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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平原的初秋,暑气未退,官道上尘土飞扬,似一层薄薄的金纱。两匹健壮的骡子驮着两位少爷与简单行囊,在骡蹄规律声中缓慢前行。

阿宝坐在鞍上,不时扭动身子,好奇地左右张望;另一匹骡子上则是陈守拙,腰杆挺直,目光沉稳,只偶尔扫视路旁待收的田地。

他们此行目的简单,两家田产所出如今成了太皇河畔丘家的重要货源,此番远行,只为探寻几样丘家尚未引种、而淮北水土或可接纳的新奇作物,为田亩再添几分厚利。

日头渐渐西沉,将人影拉得细长。终于,官道前方出现了一处土黄色的院落,院墙厚实,门前高悬的“驿”字旗在晚风里懒洋洋飘动,如同疲惫旅人的叹息。

“守拙叔,是驿站!”阿宝声音里带着一丝初离樊笼的雀跃,他勒住骡子,抬手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眼睛亮亮地指着前方。

陈守拙沉稳点头:“嗯,今晚就歇这里!”他率先驱骡向前,叩响了驿站那扇厚实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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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张布满风霜的脸探了出来,眼神带着审视。这是驿丞,一身半旧的皂隶服洗得有些发白,神情倦怠。

“路引!”驿丞声音干涩,毫无波澜。

陈守拙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恭敬递上。驿丞就着门缝透出的最后天光,眯眼细看,目光扫过“太皇河”几个字时,那紧绷的面皮才稍稍松弛,挤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弧度。太皇河,那里的丘老爷他自然掂量得出分量。

“进来吧!”门开大了些,驿丞侧身让路,语气缓和不少,“牲口牵去后院槽头拴好,自有人添草料。两位小官人,随我来!”

驿站院子不小,夯土墙围得严实,角落是马厩,传来牲口嚼草的窸窣声和偶尔的响鼻。正房是驿丞处理公务兼歇息之处,侧面一排低矮些的瓦房,便是客舍。驿丞引着他们走向其中一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这儿,委屈二位了!”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铺长长的土炕占了大半地方,炕上铺着几张磨损出毛边的薄草席。一张旧方桌,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些不知何用的杂物。

窗纸破了几处小洞,晚风钻进来,带着尘土和干草的气息。阿宝新奇地东摸摸西看看,这土炕、这席子,怎能比家里的雕花木床,但他却觉得新鲜有趣。

“二位稍歇,我去看看官厨还有甚吃的!”驿丞说完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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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卸下行囊,刚在炕沿坐下喘了口气,驿丞又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个旧铜壶和两个粗陶碗:“井里打的水,清凉解乏。”他放下水壶,又道,“饭食备好了就送来。夜里莫要随意走动,自有驿卒巡夜。”交代完毕,他才拖着步子离开。

天色已彻底暗沉,驿站里点起了油灯,光线昏黄跳跃。不多时,一个驿卒端着一个大木托盘进来,往桌上一放。一盘油亮亮的蒸咸鱼,撒着几点葱花;一大碗清汤寡水煮菘菜,飘着几星油花;另有一盆黄澄澄的粟米饭,冒着热气。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酱菜,气味浓烈。

驿卒放下饭菜,也不多话,转身便走。阿宝早已按捺不住腹中饥饿,凑到桌边深吸一口气:“好香!这咸鱼看着就下饭!”他在家虽不缺衣食,但这样简单直白的驿站饭食,却散发着别样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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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拙也拿起筷子,神色间透着谨慎:“出门在外,驿站里能有热食,已是不易了!”他先夹了一小块咸鱼,细细咀嚼后才咽下。

阿宝却顾不得许多,扒了一大口粟米饭,又夹了一大块咸鱼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嗯!是比咱家厨子烧得……粗些,可这咸鱼滋味足,香!”他吃得狼吞虎咽,仿佛这是人间至味。

守拙看着他,嘴角也微微牵动了一下,不再言语,安静地就着咸鱼和酱菜,一口一口吃着粟米饭。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放得很大,随着吞咽和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像一幅无声的皮影戏。窗外,不知名的秋虫在墙角草窠里鸣叫,唧唧复唧唧,衬得这驿站之夜愈发空旷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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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两人用驿卒送来的温水草草洗漱。阿宝躺到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下是粗硬的草席,他翻来覆去,觉得骨头硌得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新奇刺激。守拙则显得习惯些,默默铺开自带的薄毡,躺下后便闭上了眼。

灯熄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破窗纸透进几缕模糊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房梁的轮廓。驿站似乎沉沉睡去,远处传来巡夜驿卒极轻的脚步声,伴着竹梆子单调迟缓的“笃……笃……”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打着夜的边界。

阿宝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他忍不住小声开口:“守拙叔,你睡了没?”

“没呢!”陈守拙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很清醒。

“这驿站,真大啊!”阿宝感叹道,翻了个身,面朝着守拙模糊的影子,“跟咱们庄子一点儿都不一样。你听这梆子声,又远又清楚……还有那驿丞,开始凶巴巴的,看到咱路引上’太皇河’几个字,脸就松了。咱爹他们供着丘家老爷的货,这名头在外头也好使呢!”

守拙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嗯。丘家是棵大树!不过……离了太皇河,外面的人认得丘家,未必真认得咱们陈家的脸面。这名头,顶多是块敲门砖!”

阿宝似懂非懂,心思很快又跳到别处:“你说,咱们这回出去,真能找到丘老爷家地头没有的新东西?种到咱自家地里,真能多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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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试试!”守拙的声音很稳,“庄户人靠天吃饭,也靠地生金。多一样能种能卖的,总多一条活路。丘家少夫人眼界宽,她要的货,差不了!”

“也对!”阿宝的语调又扬了起来,黑暗中似乎能看到他发亮的眼睛,“等咱找着好东西,回去种出来,少夫人一收,银子哗哗的!到时候……”阿宝的憧憬在简陋的驿站里弥漫开来,带着金银的脆响和泥土的芬芳。

陈守拙没再应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巡夜人的脚步声和梆子声渐渐远去、消失。驿站沉入更深的寂静里,只有窗外秋虫不知疲倦的吟唱,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温柔地覆盖下来。

阿宝兴奋的絮语也终于低下去,化作均匀悠长的呼吸。守拙在无边的黑暗与静谧中,听着身畔阿宝的鼻息和远处隐约的虫鸣,眼皮也渐渐沉重。身下的土炕坚硬依旧,但行路一天的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漫过脚踝,将他缓缓拖入安稳的睡乡。

天光熹微时分,鸡鸣声穿透驿站薄薄的晨雾。两人被驿卒的拍门声唤醒。就着冷水再次净面,昨日剩下的冷粟饭胡乱填了填肚子,便去后院牵了骡子。

驿站门口,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驿丞也起来了,袖着手站在门边,看着他们整理鞍鞯。阿宝和守拙将简单的行李重新捆扎结实。

“叨扰驿丞了!”陈守拙将百文钱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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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丞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倦怠神情,只道:“官道平坦,小官人一路顺遂!”

两人翻身上骡,缰绳一抖,骡子迈开蹄子,驮着他们再次踏上被晨光染成淡金色的官道。驿站那土黄色的院墙在身后渐渐变小。

阿宝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越来越远的驿站轮廓,忽然转头对守拙说:“守拙叔,这驿站虽糙,可这一夜……像推开了一扇新窗户!”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初识世相的轻快,“咱们去找新种子,这一路见的听的,不也是另一种好收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