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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在1982年的马岛战争中已经进入登陆反攻阶段的英国军队来说,5月25日无疑是糟糕的日子。这一天是阿根廷独立纪念日,在阿根廷海空军为此而发起的孤注一掷式的空袭中,由“超军旗”攻击机射出的“飞鱼”反舰导弹正中一艘由滚装式集装箱船加铺钢板而成的运输舰,排水量达15000吨的“大西洋运送者”号。
南行至此的“大西洋运送者”号在遇袭时共载有11架各型号直升机,有多达10架被“飞鱼”引发的烈焰吞噬。尤其糟糕的是,船上的货物中包括4架昂贵而重要的CH-47“支奴干”式重型运输直升机。英国人原指望它们能成为马岛地面作战物资运输的主力,结果其中3架被付之一炬。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孤零零的1架“支奴干”了。
正在吊运物资的英国空军CH-47“支奴干”式重型运输直升机
仓促上阵
外形独特、兵员和物资运送能力极强的“支奴干”直升机最初于1962年8月16日首度装备了美国陆军航空兵。越南战争爆发后,美军的CH-47A大量投入前线行动,在战火洗礼中验证了自己的运载能力和战场生存能力。
在制造了349架CH-47A后,“支奴干”的生产商波音公司又推出了改进型的CH-47B和CH-47C。前者升级了发动机并改动了机身设计,后者则配备了更大容量的油箱和新型传动系统。从1965年至1973年,这3种型号的“支奴干”都在越南战场上服役,并开始受到全球范围的关注而打开了其外销之门。
支奴干”直升机于1962年8月16日开始装备美国陆军航空兵。
越南战场上的CH-47C
英国空军早在1967年3月就打算购买15架“支奴干”,但军购案受累于预算紧缩而一拖再拖,直到10年之后才重新获得议会的审查。1978年,英国终于确定从美国引进33架“支奴干”。该机以CH-47C为基础,又融入了加拿大用“支奴干”型号的一些元素。
1981年夏天,英国空军接收了第一架“支奴干”,并将其型号名定为HC1,意思是1型货运直升机。从那时起,伦敦不断追加这种重型运输直升机的订单,从而使英国拥有规模仅次于美国的“支奴干”第二大机队。
而当阿根廷军队在1982年4月2日登上马岛时,英军的“支奴干”正处于什么状态呢?用英国空军第18中队指挥官托尼·斯塔布尔斯的话来说,这些直升机“还是崭新的、未经检验的机型,把它们投向马岛的前景充满未知”。
1980年12月,英国空军在奥迪哈姆基地接收了第一架“支奴干”直升机。
第18中队就是英国空军的第一个“支奴干”单位。时至1981年深秋,这个中队的“支奴干”尚不足10架,机组人员和技术支持人员都仍在培养过程中,只执行过非常有限的行动,甚至没有什么可用的零备件。值得一提的是,这几架直升机都是由集装箱货船从美国跨洋运来的。其中就包括那艘后来葬身马岛水域的“大西洋运送者”号。
中队的目标是在1982年初部署到西德境内的航空基地,预计至当年中达成拥有13架“支奴干”的完全作战能力。但是直到1982年3月,进驻西德基地的安排仍未变为现实,而就在那时,马岛战争爆发了。
作为一种重型直升机,“支奴干”具有出色的物资运送能力。
中队长斯塔布尔斯很快就接到指令,要他集中当时可用的5架直升机和机组人员,随时准备与英国海军的特遣舰队南下参战。根据此后更为详细的安排,其中1架“支奴干”将被部署到作为南大西洋中转站的阿森松岛,其余4架随特遣舰队前出马岛。
