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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徐渭

【作者简介】

徐渭（1521—1593），汉族，绍兴府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青藤道士、天池生、天池山人、天池渔隐、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等。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家、戏曲家、历史学家、军事家、美食家。也是酒徒、旅行家。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大才子”。后因杀继妻被囚七年。此后南游金陵，北走上谷，纵观边塞阨塞，常慷慨悲歌。晚年非常贫苦，藏书数千卷被变卖殆尽，自称“南腔北调人”。他是中国“泼墨大写意画派”创始人、“青藤画派”之鼻祖，山水、人物、花鸟、竹石无所不工，以花卉最为出色，开创了一代画风，对后世画坛（如八大山人、扬州八怪等）影响极大。书善行草，写过大量诗文。能操琴，谙音律，爱戏曲，所著《南词叙录》为中国第一部关于南戏的理论专著，另有杂剧《四声猿》《歌代啸》。有《徐文长文集》传世。

歌风台①

其一

时汉高将夷英、彭诸猛，又知猛者守欲背，故曰安得。和葛鄂州作。

碎媪酒，卧媪垆②。

武家垆畔鼾呼呼③。

丰沛中，群酒徒。

噱季鼻大糟所都④。

谁唤隆准而公乎。

十二年，左纛还⑤。

著红衫，应午炎。

七尺所临万马环。

诸王列侯敢不虔。

猎徒酒伴隘巷看。

独召故老金爵乾⑥。

惜青春，赭朱颜⑦。

乃思猛士得将安。

归问野鸡还我韩⑧。

【注释】

①选自《徐文长文集》卷二。

②碎媪酒：经常到王媪家喝散酒；碎：零星，有喝散酒之意。引申为经常。垆：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借指酒店。典出《史记﹒高祖本纪》：“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③武家：即武负家。鼾呼呼：形容打鼾声，

④噱季：大笑刘季；鼻大：指鼻子大。《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

⑤十二年：指刘邦从家乡起兵（前209）到还乡（前196）的时间。左纛：最初指古代皇帝乘舆上的饰物，以牦牛尾或雉尾制成，设在车衡左边或左騑上。这里代指皇帝的銮驾。

⑥金爵：金色的酒杯，比喻权贵、显贵的地位或特权。

⑦赭朱颜：用赤色涂在年轻的脸上。赭：红褐色，这里作动词用。朱颜：红润美好的容颜，代指青春年少。王国维《蝶恋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⑧野鸡：指吕后，因她名吕雉，雉：俗称野鸡。韩：指韩信。

【翻译】

刘邦经常到王媪家喝零酒，喝醉就躺在王媪酒屋。

在武负家的酒店里刘邦也常常大睡，鼾声呼呼。

在丰沛那个地方，有一群酒徒。

他们嘲笑刘邦鼻子大，酒糟都聚在那里头。

谁会称呼刘邦为隆准再加“公”呢。

十二年过去了，皇帝的銮驾回到故乡。

穿着红色的衣衫，恰逢正午烈日炎炎。

七尺身躯所到处，众多兵马围环。

诸位王侯与将相，谁敢不恭敬诚虔？

当年一起打猎喝酒的伙伴都躲在狭窄的街巷看。

只召见了那些故乡的老人让他们尽情把酒干。

珍惜青春年少，把红褐色的颜料涂在青春的脸。

此时才想念那些猛士，如今哪里能得到？

回去问吕雉，你把我的韩信还。

其二

鄂州篇，衡县权①。

渭也俯，拾所残②。

悲异代，良楚酸。

谓河高水流拍天，渭两过之河未然。

麻姑量海海然浅，三尺鸟爪没至骭③。

大家作计一何长，请看何人偏堕短。

【注释】

①鄂州篇：即葛鄂州的作品。诗前小序中说“和葛鄂州作”。衡县权：权衡一个地方权力的大小。

②俯：有首肯之意。

③麻姑：又称寿仙娘娘、虚寂冲应真人，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女仙。自谓“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骭：指肋骨或小腿骨。传说麻姑手似鸟爪。

【翻译】

葛鄂州的诗文，意在权衡要赋予一地方权力的大小。我也首肯此事，并从中获取一星半点的启发。可悲的是时代不同了，内心实在有点酸楚。听说河水高涨急流拍天际，我徐渭两过此河也没见到如此景象。如果让麻姑测量大海，大海也显得很浅，三尺长的鸟爪伸到海里只淹没到小腿。大人物的规划多么长远，请看到底是什么人偏偏目光短浅陷入困境。

