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福寿帖

老桐荫下晒着半部《肘后方》,檐角铁马叮当撞碎三伏天的暑气。七十五岁这年,我忽然读懂陶渊明’容膝易安’的真意——青砖小院不过丈余,却容得下三代人踢翻的藤枕、孙辈用炭笔画的歪脖子鹤,以及老妻晨起梳头时,落在妆奁边的第一缕白发。
幼时见祖父用朱砂写’寿’字,总疑心那红艳得太寂寞。而今自己提笔,倒喜欢在最后一捺处抖出枯笔,像院角那株老梅的虬枝。昨岁小孙女嚷着要学’福’字,胖手握不住笔,洇开的墨团倒像极了她颊边酒窝。
三更梦回常见故人,醒时听见重孙在隔壁背’人生七十古来稀’,忽然笑出声。
最上乘的长寿方子,不过是灶上煨着的百合粥,混着童谣与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