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汉以
2025-08-31
四十五年前，我工作于福建省大田县上京镇的省属国企——上京矿务局。那时，我们职工的日常生活所需，几乎都要依赖上京镇的集市。从我们居住的后畲矿到镇上，约二公里，但这并非平坦的公路，而是一条弯弯绕绕、崎岖不平的山路。
在那个交通工具匮乏的年代，赶集往返全靠一双脚。后来才有了客运三轮车，摩托车算是个别“大户”的奢侈品，私人小汽车更是闻所未闻。习惯成自然，职工们常常成群结队，手提菜篮，有说有笑地走在山路上，这成了当年一道独特的生活风景线。因为长期在镇上走动，我与几位村民渐渐地熟悉起来，其中不乏一些大户或有影响力的人，但让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两位最普通的劳动者。
一位是打铁匠师傅。当时，上京街道与我们矿区的公路交叉口，有几家打铁铺。一次闲聊，我们谈到“赚钱”这个话题。我打趣说：“你看古代的铜钱，外圆内方。我的理解是，钱这东西像个圆盘，总在滚动，我们得在后面拼命追。只有它掉进中间那个方孔（凹隆）里，我们才能把它按住，才算真正赚到手。”他听后哈哈大笑，连说这个比喻妙极了。或许这番话让他颇有感触，总之，自那以后，他便视我为兄弟，对我格外热情。之后，我们赶集回来，常在他铺子里歇脚，等三轮车。记得一个炎热的正午，三轮车迟迟不来，我等得心焦。他见状，竟让徒弟停下手中的活，用他的摩托车直接送我回矿区。我连忙推辞：“这怎么行，你们打铁正忙呢！”他却笑着说：“我们是好朋友，别客气！”这份重情重义，为我解决了燃眉之急，让我心里暖烘烘的。
另一位是位年过八旬的补鞋匠。他的修鞋摊固定在镇上邮电所门口。我那时常穿一种三节头的皮鞋，有一次鞋底断了线，便去找他修补。修鞋时，我们聊了起来，从上京的风土人情，到历史上的名人轶事，他知识渊博，谈吐不凡，我们聊得十分投机。从此以后，每次和妻子赶集路过他的摊子，我都会停下来与他攀谈几句。
几年后的一个寒冬，我到镇上办事，又看到他蜷缩在墙角补鞋。我赶紧上前打招呼，心疼地说：“天这么冷，您年纪又大了，不该出来受这份苦啊。”说着，我掏出一些钱想塞给他。他却摆摆手，诚恳地说：“钱我够用，儿子孙子常给。我难受的是，老伴走了，家里空荡荡的，再也听不到她的说话声、笑声了……出来补鞋，只是想在热闹的地方打发时间，排遣一下孤独。”原来，老人缺的不是物质，而是精神上的慰藉。那一刻，我除了几句笨拙的安慰，更多的是深深的触动。他则感谢我愿意听他说话，说跟我聊天，心里会亮堂许多。
往事如烟，许多人与事已在岁月中模糊，但这两位普通村民的身影，却愈发清晰。那份来自底层劳动者的淳朴、善良与重情，早已化作我生命中宝贵的财富，在记忆的湖泊里，投下永恒而温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