阿森松岛的部署相对简单:直升机由货船运送,机组人员坐运输机前往,当地拥有成熟的基地配套设备。至于作为战区的马岛,向那里部署“支奴干”的不确定性显然很大。围绕着这4架直升机,斯塔布尔斯确定了一个77人的团队,包括24名机组人员、10名英国空军地面战斗团成员、若干技术保障人员以及一支基建工程队。
正在接受改装的大西洋运输者号
“支奴干”中队完全是仓促上阵的,空勤和地勤人员的新型直升机技战术能力都处在摸索阶段,围绕着这种运输直升机的各种任务类型——武装人员运送、物资吊运、机载自卫武器使用、昼/夜甲板起降作业等,尚没有一项能够通过英国空军的资质认证。
“几乎两手空空”
紧急调动之下,第18中队的5架“支奴干”于4月24日和25日飞往普利茅斯,准备在那里登上集装箱船“大西洋运送者”号。中队长斯塔布尔斯先行登船,在船长兰·诺斯的指引下察看了甲板的改装情况。
英国空军第18中队指挥官斯塔布尔斯。
英国海军决定征用“大西洋运送者”号,是因为觉得这艘货船并不是“高价值单位”,可能不太会受到攻击。不过,英国人自己也清楚让这艘货船运送作战物资的合法性是存在争议的,因此并没有在船上安装主动或被动防御系统。
“支奴干”开始装船,不过面目全非。机械师们拆下了直升机的两套螺旋桨叶片,将它们放入宽大的机舱内,直升机机身随后被防水帆布层层包裹起来。由于没有可用的“支奴干”备件,只得从其它直升机中队“借调”了螺旋桨叶片、发动机、变速箱等重要部件以为备份。第18中队的人称这些东西是“飞行背包”,它们连同配套工具、润滑油等一起被送上了“大西洋运送者”号。
中队人员则兵分两路。基姆·史密斯少校带领2套机组人员和一支小型工程队(共20人)随“大西洋运送者”号南下。其余人员则在斯塔布尔斯带领下搭乘北海渡轮“诺兰”号向马岛进发。
排水量达15000吨的“大西洋运送者”号集装箱船在船首甲板设置了垂直起降点。
“大西洋运送者”号于5月5日停靠到阿森松岛,按照既定安排,ZA714/BH号“支奴干”在布莱恩·弗里曼少校的驾驶下被转移到岛上充当“飞行起重机”,在多艘船只和基地之间运送物资和设备。
两天后,“大西洋运送者”号继续向南行驶,这时它的甲板上满是“高价值单位”,包括英国空军的6架“鹞”式GR3战斗机、第18中队的4架“支奴干”直升机、第809海军航空兵中队的8架“海鹞”战斗机、第848海军航空兵中队的6架“威塞克斯”直升机和1架“侦察兵”直升机。
图示:第18中队地勤人员将“支奴干”拖移到“大西洋运送者”号甲板的指定位置,该船在两舷码放了一些集装箱以保护这些高价值的货物。(本图及下图)
较晚出发的“诺兰”号也跟上来了。5月17日,当斯塔布尔斯在“南大西洋一个灰蒙蒙的早晨”醒来时,透过舷窗瞥见了英国特遣舰队众多舰只排列的壮观景象。不过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位中队长所见的场面就小了许多,因为一众战舰已经连夜离开,他目力所及的就只剩下两栖舰艇了。
斯塔布尔斯对“大西洋运送者”号的提前离开感到不满。按计划,他和第18中队的14名人员应该从“诺兰”号转移到“大西洋运送者”号,与史密斯少校等人会合。斯塔布尔斯向上级表达了他的意见,但没有得到回应。
“大西洋运送者”号的离开是有原因的,这艘集装箱船当天与前出马岛附近水域的特遣舰队主力一同行动,为的是要送出其所运载的“鹞”和“海鹞”。这些短距/垂直起降飞机的转移非常顺利,“鹞”GR.3降落到“竞技神”号航母上,而“海鹞”则加入到另一艘航母“无敌”号上。与此同时,这些直升机仍然留在集装箱船上,待英军于5月21日打响登陆战后,直接飞往马岛。
