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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天祥

歌风台①

长陵有神气，万岁光如虹②。

有时风云变，魂魄来沛宫③。

壮哉游子乡，一览万宇空。

击筑戒复隍，帝业慎所终④。

重瞳爱梁父，此情岂不同⑤。

锦衣绚行昼，丈夫何浅中⑥。

缅怀首丘意，自足分雌雄⑦。

尚惜霸心存，慷慨怀勇功。

不见往年事，烹狗与藏弓⑧。

早知致两生，礼乐三代隆⑨。

匹夫事已往，安用责乃翁。

我来汤沐邑，白杨吹悲风⑩。

永言三侯章，隐隐闻儿童⑪。

叶落皆归根，飘零独秋蓬。

登台共恓恻，目送南飞鸿⑫。

【作者简介】

文天祥（1236—1283）字宋瑞，又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南宋末大臣，民族英雄，文学家。宋宝祐四年（1256）状元。恭帝德佑元年(1275)元兵长驱东下，文天祥于家乡起兵抗元。次年（1276）临安被围。他担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奉命往敌营议和，因坚决抗争被拘。脱险后历尽磨难南归，坚持抗元。祥兴元年（1278）兵败被俘，在狱中坚持斗争三年多，后从容就义。著有《文山诗集》《指南录》《指南后录》。其中《过零丁洋》《正气歌》《指南录后序》等作品入选中小学课本，成为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名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则成为家喻户晓的爱国警句格言。 

【注释】

①选自《钦定四库全书·别集·文山集》卷十九《指南后录》二。明嘉靖《沛县志》选录了此诗。南宋德祐二年(1276 )正月,临安被围，文天祥以右丞相兼枢密使身份，奉命单骑使虏与敌谈判，为敌所拘。羁押从临安出发，沿运河经苏州、无锡、常州到京口。暂驻京口时,文天祥乘敌不备，脱逃南归。历时四个多月,跋涉数千里,写作纪行诗 35 题 95首收在《指南录》里。南宋祥兴元年(1278)12月20日文天祥在五坡岭兵败被执，次年被押送大都。4月22日从广州出发，于6月12日至建康，停留两个多月，8月24日渡江继续北上，于10月1日抵达燕京。文天祥这次北征，历时5个月，途经6省，写下纪行诗69题77首收在《指南后录》里。至沛县这天是九月初十日。作五言古诗《沛歌》及《歌风台》。这首诗在对刘邦霸气的赞美中隐隐流露出对南宋朝廷软弱无能的批判。尾句“登台共恓恻，目送南飞鸿”表达了对故国飘摇的悲伤及牵挂。

②长陵：刘邦的陵墓，在咸阳附近。神气：神灵之气。

③《史记·高祖本纪》：“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

④复隍：谓城倒覆于隍上，比喻君道倾危。复：通“覆”。隍：没有水的城壕。

语出《易．泰》：“城复于隍，勿用师。”孔颖达疏：“谓君道已倾，不烦用师也。”

⑤重瞳：指项羽。传说他有两个瞳孔。《史记·项羽本纪》：“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梁父：又名梁甫，泰山下的一座小山，在今山东省新泰市西。古代皇帝常在此山辟基祭奠山川。《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八年禅梁父。”

⑥项羽攻占咸阳后，有人劝他定都，可因为思念家乡，项羽急于东归，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史记﹒项羽本纪》）绚：色彩灿烂多姿。浅中：心胸浅窄。中：内心。《晋书·阎缵传》：“贾谧小儿，恃宠恣睢，而浅中弱植之徒，更相翕习。”

⑦首丘：亦作“首邱”。《礼记·檀弓上》：“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郑玄注：“正丘首，正首丘也。”孔颖达疏：“所以正首而向丘者，丘是狐窟穴根本之处，虽狼狈而死，意犹向此丘。”后以“首丘”比喻归葬故乡。这里代指故乡。

⑧烹狗与藏弓：比喻事情成功后，把出过力的人抛弃或杀死。《淮南子·说林训》：“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里指刘邦杀害开国将领韩信彭越之事。

⑨两生：汉初，叔孙通为刘邦定朝仪，使征鲁地诸生三十余人，有两生不肯行，谓叔孙通所为不合于古。叔孙通笑其为真鄙儒，不知时变。后以“两生”喻指熟谙礼乐典籍而不知权变的人。

⑩汤沐邑：天子赐给诸侯王畿以内的、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非封邑。后来皇帝、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也称“汤沐邑”。《汉书·高帝纪下》:“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方为朕汤沐邑。”

⑪三侯章：指《大风歌》，因其三句成章。韩性《歌风台》：“酒酣自作三侯章，儿童拍手声翻海。”钱谦益《梅村先生诗集序》:“夫所谓不学而能者，《三侯》《垓亥下》《沧浪》《山水》，如天鼓谷音，称心冲口者是也。”隐隐闻儿童：高祖还乡击筑高歌大风歌，邀一百二十名儿童同唱。见《史记·高祖本纪》。

⑫恓恻：悲伤。

【翻译】

歌风台

长陵之中似有神灵之气，

历经万年依旧亮如彩虹。

有时风云变幻难以莫测，

高祖魂魄思乡来到沛宫。

辽阔壮丽的游子故乡啊，

举目望去万里玉宇澄空。

击筑高歌力戒君道倾危，

煌煌帝业谨慎倾覆而终。

项羽爱去梁父祭奠山川，

此情岂不是与高祖相同？

锦衣色彩华丽应行白昼，

大丈夫多么浅窄的心胸。

人都有缅怀故乡的情感，

由于自满分出高低雌雄。

依然惋惜那昔日的霸气，

豪情慷慨高昂胸怀勇功。

君不见往日之事的教训？

功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早知如此如果礼遇两生，

大汉命数代代礼乐兴隆。

缺乏礼数的事已经过去，

怎能再责备当年的孙通。

我来高祖当年的汤沐邑，

白杨呼啸吹着阵阵悲风。

一曲大风当会被人永记，

耳边隐隐听到儿童歌声。

树叶飘落都将归根而去，

飘零的唯有秋天的飞蓬。

独登高台共与飞蓬伤悲，

举目远送那南飞的秋鸿。

作者简介：

闵凡军，中华诗词学会学校诗词教学与研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江苏省诗词协会理事，2015年至2025年曾任苏州市诗词协会副会长。创办江苏省苏州中学诗词讲习所，《新京报》专版人物。诗词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曾出版诗文集《南园听雨》《南园听风》《诗与远方》及《丰县历代诗词译注》《百草千花此地繁——千年名校的诗意表达》《苏州中学传统文化普及读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