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可可艺术以法国为核心,意大利多被视为巴洛克的延续。皮尔莱昂盖齐的存在打破了这一认知:他将洛可可对“世俗愉悦”“个体表达”的追求,与意大利艺术的“人文主义传统”结合,创造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洛可可风格。他证明了洛可可并非法国专属,而是18世纪欧洲共同的“反古典主义”浪潮的一部分。

皮尔莱昂盖齐(Pierre Léon Ghezzi)1674 年出生在罗马,父亲是意大利画家朱塞佩盖齐,爷爷是塞巴斯蒂亚诺盖齐,这是一个艺术世家。

朱塞佩盖齐是卡洛马拉塔的学生,在艺术风格上受到了马拉塔的显著熏陶,尤其是在构图的严谨性、色彩的运用以及对古典题材的偏好上,都能看到马拉塔的影子。儿子出生后,他还让老师成为皮尔莱昂盖齐的教父,按照咱中国人的理解,这爷儿俩“差辈儿”了。

皮尔莱昂盖齐出生那年,朱塞佩盖齐成为罗马圣卢卡学院的成员,并于1678年至1719年担任学院秘书。皮尔莱昂盖齐在父亲的指导下接受艺术训练,1705年加入了圣卢卡学院,按照惯例,他为学院捐赠了自己的论文画作《感恩的寓言》。

 1702年的自画像

皮尔莱昂盖齐在圣卢卡学院展现出了卓越的艺术才华,他以肖像画、祭坛画和壁画等多种形式的创作而闻一些作品还被圣卢卡学院所收藏,例如他的《戴假发的自画像》就保存在罗马的圣卢卡国家学院。这幅自画像不仅是他个人艺术风格的体现,也反映了他在学院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戴假发的自画像,1747

罗马

圣卢卡国家学院

在此之前,假发套已经在法国流行了一个世纪之久。1688年,一个叫西皮欧尼·文西古拉·达克拉尔托伯爵第一次将它带到威尼斯,竟然引起人们的争议。贵族艾力佐因为儿子戴假发而剥夺了他的继承权还有一个贵族安东尼奥克莱尔,他成立了一个由二百五十名成员组成的反假发协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协会成员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威尼斯的政治司法机构十人团颁布了一项法令,禁止任何法官在行使职能时佩戴假发套和穿长袍,颇有点像满清入关以及民国代清时关于是否蓄发的风波,不过烈度很低,远没有到“留发”“留头”二选一的地步,当时很多法官根本无视这一禁令,甚至在十人团中就有戴假发的法官出现威尼斯画家们真实记录了这项法令被忽视的程度威尼斯共和国还对假发套专门颁布了重税,试图在无法禁止的情况下从中获取利益。从1688年到1747年,59年过去了,假发套早已不可阻挡,所以盖齐才自己画了这样一幅自画像。

1712年,他受到红衣主教梅尔基奥尔波利尼亚克的委托,为教皇宫殿创作了六幅描绘教皇克莱门特十一世生平的大型画作

红衣主教梅尔基奥尔还兼任法国外交官,长期担任法国驻教廷大使他不仅是政治人物,也是艺术赞助人,尤其推崇古典艺术,曾资助考古发掘并收藏古代雕塑。克莱门特十一世在位期间正值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教廷需通过艺术宣传巩固其国际影响力。

据说,克莱门特十一世对盖齐的肖像画极为赞赏,甚至允许他在梵蒂冈的私人书房中自由创作。盖齐为了捕捉教皇的神态,曾多次在其批阅公文时悄悄观察,最终完成的肖像被评价为“将神圣与人性完美结合”。

这六幅画作不仅是宗教艺术,更是政治宣传工具。通过视觉叙事,克莱门特十一世试图塑造自己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的形象,同时向欧洲各国展示教廷的权威与文化影响力。

目前六幅画作的具体下落不明,可能因历史动荡(如拿破仑掠夺艺术品)或教廷内部调整而散失。但是,通过盖齐的其他作品,或可想象画作的大致样子。

 克莱门特和英诺森八世加冕(夫妇)