拥挤在“大西洋运送者”号上的“支奴干”和如粽子一般包裹的“鹞”式战斗机。
另一方面,“诺兰”号也加快了行驶速度,并保持笔直的航向,而不是通常在战区所采用的“之”字形航线。这艘轮船上的主要“乘客”是英军第2伞兵团。从团长口中,斯塔布尔斯得知21日登陆的H时已经确定,这意味着真正的战斗已迫在眉睫。
这让这位直升机中队长开始感到焦虑,因为他和他的人“没有装备、没有物资、没有通信设备、没有弹药,几乎两手空空”。了解这一情况后,第2伞兵团向第18中队的每位成员分发了手枪和6发子弹。
具备垂直起降能力的“鹞”式正在飞离“大西洋运送者”号集装箱船。
小型史诗的开端
“诺兰”号在绕过范宁岬后“后来居上”,于5月21日凌晨4时泊入圣卡洛斯湾水域。这里就是英军发起马岛登陆行动的所在。10时30分过后,伞兵已经全部离船,而留在“诺兰”号上的第18中队成员则从12时30分开始目睹了阿根廷A-4“天鹰”攻击机和“短剑”战斗机的近距离搏杀,斯塔布尔斯等人受到了很大的震动,而且“躲进了内舱”。
阿根廷空军第 5 旅的天鹰,1982 年开战前的状态。
阿根廷空军的短剑战斗机,又名“匕首”,原为以色列仿制法国幻影5的鹰式战斗机,阿根廷空军先后采购了39架
由于阿根廷空军和海军航空兵的袭击接连不断,“诺兰”号在22日凌晨2时移往外海相对较安全的区域,到当日16时才重返圣卡洛斯水域。18时,斯塔布尔斯带领他的部下从“诺兰”号转移到了停泊着的“无畏”号两栖船坞登陆舰,开始为上岸做准备。
“支奴干”中队的部分人员是搭乘这艘北海渡轮“诺兰”号前往马岛的。
5月25日是阿根廷独立日,这注定是“忙碌”的一天。而从这天清晨开始,第18中队的两队人都已经行动起来了。中队长斯塔布尔斯离船登岸,对于在圣卡洛斯港附近,指定用于部署4架“支奴干”的区域进行了侦察,那里离准备供“鹞”式战机起降的野战跑道很近。
斯塔布尔斯情绪高涨,因为他被告知,“大西洋运送者”号将在这天晚上带着他的直升机驶入圣卡洛斯水域。他后来回忆道,“我非常兴奋,终于到了将一切变为现实的最后时刻了,直升机、人员和设备将全部就位,展现出我们的独特力量。”
此时,在行驶中的“大西洋运送者”号上,第18中队的人员正围绕着“支奴干”忙碌着,为这些直升机飞往马岛的行动做着准备。
“大西洋运送者”号甲板上运载的各式直升机
当“支奴干”此前在普利茅斯登上“大西洋运送者”号时,螺旋桨已经被拆下。事实证明,在一艘行驶于外海的船舶的甲板上为“支奴干”安装螺旋桨叶片绝非易事,再加上缺乏趁手的工具,这项任务花费的时间比预期的要长得多。
每架“支奴干”有两套3叶螺旋桨,每具叶片重约136千克,约9米长,直升机的前后螺旋桨轴距离甲板的高度分别有4.5米和5.4米。安装的方法是,在叶片中段绑缚一根绳索,用叉车吊起,再在叶片两端绑上细绳,由安装人员拉着将叶片引导到螺旋桨轴上的正确位置。
问题是,当货叉升起或放下时,叶片都会不可避免地发生抖动,从而让定位变得非常困难,而船身在海浪冲击下的不断颠簸又让情况变得更糟。第18中队的史蒂夫·希屈曼中士记得:“为了把叶片摆放到位,我们不得不派一个人爬在螺旋桨轴上,用双手推动锁定螺栓,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手指。”
