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这被后世演绎成情诗的字句,原是1934年林徽因写给长子梁从诫的摇篮曲。当燕子的呢喃掠过北平四合院的雕梁,那个在“太太的客厅”里追着金岳霖喊“金爸”的孩童不会想到,自己将成为母亲诗中永恒的四月天。
梁从诫和母亲林徽因
1932年的初春,梁从诫降生在梁启超题匾“饮冰室”的院落。祖父梁启超的维新热血、父亲梁思成的建筑蓝图、母亲林徽因的诗稿,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五岁那年,卢沟桥的炮火碾碎了琉璃瓦的宁静,母亲告诉他,屋后的扬子江是我们最后的退路时,他第一次读懂了中国人的风骨。
梁从诫和母亲林徽因
1946年,14岁的梁从诫随父母回到北平,结束了九年的流亡岁月。18岁那年,命运给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以两分之差与父母执教的清华大学建筑系失之交臂。身为系主任之子,他没有享受任何特殊关照,最终选择历史系,在陈翰笙门下探寻文明的脉络。
1955年寒冬,母亲林徽因病离去。这一年,梁从诫23岁。他终其一生都懂得,母亲眼中的人间四月天,是对生命的礼赞,是将世间最美好的期许都凝练成诗行的无疆母爱。
1969年,37岁的梁从诫来到江西上高县。这位北京国际关系研究所的学者,此刻成了外交部五七干校的一名普通劳动者。干校的校址散落在高镜山南麓、竹子棚、七郎埠等各处,他具体被分配到哪里已无从考证,只知道这一待就是九年光景。虽然1973年11月,外交部五七干校将资产移交给上高县,但是五七干校尚有留守人员。如此说来,梁从诫应该是后来的留守人员之一。
干校时期的梁从诫(来自纪录片《梁从诫》)
下放农村,他显得十分平静。即便面对妻子的离婚请求,他也只是默默接受。但1972年父亲梁思成在北京去世,真正让他难掩悲痛。
十年光阴里,梁从诫从握笔的手渐渐磨出了老茧。他学会了在春耕时把握犁的深浅,在夏收时调整镰刀的角度。他学会了焊接,学会了开拖拉机。
在上谢,梁从诫第一次养了小动物。那是一只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小猫,当地农民准备扔掉,却被他捡了回来。劳动的间隙,他会回去喂这只小猫。他把奶粉装在滴眼药水的小瓶子里,每次给小猫喂上几滴,再匆匆赶回地里干活。小猫一天天长大,还帮着抓了很多老鼠。

劳动之余,梁从诫还着手研究当地的民俗文化。他记录下村民们的耕作方式,学习江西特有的木工技艺。离开上高的时候,他带回北京一套自制的木桌椅,显得格外自豪。
梁从诫干校期间用过的工具
后来他回忆说,上大学时第一次走进农舍只会紧张地问好。那时他应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农村生活九年。那些与土地亲密接触的日子,是否曾在泥泞中挣扎,是否曾在林间沉思。
1978年,他回到北京的时候,一度很难找到单位,直到大百科全书工作组请他做编辑。
外交部上高五七干校旧址
1993年,梁从诫创立了中国最早的民间环保组织之一“自然之友”。初创时期,他连300元注册费都需向亲戚借贷,这笔钱在当时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他的夫人方晶成为首位志愿者,梁家客厅成了办公室,所有信件都由夫妻俩手工书写、封装。梁从诫辞去出版社工作后,既无退休金也无医保,在“自然之友”的很长时间,也未领任何报酬,全靠方晶的退休金维持生计。即便如此,他们仍坚持环保事业,许多会员至今珍藏着梁从诫的亲笔回信,见证着这段艰难的创业历程。
他的组织保护了川西洪雅天然林,保护了滇金丝猴,保护了藏羚羊。他以67岁的年纪登上4000多米的昆仑山口,亲手焚烧收缴的藏羚羊皮。他接受了上百次采访,通过传媒宣传环保。他以全国政协委员身份,大声疾呼,加强环保。
他孵化出了一批民间环保组织。并担任北京市奥申委环境顾问。
骑自行车的梁从诫
梁从诫的日常出行总离不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无论是去菜市场还是参加政协会议。一次政协会议入场时,门卫打量着这位骑着“古董”自行车老人,拦住他问:’你是来给哪位委员报到的?’梁从诫平静地回答:’我就是委员。’见门卫满脸狐疑,他从容地掏出委员证,这才得以入场。
2010年10月28日,梁从诫在北京去世。他用后半生为国家“扫地”,最终以树葬的形式,睡在了昌平十三陵的国际友谊林内。社会各界上千人士自发赶来送别。
树葬
他的一生,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真正的贵族不在于显赫家世,而在于理想的纯粹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