师，饮之者痼疾皆愈。
《东观汉记》是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史书，是以班固为首的作者进行修撰的，他修书的地方在东汉的国家档案馆，所以称为《东观汉记》。这条记载说的是汉光武帝中元元年，也就是公元56年，京师洛阳出现了醴泉，很多人都喝了这个泉水，很多人的陈年旧病都痊愈了，官修史书中记载了这个神奇事迹。
魏徵接着给他总结祥瑞出现的原因。
然则神物之来，寔（shí）扶明圣，既可蠲（juān）兹沉痼，又将延彼遐龄。
寔（shí）就是真实的实。汉代有个人叫陈寔（shí），就是《世说新语》当中出现的陈仲弓。蠲（juān）就是清除的意思。遐龄就是长寿。
这句话的意思是：醴泉这样神奇的事物之所以降临世间，原来就是为了辅助圣明的帝王，既可以清除久治不愈的病症，又可以使人延年益寿。
那么皇帝和大臣们对待这种祥瑞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
是以百辟卿士，相趋动色。我后固怀撝（huī）挹，推而弗有。
百辟卿士，相趋动色。出自《诗经》：百辟卿士，媚于天子。百辟卿士就是指诸侯，代指大臣。撝（huī）挹是谦让的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所有的大臣都知道醴泉祥瑞出现的原因，都纷纷赞颂皇帝的功德，而皇帝陛下虚怀若谷谦逊自守，说如此高级的祥瑞与自己并无关联。但是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的祥瑞。
虽休勿休，不徒闻于往昔。以祥为惧，实取验于当今。
休指美善的意思。有至善至美的功德却不以为傲，这种高尚的行为，不仅仅是在过往的典故中听说，今天也在皇帝陛下的身上亲自看到了，从令人欣喜的祥瑞也能反推出令人恐惧的灾祸。隋朝的败亡和大唐的兴起，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斯乃上帝玄符，天子令德，岂臣之末学所能丕显。但职在记言，属兹书事，不可使国之盛美有遗典策，敢陈实录，爰勒斯铭。
这句是总结祥瑞的性质和撰文刻碑的原因。上帝玄符，上帝是指昊天上帝，中国神话中的最高主宰。醴泉是上天为了褒奖皇帝的美德而降下的祥瑞，我的水平有限，无法把这种盛况记录得更好，但是我身为秘书监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不能在史书上缺失如此盛大的国家美事，所毕恭毕敬如实记录，作为刻石树碑的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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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词曰：唯皇抚运，奄壹寰宇，千载膺期，万物斯睹，功高大舜，勤深伯禹，绝后承前，登三迈五。
唯皇抚运，抚运就是顺应天运。奄壹寰宇就是一统天下。大舜就是指上古的舜帝。伯禹是指大禹，他曾经被封为伯。登三迈五就是超越三皇五帝。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唐天子李世民先生顺应天道时运一统万方，千载难逢的天命降临到他的身上，接受万物生灵的瞩目瞻仰。皇帝的功绩高过了帝舜，皇帝的勤俭超越了大禹，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圣君，甚至已经超越了三皇五帝。
握机蹈矩，乃圣乃神，武克祸乱，文怀远人，书契未纪，开辟不臣，冠冕并袭，琛贽咸陈。
这句是讲述唐太宗的具体成就。握机是指掌握天下的机权，有一本军事方面的古籍《风后握机经》。蹈矩指遵循礼法，循规蹈矩。武克祸乱指唐太宗征战天下的赫赫战功。古代谥法当中的武字第一条释义，克定祸乱曰武。文怀远人，怀是指怀柔安抚。远人是指极远边疆以外的人。书契未纪，开辟不臣。是指史书上都未曾记载过的，开天辟地以来都没有归于中原王朝管辖的那些民族地区。
这句话的意思是：皇帝掌握天下机权并恪守礼法，能指挥千军万马平定四方，也能使用怀柔之术安抚边荒，连那些史书都疏于记载，自从开天辟地以来都没能臣服中国的远方部族，也都纷纷穿戴上大唐的衣冠，带着珍宝礼物前来朝觐大唐天子。
唐太宗李世民有天可汗的称号，所以虽然是对他的褒奖，但也不算特别的过分。
大道无名，上德不德，玄功潜运，几深莫测，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靡谢天功，安知帝力。
大道无名，上德不德。出自《老子》。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出自先秦的《击壤歌》。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道运行顺乎自然，一切都井然有序，却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述。上德之人不去刻意关注自己的德行，宇宙悄无声息地就这么运行着，这是深不可测的自然力量。先秦的《击壤歌》里面唱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这都是遵循自然而产生的生活行为。
唐太宗李世民说百姓都还没有感谢上天，又哪能轮到感谢人间的一个皇帝呢。这是他的一种谦虚。
上天之载，无臭无声，万类资始，品物流形，随感变质，应德效灵，介焉如响，赫赫明明。
介通芥，代表微小。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的运行是无味无声却又神奇的，万物生灵赖以产生，不同属性的事物生成了不同的形态，它们又在天道的影响下形成了不同的质量。天道会感应到所有生灵的德行而降下福祉，无论多么微小的行为都难逃上天的法眼，一切反馈明明白白。人间私语，天若闻雷。
