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典制所见,明代制度,冕服不用方心曲领。但朝鲜《燃藜室记述》记建文三年(1401)朝鲜国王受赐的冕服中却有此物,《增补文献备考》所载亦同。而朝鲜《国朝五礼仪》所见,永乐元年(1403)和景泰元年(1450)受赐的国王和世子的冕服中也都有方心曲领,并绘有插图。永乐元年、景泰元年所赐冕服相应的原始文书,见于《朝鲜王朝实录》,实录所记巨细无遗,不过未见有方心曲领。《国朝五礼仪》据《朝鲜世宗实录》所附《五礼》增改而成,并于成化十一年(1475)刊行。《五礼》所记国王冕服中也不见方心曲领。世子与文武官虽有方心曲领,但其时均用祭服,世子尚无冕服。那么,朝鲜冕服亦用方心曲领,是否为明代制度的某种反映呢?
《国朝五礼仪》殿下方心曲领
方心曲领为祭服上的重要配件。祭祀,无疑也是冕服的重要服用场合。嘉靖六年(1523)四月,大学士杨一清题为祭服事,题称奉敕内阁“朕惟斋明盛服以供祭祀,国之重典,而祭服乃章之重焉。今衮冕之服,祭服也,被之以祀天享祖”;八年,明世宗欲更定冕制,下内阁诸臣讨论,大学士杨一清、桂萼、翟銮等奏称“衮冕之服,天子所以祀天享祖、承上下神祗,与他服不同,诚至重焉者也”。据此,明代冕服亦为祭服。朝鲜冕服,最早使用于朝鲜太祖三年(1394),其服用场合为“奉祀朝觐”,祭祀亦为一端。《朝鲜中宗实录》所见,亦有“冕服,祭服也”,“且虽冕服,而方心曲领,乃祭时所用也”等记载。中宗时行望庙礼,也曾以“此亦大祀,一例用方心曲领似当”,着冕服用方心曲领行礼。宣祖时,谏院参劾尚衣院“亲享圣庙,其礼极严。各该有司所当恪谨曲尽,俾无窘迫颠倒之患,而钦赐冕服,初无方心,而尚方不察,不为预造,及其临祭,至勤圣敎,终致欠阙,苟简行礼,不职极矣”,可知其时朝鲜祭孔也用冕服加方心曲领。
《正祖健陵迁奉都监仪轨》方心曲领

《明宫冠服仪仗图》皇太子方心曲领
方心曲领的式样,《五礼》所载世子祭服上的方心曲领,乃用襻扣结系并后附垂带的式样。《国朝五礼仪》中两套冕服的方心曲领也是用襻扣的形式,但左右两边有红、绿二色下垂的饰物,文中称为“缨”。明代方心曲领的图像则不用襻扣,只用系带结系。《明宫冠服仪仗图》所见,方心曲领用以结系的两根系带一为红色、一为白色。察其图式,使用方心曲领时,红、白两根系带当垂于项后。而朝鲜冕服所用方心曲领,红、绿二缨则垂于胸前。冕服用方心曲领,虽然典制未载,但张孚敬《谕对录》对此却有反映。张孚敬在回奏明世宗问及方心曲领名义时言及:
夫方心曲领若有名义,史志焉有不传,且今以白罗寸许为圜领加于祭服之上,与曲领之制既已不同,又以红、绿带各寸许长二三尺后交结垂于背后,不知何谓。兹奉圣谕,臣因取礼部题稿看详,其采司马光说既未及详,且谓以其义取规矩,可备斋明,则天子郊祀尤不可废。以其制出俗传,有妨法服,则臣下之祭服不宜独用,词若两可,义未取裁。圣谕谓若以为取规矩之义,以事大祀则不可缺。若谓非古制,便可弗用。
方心曲领的其样式“以红、绿带各寸许长二三尺后交结垂于背后”,正与《国朝五礼仪》方心曲领“旁有两缨,左绿右红”的记载契合。不仅如此,察其奏对,天子郊祀时用方心曲领,而天子郊祀正是明代冕服穿着的场合。嘉靖改制前,着冕服用方心曲领行祭天之礼,似亦由来已久。张孚敬在奏对中认为群臣祭服、天子冕服所用方心曲领“非古制则俗传”,“在礼诚所宜厘正”。嘉靖年间群臣祭服方心曲领的革除,见诸史传,为人所熟知。而天子冕服于郊祀之时曾用方心曲领这一事实,后遂湮没无闻。由此,亦可证明《国朝五礼仪》所载冕服用方心曲领一事应有所依据,对明代制度当是一定程度上的真实反映。
孝明世子睿真 韩国国立古宫博物馆藏,可见方心曲领绿缨
孝明世子睿真(另一本) 韩国国立古宫博物馆藏,可见方心曲领部分红缨
纯宗写真 村上天真摄
《国朝五礼仪》虽记有冕服用方心曲领,但其书刊行后,朝鲜也并不是所有穿着冕服的场合都用方心曲领。方心曲领成为朝鲜冕服上的固定配件,或在朝鲜后期英祖改制之后。《承政院日记》记云:
上曰:衣服之制,未可知也。方心曲领,常时则无之,祭时有之,且不着靴,此亦有义意欤?(金)在鲁曰:从便故不着靴矣。上曰:《五礼仪》亦无用于祀之文,而惟祭时用之,兵判知此义耶?洪启禧对曰:臣曾未讲究矣。(洪)凤汉曰:既无用于祀之文,则徧用无妨矣。上曰:兵判何独于此未及知耶?仍命史官出去分付儒臣,考出杜氏《通典》方心曲领所用之本。而又教曰:儒臣持杜氏《通典》入侍。
朝鲜冕服祭祀之时有方心曲领,常时则没有,这也正与嘉靖改制之前的制度无悖。此后,方心曲领似成为朝鲜冕服上的固定配件,并一直延续至大韩帝国及日帝强占时期。从朝鲜后期睿真与写真上,均可见到冕服上方心曲领的踪影。
参考文献:
《明代朝鲜冕服研究——以〈国朝五礼仪〉为中心》,张伯伟主编:《域外汉籍研究集刊》第十七辑,中华书局,2018年,123—141页。
撰文|乐浪公 审稿|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