其三

英彭不雌，季心所猜①。

今布越耳，终当为豨②。

终当为豨，不如我先之。

旧所得猛士，十当一无遗。

十既一无遗，安得不歌以思。

【注释】

①英彭不雌：英布、彭越不是女流之辈。即不是懦弱无能之人。季：刘季，即高祖刘邦。

②终当为豨：终当会成为陈豨。陈豨（？—前196），宛朐县（今山东省菏泽市）人。西汉开国将领之一。起初随同刘邦征战天下，汉高帝六年（前201），论功行赏，被封为阳夏侯。白登之围后，担任代相，统领精兵据守边疆，防范匈奴进攻。历经淮阴侯韩信的煽动、赵国相周昌的告发、汉高帝刘邦的猜忌与调查，心存不臣之心，最终被韩王信策反。汉高帝十年（前197）九月，陈豨兴兵叛乱，自封代王，与韩王信、匈奴的势力联合。刘邦御驾亲征，会合天下之兵，集结汉军多位名将，共同征讨陈豨等人。汉高帝十二年（前196）冬，陈豨遭到周勃和樊哙率领的军团合攻，兵败于灵丘。

【翻译】

因为英布、彭越并非懦弱无能之辈，故被刘邦所猜忌。假如英布、彭越最终都会落得陈豨的下场，那么既然如此就不如先行反叛之事。过去所得到的猛士，十个当中没有一个留存下来。十位猛士既然已经一个不剩，怎么能不通过唱大风歌来表达哀思呢？

其四

骓渡江，八千从①。

非父老是使彼，安识籍与梁。

巴蜀公，缟新城，奉三老教发帝丧②。

义兵若河日以东。

乃知王者师，上亲长礼教下首功③。

蜀公亲历效验明。

乃知猛士，难四方守易战攻。

谁兼不蹄买蹀骢④。

击太牢，祀鄹乡⑤。

听叔孙通，徵鲁诸生⑥。

惊礼四公，远来于商⑦。

【注释】

①指项羽率江东八千弟子参加反秦大军。

②巴蜀公：指刘邦，他被项羽分封为汉王，管辖区域即陕南及巴蜀一带。缟新城，奉三老教发帝丧：指刘邦听从洛阳新城三老董公的建议，为师出有名，团结各路诸侯，为被项羽杀害的义帝发丧。《史记·项羽本纪》：“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汉王闻之，袒而大哭。遂为义帝发丧，临三日。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原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③下首功：以斩首立功为下。

④蹀骢：即蹀马，具有舞蹈特征的特训马匹。这里代指能征善战的良将。

⑤击太牢，祀鄹乡：击，宰杀的意思；太牢，旧时祭礼用的牺牲，牛、羊、豕俱用叫太牢；只用羊、豕二牲叫少牢。鄹乡：春秋时期鲁国下邑，位于今山东省曲阜市东南陬城，系孔子出生地，《论语》等典籍中“鄹人之子”即指孔子。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刘邦过鲁，以太牢祀孔子，并诏诸侯、公、卿、将、相至郡，先谒庙而后从政。 刘邦不但开后世帝王祭孔之先河，而且开了后世帝王令地方长官上任前先谒孔庙后从政之先河。

⑥《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高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原徵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于是叔孙通使徵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後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汙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⑦四公：指商山四皓。四人隐居商山不仕。刘邦想更换太子，让戚夫人所生的赵王刘如意取代已立太子刘盈。吕后找张良帮忙阻止此事。张良让刘盈去商山请四公出山辅佐，高祖见之惊诧，以为刘盈翅膀已硬，于是放弃了更立太子的想法。《史记﹒留侯世家》：“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大臣多谏争，未能得坚决者也。吕后恐，不知所为。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筴，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卧乎？’留侯曰：’始上数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虽臣等百馀人何益。’吕泽强要曰：’为我画计。’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诚能无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必异而问之。问之，上知此四人贤，则一助也。’於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翻译】

项羽骑乌骓马渡江，八千子弟相随从。若不是家乡父老让他们追随，他们怎能认识项籍和项梁。汉王刘邦在新城穿上白色丧服，奉行新城三老董公的建议为义帝发丧。于是正义之师如滚滚黄河之水向东汹涌推进。由此才知道王者之师尊崇亲长、讲究礼教，而不推崇以斩首计功。汉王刘邦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这一效果的明显。由此可知猛士守卫四方要比征战攻伐立功更难。有谁会买一匹不善于奔跑的骏马？高祖宰杀太牢，在孔子故里举行祭祀，并听从叔孙通的建议，征召鲁地的儒生们制定朝仪。太子刘盈请出商山四皓出山辅佐，对于他们出山高祖非常吃惊。

作者简介：

闵凡军，退休教师，中华诗词学会学校诗词教学与研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江苏省诗词协会理事。创办江苏省苏州中学诗词讲习所，《新京报》专版人物。诗词作品多次获全国大奖。曾出版诗文集《南园听雨》《南园听风》《诗与远方》及《丰县历代诗词译注》《百草千花此地繁——千年名校的诗意表达》《苏州中学传统文化普及读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