“支奴干”直升机桨毂特写,在颠簸的海面上安装硕大的旋翼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直到当天下午较晚的时候,第一架“支奴干”的螺旋桨复位工作才宣告完成,这架直升机的机身编号为ZA718/BN,无线电呼号为“BravoNovember”。这个无线电呼号其实并无特定含意,使用的是特定的字母读法,Bravo和November分别指代机身编号中的B和N,如果从意译角度出发,大致可以理解为“喝彩11月”。阴差阳错之下,“喝彩11月”此后就将成为英国空军“支奴干”部队的代名词。
晚餐时间后,在约翰·肯尼迪上尉的驾驶下,ZA718/BN号“支奴干”飞离“大西洋运送者”号,准备进行一次短暂的飞行测试,而这就是南大西洋上一个充满惊险故事开端。
本文的主角ZA718/BN号“支奴干”机体在上世纪80年代采用了双色迷彩涂装。
仅存的一架
就在“喝彩11月”升空仅仅几分钟后,25日晚19时42分,一枚从阿根廷海军“超军旗”攻击机射出的“飞鱼”导弹就猛地撞上了“大西洋运送者”号的左舷,在穿入靠近船尾的主货舱甲板后爆炸。
根据事后成立的调查委员会的报告,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浓密的黑色刺鼻烟雾几乎立即蔓延到上层甲板下的船尾部分,很快就向上方和前部扩散。无法控制的大火迅速笼罩了整个开放式货舱甲板,因火势而行动受限的损管队员完全没有机会抢险,他们被烟雾、高温和持续的爆炸逐离了。”
“大西洋运送者”号被阿根廷“超军旗”攻击机发射的“飞鱼”反舰导弹击中后开始燃烧。
情况很快就变得非常糟糕,这艘滚装集装箱船已经无可挽回了。“火势已处于失控状态,危及到了船身前部的危险货物(煤油和集束炸弹),再加上黑暗已经降临,都促使我们做出了立即弃船的决定。”希屈曼中士写道。
人们逃离了受到致命打击的“大西洋运送者”号,共有12人在此次空袭中丧生,第18中队有多人受伤。这个直升机中队遭受了重创——应该在英军夺回马岛的地面行动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多架“支奴干”运输直升机完蛋了,甚至都没能来得及装上螺旋桨。
现在,“喝彩11月”就成了整个英国海军特遣舰队中仅存的一架重型运输直升机。在目睹了“大西洋运送者”号遇袭的骇人场面后,肯尼迪上尉驾驶ZA718/BN号“支奴干”紧急降落到了“竞技神”号航母的甲板上。
“大西洋运送者”号上的一架“支奴干”燃烧后化为灰烬。

“大西洋运送者”号遇袭后,ZA718/BN号紧急降落到了“竞技神”号航母上。
已经身处圣卡洛斯港附近的中队长斯塔布尔斯在当晚21时30分听闻了“大西洋运送者”号的噩耗。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直升机单位已经“全灭”,为此惊愕和痛心。“很明显,我的分队现在被定义为’挡路者’,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只是增加作战部队的负担,这真的让人极度沮丧。”
第二天午后,ZA718/BN号“支奴干”飞离“竞技神”号的甲板,这架直升机塞得满满当当地飞越圣卡洛斯湾。驾驶舱和客货舱里是8名机组人员、19名技术人员及支持人员。在基姆·史密斯少校因伤被送回英国之际,他的职务由迪克·朗沃西少校临时接手。
虽然“喝彩11月”受命飞入马岛,但此举似乎并无意义,前景无疑是很黯淡的。这是仅存的“支奴干”,而所有能用的工具、备件和维修手册都没有了。第18中队首席技师汤姆·金塞拉的看法无疑是具有代表性的,“每个人都认为我们几天后就会回到’竞技神’号上。毕竟这架’支奴干’根本派不了什么用场,我们在岸上的时间将在倒计时中度过。”
停在“竞技神”号航母上的“支奴干”,其身后正有几架“海王”直升机准备降落。