杂沓景福，葳蕤繁祉，云氏龙官，龟图凤纪，日含五色，乌呈三趾，颂不辍工，笔无停史。
杂沓指纷乱。景福指大的福祉。葳蕤指茂盛。张九龄在诗里写过：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云氏龙官，黄帝受命有云瑞，以云为官名。伏羲氏受命有龙瑞，以龙为官名。龟图凤纪，尧帝时有神龟负图，应该就是指洛书。少昊的时候有凤鸟来翔。云氏，龙官，龟图，凤纪都是指祥瑞而言的。日含五色是传说有圣明君主出现的时候，太阳会呈现出五色光辉。乌呈三趾，《春秋元命苞》里说日中有三足乌。《淮南子》里也说：日中有踆（cūn）乌，月中有蟾蜍。就是说太阳里面有三只脚的乌鸦，所以太阳又称为金乌，月亮又称为玉蟾，日月合称乌兔。乌飞兔走代表时间飞逝。三足乌也是特殊的形制，不是谁都能用的。晚清大太监安德海奉旨出宫的时候，就挂过这个三足乌的旗帜，受到了山东巡抚丁宝桢的热烈欢迎。
这句话的意思是：史书记载了众多纷纭盛大的祥瑞福祉，帝尧的龟图、少昊的凤纪，因圣王而出现五色光芒的太阳，还有太阳中间的神鸟三足乌。凡此种种，乐官的歌颂从未消失，史官的记录也从未停止。颂不辍工，工指乐官。笔无停史，史指史官。
上善降祥，上智斯悦，流谦润下，潺湲皎洁，萍旨醴甘，冰凝镜澈，用之日新，挹之无竭。
上善、上智都是在说皇帝的功德。流谦润下出自《易经·谦》：地道变盈而流谦，意思就是大地的规律是损高而益下。萍旨醴甘，萍旨指浮萍，旨指美味。浮萍是可以食用的。醴指甜酒，所以醴甘。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唐天子拥有无上的善举和智慧，这才得到了上天降下的祥瑞，使天下的百姓得到福祉而因此喜悦。醴泉从高处流向低处润泽下土，水声潺潺，清澈透亮，就像略带甘甜的酒水，水面上还生长着可以清热解毒的浮萍。醴泉中流动的水随取随新，用之不竭。
道随时泰，庆与泉流，我后夕惕，虽休弗休，居崇茅宇，乐不般游，黄屋非贵，天下为忧。
道指天道。庆指祥瑞。我后夕惕，后就是君，夕惕出自《易经·乾卦》：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思就是君子整天都积极振作，就算到了晚上也还保持谨慎警惕，这样就算面对困境也能泰然处之。乐不般游，般通盘，娱乐的意思。黄屋就是指帝王的宫殿，代指皇权。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顺应时运而降下福祉，祥瑞伴随着醴泉一起长流不息，大唐天子励精图治，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还时进保持着谨慎，不因自己的德业辉煌而骄傲，居住的宫殿崇尚简朴的风格。不把游乐作为自己的爱好，不因自己贵为天子而奢侈，而是以天下的太平康乐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这段算是把这个高帽子戴稳了，接着就话锋一转，绕回来发挥了魏徵的直言本色。
人玩其华，我取其实，还淳反本，代文以质，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兹在兹，永保贞吉。
很多人都喜欢盛放的花朵，但是我最看重的是最终结出来的果实。不要过度关注那些不确定的虚花，还是要回到枝干的本质上来，用实实在在的成效代替那些华而不实的纹饰，人站在至高之处不要太得意，要时刻防备自己突然下坠，端着盛满水的杯子就要万分小心，防止杯中的水会溢出。对这些箴言一定要念念不忘，才能永远保持贞正吉祥。念兹在兹出自《尚书》，就是对此念念不忘的意思。
这是魏徵最后对李世民的警告，前面我说了你一大通好话，最后得说几句最重要的真话，皇位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做个功行圆满的好皇帝，坚持简朴不要放纵。据说李世民看到最后的时候，当时是想勾掉这一段，后来想一想如果勾掉的话，魏徵估计会没完没了，烦得慌，而且还显得自己不够大度，于是就下旨批准全文上石。
欧阳询奉命书写，完成之后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兼太子率更令 勃海男 臣欧阳询奉敕书。
欧阳询是弘文馆直学士兼太子率更令，他的爵位是渤海男。
6
这就是《九成宫醴泉铭》的全部内容。历代名家对这个作品的评价均为好评，堪称楷法模范，懂书法的人认可，不懂书法的人也认可，大概这就是雅俗共赏的巅峰艺术。明代书法家詹景凤说过：欧书寒峭，妙在瘦劲而婉，今之学欧书者直板硬平。算是点出了学欧体字的一个问题所在，就是说欧阳询的字瘦劲但是婉转灵活，但是我们学的时候，往往因为注重他的法度而显得过于呆板。看来这个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古代就已经有了。
詹景凤先生的艺术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他当年为了升华自己的艺术造诣，还亲自到嘉兴天籁阁去观摩古人的真迹。九成宫在唐末毁于洪水和泥石流，而九成宫碑本身因为经过多次的地震，以及历代不断捶拓而出现裂痕，目前静静地矗立在陕西省麟游县博物馆。九成宫碑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模糊变形的字体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神峻，碑体上的裂痕已经再也无法修复。但是这些字体每承受一次捶拓，都是历史的脚步在咚咚作响。从大唐天可汗君临天下，再到千年之后的我们，这中间隔了很久，可是看看这块依然还在的残碑，闭上眼睛，仿佛这一切就在昨天。大概这就是文化的一种传承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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