教皇克莱门特十一世在罗马圣彼得广场的游行中

盖齐:一面与教皇勾勾搭搭,一面又展示出叛逆的色彩

这六幅克莱门特十一世生平画是盖齐职业生涯的重要里程碑,此后他的事业顺风顺水,成为罗马宫廷的御用画家之一,作品频繁出现在梵蒂冈和罗马贵族的宅邸中。

盖齐常以罗马街头为画布,用随身携带的速写本记录市井百态,有一次,他在犹太区描绘当地居民的生活场景,被误认为是间谍而被捕入狱,后来经过教会干预才被释放。

在天空美术馆展出的《埃涅阿斯成神仪式》创作于1725年,描绘了埃涅阿斯神话中的场景:埃涅阿斯去世后,因母亲维纳斯的恳求,朱庇特赋予他永生。河神努米基乌斯负责净化他的凡人之躯,而维纳斯则使用神药让他脱胎换骨,从而实现了从凡人到神祇的转变。画面上,维纳斯正指挥着净化仪式的进行。画面左侧是戴着王冠、身着芦苇腰布的努米基乌斯;右侧则是已经卸下盔甲、准备踏入湍急河流的埃涅阿斯。

画作带有洛可可艺术的特点,天空部分运用了淡蓝色与柔和的白色云朵,营造出一种清新、空灵的氛围。女神身着粉色和白色为主的飘逸服饰,色彩搭配温柔细腻,给人轻盈、优雅之感。画面中虽有色彩对比,如人物肤色与服饰色彩的对比,以及人物与背景色彩的对比,但整体上这些色彩相互协调,没有强烈的冲突感,这种色彩的和谐搭配是洛可可艺术中常见的手法

画面整体给人一种优雅、愉悦的感觉,没有沉重、严肃的氛围。人物姿态舒展自然,场景布置和谐美观,传达出洛可可艺术所追求的轻松、愉悦的审美情趣,让观者在欣赏作品时能感受到一种视觉和情感上的享受。

创作这幅画的1725 年,红衣主教梅尔基奥尔波利尼亚克又找上门来,他是法国路易十四统治后期和路易十五统治初期杰出的学者、朝臣。那年,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要举行婚礼,红衣主教邀请盖齐设置一个“临时装置”。我推测,所谓临时装置,就是咱们现在婚礼或是大型活动时布置的展台,据说盖齐擅长设计临时庆典装置,他为路易十五设计的临时装置名叫“消防机”,既然是临时装置,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无法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四年后,路易十五的长子路易斐迪南出生,盖齐再次被委托设计了一个庆典装置。路易斐迪南被立为王太子,可惜36岁就去世了。路易十五去世后,路易斐迪南的儿子继位,后来被砍了头,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路易十六。

玛丽亚·克莱门蒂娜·索别斯卡肖像

(18世纪30年代)

盖齐以肖像画、祭坛画和壁画而闻名,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讽刺漫画家,被认为是第一位职业漫画家他创作了数千幅肖像画,能够用几笔快速的笔触捕捉到人物的本质他的漫画常常描绘教皇和詹姆斯党宫廷的成员、罗马的游客以及普通劳动者和工人阶级。

 

伊蒂安先生尼韦尔公爵的外科医生(1749 年)

热纳罗·德·斯卡肖像(1748年)

他还以夸张手法描绘罗马社会的虚荣与伪善,代表作《持胡萝卜的修道士与持夜壶的女人》中,修道士手持巨大胡萝卜,既形似宗教仪式中的器物,又暗含世俗欲望的隐喻,讽刺部分宗教人士可能表里不一女人持夜壶,代表世俗生活,二者形成宗教与世俗的奇妙对峙,凸显阶层与身份反差。修道士的指势、女人的神态,营造出戏谑的交流感,打破宗教的严肃滤镜。

 

《持胡萝卜的修道士与持夜壶的女人》

盖齐的晚年生活相对低调,专注于创作小型风俗画和漫画。他于1755年在罗马去世,身后留下数百幅素描、油画和版画作品,成为研究18世纪罗马社会与艺术的重要史料。

皮尔·莱昂·盖齐以画笔为镜,他的作品不仅是艺术史上的重要篇章,更是一扇观察那个时代社会风貌的窗口。从教皇的威严到街头的喧嚣,从宗教的神圣到人性的脆弱,盖齐用细腻的笔触编织了一幅跨越时空的罗马浮世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