16时03分,“喝彩11月”降落到斯塔布尔斯所在的位置,这位中队长终于和他的其中一架直升机会合了。在同朗沃西少校和飞行员肯尼迪上尉等人会商后,斯塔布尔斯宣布第18中队就将地“重新集结”,哪怕只有孤零零的一架直升机。
“支奴干”的运载能力为12吨,是在马岛作战的英国军队所能使用的最大号的直升机。相比之下,运载能力排在第二位的“海王”直升机只能运送4吨货物。在多架直升机连同“大西洋运送者”号一并损失后,登陆部队面临着直升机运力严重不足的局面。因此,只要还能飞,“喝彩11月”就不能停下来,更别说回航母上去了。
英国皇家海军无敌号航母上部署的海王直升机。
对于中队长斯塔布尔斯来说,虽然没有更多的直升机可用,也没有保障设备、通信器材、作战物资或额外的弹药。但直升机的临时起降基地已经大体就绪,而且他有几十名空勤和地勤人员可供调用,总还能做点事吧。
无视所有规划
5月26日,斯塔布尔斯正式指定朗沃西少校为这支只有1架“支奴干”的直升机分遣队的指挥官,汤姆·琼斯上尉担任朗沃西的副手。他们两人共同为分遣队选定了27名空勤和地勤人员。ZA718/BN号直升机将根据地面部队的需要投入行动,预计将运送兵员、弹药和设备,并后送伤员及运送俘虏。
这架“支奴干”第二天就开始执行任务,它的第一趟货运飞行是将弹药从停泊在圣卡洛斯湾的运输船上送往岸上的储存区。这一天,它一共运送了40吨弹药。28日,随着登陆的英国军队向古斯格林推进,“喝彩11月”开始向前方炮位运送炮弹,每架次都可以在舱内和机身下部的挂钩托盘上载运10吨炮弹。
飞行在圣卡洛斯湾上空的ZA718/BN号“支奴干”直升机。
也是在28日,“喝彩11月”将“无畏”号登陆舰上的一批伤员,运送到了泊于圣卡洛斯湾以北约80千米的“乌干达护士”号医院船上。这都是些重伤员,一些人刚被截肢,另外几人躺在担架上。当日的海况极为恶劣,导致“乌干达护士”号船尾的简易起降甲板在“支奴干”的机组人员看来完全是倾斜的。
船身起伏加上起降甲板本身的尺寸太小,让“支奴干”的着舰变得困难重重,最终,飞行员尼克·格罗斯上尉采取了非常规的“跨甲板着陆”,也就是机身与船身的方向交叉,机首和机尾都悬出在两舷之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将成为“标准的操作程序”。当伤员被运离直升机后,格罗斯记得,“船上的一名水手递给我们每人一杯咖啡,这实在是意外惊喜。”
马岛战争爆发后,英军在直布罗陀仅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将“乌干达”号邮船改装为一艘拥有1300张床位的医院船
在返回马岛的途中,低云消散,阳光洒布,圣卡洛斯湾展现出了平静的面貌,但就在那时,地面控制站传来警报,周围15千米范围内出现了阿根廷的“短剑”和“天鹰”。格罗斯从咖啡后的惬意中惊觉,“唯一的选择就是超低空飞行,拥抱着海浪飞向岛屿。”
与此同时,朗沃西少校接到指令,“支奴干”分遣队被临时并入第845海军航空兵中队,因为这样全体人员才能获得够用的野战帐篷。第二天,朗沃西自己驾驶“喝彩11月”在圣卡洛斯港和蒂尔湾之间进行了4次飞行,共运送了81名士兵和40吨物资,还带回了一名被俘的阿根廷士兵。
连日的高强度作业后,朗沃西少校在分遣队的战时日志上记录道:“我们无视所有的战术规则,尽一切可能地在最大全重状态下使用直升机。(直升机)日复一日地处在瘫痪的风险中。发动机一直保持运转,螺旋桨叶片一直在转动,直升机继续正常工作。”
“支奴干”从航母甲板上吊运物资为登岛英军提供补给。
要坠机了吗?!
5月30日,孤零零的“支奴干”被赋予了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这天白天,英国特种部队侦察了肯特山,这是马岛首府斯坦利港以西约16千米的一处制高点。侦察表明原驻此地的阿根廷士兵已经离开,当地成了有待填补的“真空地带”。
夜幕降临后,3架“海王”直升机将英国海军陆战队突击队送入了肯特山,而朗沃西驾驶的“支奴干”紧随其后,不仅负责运送另外22名突击队员,更重要的是在舱内塞进了2门105毫米轻型榴弹炮,还在机腹挂钩上吊着另1门105毫米炮和1个装着300发炮弹的托盘。
为了这次夜间任务,机组人们在飞行头盔上加上了夜视镜,朗沃西把直升机保持在低空状态,压着一连串山脊线飞行。只有当视线被偶尔袭来的阵雪遮挡时,他才会短暂地拉高,接着很快又回到“树梢高度”。
“支奴干”可以吊运105毫米轻型榴弹炮和轻型车辆等装备,为登岛英军提供空中转移火炮的支持。
总计72千米的航程到达终点时,“支奴干”飞至指定放下3门榴弹炮的区域,机组人员事前已被告知,着陆区非常安全,而且地面足够硬。但事情一开始就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在看到腾起的红色信号弹后,朗沃西保持悬停,准备放下吊在挂钩上的榴弹炮。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位置不对,于是不得不又飞了一圈,“我们必须把火炮放到炮手所在的地方,因为榴弹炮自身无法在这种地形上移动很远。我清楚地记得,当我们找到地方时,下面的士兵正在不停开火,还有炮弹飞过来!这可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在移除了吊挂着的火炮后,朗沃西调整方向并降低高度,准备在降落后清空舱内的兵员和货物,但更大的麻烦到来了。地面非常松软,“支奴干”后机轮的轮轴陷进了泥里,机组人员和士兵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放下直升机的后坡道,用绞车吊出了1门重达2.2吨的105毫米榴弹炮。
在货舱内装载新型战斗车辆的美军CH-47直升机
正当人们试图吊出第2门火炮时,绞车的吊臂开裂了。双方的交火正在升级,看着飞来飞去的曳光弹,朗沃西大喊着问汤姆·琼斯上尉,卸货还要多长时间?琼斯回答道:“就剩1门炮还在里面,没有绞盘了,但我们会把它弄出去的!”
这时,内舱的红色调节照明系统出现了故障,机舱陷入一片黑暗。而朗沃西一直保持直升机的发动机和螺旋桨处于运转状态,以便能够随时快速起飞。众人合力之下,榴弹炮终于被移出了直升机,“支奴干”随即起飞返回圣卡洛斯港。
但是麻烦还没有完。当“喝彩11月”低空飞离时,忽然飞入了一片暴雨区,朗沃西几乎失去了视线,而飞行高度计也短暂失灵了。就这样,在肯特山西面,这架正以180千米的时速飞行的直升机的机腹与一条溪流发生了危险的擦碰,大量水雾立即溅入发动机进气口,导致两台发动机都开始失去动力。
英国空军CH-47“支奴干”运输直升机在山间低空飞行
在速度、液压、高度等一片灯光和声音报警信号中,副驾驶安迪·劳利斯满以为就要坠机了,便手动抛弃了他那一侧的舱门,为“不可避免的撞击”做好准备。朗沃西则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他要求劳利斯与自己合力控制住直升机。“我们都全力前推总操纵杆,以加大正在放慢的旋翼桨叶的桨距,这样的努力成功了。直升机离开了水面,喷雾停止,发动机又开始运转了。”
“喝彩11月”回到了500米的高度上,一路飞回圣卡洛斯港。技师金塞拉对此评价道,“打那之后,我们都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止这架’支奴干’继续前进了。”经检查,ZA718/BN号直升机在这次惊险行动中遭受的损坏其实比较轻微,最大的损失就是副驾驶位置的舱门。而在接下来的所有任务中,这架“支奴干”都是在少了一扇驾驶室舱门的情况下飞行的;直到停火后,机械人员才从阿根廷空军的1架CH-47C直升机上拆来了一扇舱门给“喝彩11月”装上。
马岛上1架阿根廷空军遗弃的CH-47C直升机为“喝彩11月”提供了备件。
拥挤的伞兵们
“喝彩11月”在6月2日下午恢复了行动。当日的早些时候,5架侦察直升机把少量伞兵送去了一处被称作“天鹅湾大宅”的小型定居点。伞兵不仅发现那里的民用电话仍然畅通,而且还和英国福克兰电信公司的经理通上了话,从后者口中得知,有一支阿根廷军队正守在附近的布拉夫湾定居点中。
这个定居点位于斯坦利港西南约24千米处,负责夺取此地的第2伞兵团需要来一次“跨越式”快速推进。于是多达81名全副武装的伞兵在古斯格林登上了“喝彩11月”,每个人都携带着尽可能多的子弹、手榴弹和迫击炮弹。
琼斯上尉曾于1981年9月在丹麦的一次演习中,驾驶“支奴干”运送过第2伞兵团的士兵。在之前随“诺兰”号南下马岛的海上旅程中,伞兵们在轮船甲板上绘出了“支奴干”货舱地板的尺寸,并进行了“登机”演练。
ZA718/BN号“支奴干”直升机正在向马岛的交战区域投送英军伞兵。
正是通过这番演练,确认了“支奴干”一次最多可以运载81名士兵,当然了,“条件”可不会好。琼斯上尉是2日下午的机组人员之一。他这样描述机舱内的情况:“伞兵们挤挤挨挨,我们管那叫’公交站立’,他们站得笔直,步枪夹在两腿之间,几乎没有转身的空间。这可比高峰时段的伦敦地铁更糟糕。”
这一趟任务的飞行员是格罗斯上尉,在整个25千米的飞行过程中,天气很不好,周围的山丘上到处覆盖着低垂的云层,能见度大约只有3千米。在布拉夫湾附近,“支奴干”与1架英国陆军航空兵的直升机会合,由后者将其带到了定居点以西的着陆区。
“喝彩11月”一降到地面就放下了后坡道,琼斯观察道,“不到一刻钟,伞兵们就全部在地面上散开了,他们匍匐在地,平放武器,做好了射击准备,但并没有敌人出现。然后,这些人便站了起来,开始列队朝定居点前进。”
“支奴干”则返回古斯格林,接运下一波的75名伞兵,再次飞往布拉夫湾定居点。直升机分遣队指挥官朗沃西少校在行动报告中指出,这两次运输飞行其实蕴含着巨大的风险。由于事前完全来不及对飞行路线实施侦察,存在着“支奴干”遭受沿途阿军偷袭并被击落的风险,而这势必将导致严重的兵员伤亡。“这是一种有时在战争时期不得不进行的赌博。”朗沃西写道。
战斗结束后,英军突击队员们与“喝彩11月”号合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喝彩11月”继续执行物资运输任务,不断向正在朝斯坦利港推进的英军部队提供军需补给。这架“支奴干”把大量炮弹从蒂尔湾的补给场运送到位于肯特山的火炮阵地,而同样由它送去的这些火炮正在轰击斯坦利附近的阿根廷阵地。
数日中,“支奴干”每天最多飞行15架次,日累积飞行时间达到10小时,两套机组人员轮换上阵,而地勤人员掌握了在直升机不关闭发动机的状态下,使用加压加油法在6分钟内注满油箱的技术。
“幸存者”
“喝彩11月”在6月7日投入到了抢运伤员的行动中。当日下午,英国海军的两艘姐妹登陆舰“加拉哈德爵士”号和“特里斯特拉姆爵士”号在阿根廷战机的果断打击下遭受了重创。“支奴干”加入了“海王”和“威塞克斯”直升机的行列,从起火燃烧的舰只上转移了不少人。
“喝彩11月”吊运去除了旋翼的“威塞克斯”直升机。
在执行各种人员和物资运送任务的过程中,“支奴干”分遣队的人员发现装运炮弹的吊挂式托盘是最容易携带的,因为这类货物自重很大,体积又相对较小,在飞行中往往能够保持很稳定的状态。
相比之下,其它物资的不确定性往往比较大,就更别提一些特殊情况了。例如在6月14日,格罗斯上尉被要求驾驶“支奴干”将1座由工兵组装完成的8吨级钢梁桥吊放到一条河流上。这次任务可是让机组人员吃足了苦头。
前线搬运Ch-47“支奴干”。
据当日的机组人员之一科林米勒中尉说,“这座钢梁桥很重,又宽又平,当’支奴干’吊着它开始飞行时,它产生了自己的升力,变得很不稳定,在吊索之下左右摆动。就算我们将飞行速度降到40千米/小时,工兵桥也无法完全稳定下来。’支奴干’就这样一直非常缓慢、非常小心地飞行着,直升机上的人都觉得这座桥真是一个可怕的负担!”
不过,就在“喝彩11月”朝河面上放下钢梁桥时,格罗斯等人收到了一个可喜的消息,马岛上的阿根廷军队已经投降,战争结束了。而就在英阿两军停火几小时后,另一架英国空军的“支奴干”也降落到了圣卡洛斯港。
原来,在“大西洋运送者”号遭殃后,英军又急调另外4架适用的“支奴干”,由临时征调的集装箱船“巴赞特竞争者”号抢运而来。这艘货船两天前已经抵达圣卡洛斯湾,但是恶劣的天气让直升机无法升空。
英军在战事末期又向马岛调动了几架“支奴干”直升机,但已来不及参加战斗。
直到14日这天下午,就在“喝彩11月”吊着工兵桥飞行的同时,第18中队的指挥官斯塔布尔斯才亲自驾驶ZA705/EZ号直升机飞离了“巴赞特竞争者”号的甲板。在降落到“竞技神”号航母上补充燃料后,他又飞行了3个半小时到达圣卡洛斯港。这架“支奴干”的降落时间是18时45分,此时交战双方已经实现了停火。由于已经没有必要,另外几架“支奴干”的转移任务随后被取消。
ZA705/EZ号等几架“支奴干”在马岛战事中姗姗来迟,成就了“喝彩11月”的孤独故事。在逃过了空袭和防空导弹袭击,经历了机械故障和未遂坠机后,这架重型运输直升机到战争结束时仍然完好,实至名归地赢得了“幸存者”称号。
英阿两军停火后,英军技术人员在马岛上为“支奴干”进行必要的维护。
在这番南大西洋的冒险中,ZA718/BN号“支奴干”总共运送了大约1500名士兵、95名伤亡人员、650名战俘和惊人的550吨货物。在没有任何像样维护的情况下,这架直升机一共飞行了100多个小时,就像朗沃西上校所说的,“它总是可靠的。”
继续飞行
“喝彩11月”的服役生涯并没有随着马岛战争的结束而完结。在被调往英国空军驻德国基地服役了一段时间后,这架直升机被送回美国的波音工厂,按照CH-47D的标准进行了改装(英国空军称为HC2)。
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正在英国空军位于博斯科姆唐的测试中心接受技术评估,“喝彩11月”没有参加海湾战争。不过当美英军队在2003年3月发起“伊拉克自由”行动时,“喝彩11月”便再度上阵。
目前,英国是继美国之后“支奴干”直升机的第二大用户。
在这场针对伊拉克的新战事的第一天,这架仍隶属于第18中队的“支奴干”从“皇家方舟”号航母上起飞,成为第一架将英国海军陆战队突击队送上位于巴士拉附近的法奥半岛的直升机。法奥半岛的行动持续了3天,“喝彩11月”平均每天飞行多达19个小时,而此次针对法奥半岛的作战也成了英国军事史上规模最大的直升机行动。
这架直升机的足迹还不止于此,从马岛到伊拉克,从巴尔干半岛到阿富汗,“喝彩11月”几乎参与了英国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每一场重大冲突;而当其在服役40年后退役时,已经接受了多轮升级而成了HC6A型号,同时也是这种型号中“年份最久”的。
马岛战争后,“支奴干”又随英军出现在阿富汗等地,是运输物资的主力机型。
2022年4月,时值马岛战争40周年之际,此前由英国空军博物馆纳为藏品的“喝彩11月”号“支奴干”直升机被修饰一新向公众展示,于是很多人生平第一次听说了它那不同寻常的往事。
“喝彩11月”号退役后被英国空军博物馆收藏成为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