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2年,苻坚信心十足地告诉群臣,朕要御驾亲征东晋,大家以为如何啊?
苻坚身边的太子、皇后、大臣都纷纷反对,为何如此多的人反对呢?
三年前的襄阳之战,苻坚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
当时,僵持大半年襄阳无法攻克时,苻坚不堪谏臣的投诉,对长子苻丕下了死命令,如果来年春季无法攻克襄阳,你就自裁吧!
苻丕拿下襄阳之后,东晋一直拼死抵抗的襄阳首领朱序,却得到苻坚的重用,就是这个朱序给苻坚淝水失败埋下伏笔。
朱序的副将李伯护主动投降,与苻丕军队里应外合,前秦大军才攻克襄阳城。
结果苻坚认为李伯护投降是不忠行为,下令直接斩杀。
天啊!这天下还没有统一,这样对待有利于前秦战事的降将,以后谁还敢主动投降你苻坚呢?
苻坚宽容放纵的都给了敌人,现在的东晋朱序是这样、过去的羌族首领姚苌、鲜卑战神慕容垂也是这样,首鼠两端的匈奴人刘卫辰更是这样。
孔子曾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因此,苻坚虚心纳谏就是行为艺术,他的不近人情全对自己人。
苻坚在太极殿召见群臣说:“我从继承大业以来,将近三十年了。四方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角,还没有蒙受君王的教化。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兵力,能有九十七万。我准备亲率大军东伐。你们以为如何?”
因此,好大喜功的苻坚提出发兵东晋时,几乎所有亲近他的大臣都提出反对。
有人提出:星相天时不利。
苻坚反驳说:武王伐纣也是星相不利,周武王还不是灭的商纣?
又有大臣提出:东晋有长江天险,北方士兵不习水战。
苻坚引经据典反驳说:东吴孙皓不是也有长江天险嘛?长江天险算什么?我们前秦大军把马鞭扔进长江,长江大桥就建城了,这就是投鞭断流的典故。
大臣提出说:陛下说的商纣王、东吴孙皓都是有名的暴君,现在东晋皇帝并未大错,大臣谢安、桓冲都是忠心辅佐的大臣,东晋内部安定团结,不好打啊!
苻坚引经据典地说:秦始皇灭六国,六国君臣难道都是暴虐有罪吗?
大臣又提出:这些年前秦不断对外战事,军队与百姓都很疲惫了。
苻坚又反驳道:前秦府库充盈,有的是钱粮,百姓对前秦称颂,有的是人。
苻坚其人
反对最强烈的是苻坚的弟弟苻融,苻融是王猛死后,前秦的第二号人物。
苻坚看到群臣反对如此厉害,就私底下留下弟弟苻融,苻融是王猛之后前秦的二号人物。
苻融劝谏说:这些年陛下重用鲜卑、西羌,一旦战事不利,恐怕出乱子。
苻融哭泣着说:支持打东晋的都是这些鲜卑人、羌族人,反对用兵的都是陛下的忠臣,打不打不就一目了然吗?
苻坚说:我天命所在,打东晋如秋风扫落叶。
苻融说:东晋才是天命所在,我们是夷狄啊!
苻坚就听不了这个说:天命是可以转换的,刘禅还说自己是汉室正统,还不是被曹魏所灭?
苻融无奈搬出王猛:行!我啥也不是!可是当年王猛临终遗言就是不能打东晋啊!
一看苻融搬出王猛来,苻坚也不再继续反驳了,与苻融不欢而散。
太子苻宏劝谏苻坚道: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
苻坚反驳道:当年灭前燕,也是范太岁的。
支持苻坚对东晋用兵的慕容垂说:小国被大国吞并是理所当然的,当年晋武帝司马炎扫东吴统一天下,也是许多人反对的,要是听大家的哪能青史留名呢?
苻坚听完慕容垂的话,非常高兴,并深以为然,下令赏赐慕容垂五百匹布。
在对东晋用兵的具体问题上,苻坚都是情绪上头打嘴炮,投鞭断流更是扯淡。
西晋灭吴之战,先有羊祜在荆州准备十多年,并制定详细的伐吴战略。
后来,王濬在蜀地用七年修练水军,荆州地区西晋军事已占据优势,再碰上孙皓暴虐统治,西晋伐吴的胜利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
其实,苻坚在灭前燕、仇池、前凉、刘氏匈奴、拓跋鲜卑都太顺利了,就没有超过半年的战争。
襄阳之战打了大半年,已经是苻坚忍耐极限。
因此,苻坚不顾群臣、弟弟、太子、皇后的集体反对,苻坚急不可耐地要一统天下。
苻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众号百万。
九月,苻坚御驾亲征到达前线的项城,而凉州之兵才到达咸阳。蜀地之兵顺流而下还在途中,幽冀两州之兵到达彭城。
姚苌占领南乡,韦钟占领魏兴(安康),前秦兵势既盛,东晋京师震惧。
苻融率领前锋部队先至颍水,大败晋军,并占领石越寇鲁阳。
十月,苻融大军攻克寿春城,东晋大将胡彬援军五千人全力途经,准备救援寿春城。
东晋大将谢石率领前锋,全力北上救援,到达前线发现前秦军队势大的消息,就不敢继续进军。
同时,苻融截获胡彬粮尽的求援信,他立即报告项城的苻坚。
听说胡彬军粮尽,东晋军队随时失控,苻坚大喜过望。
苻坚亲率八千骑兵,到了苻融军帐,并要求封锁自己到前线的消息。
苻坚信心满满到达前线,梦回与王猛一起指挥灭前燕的最后一战。
苻坚与苻融商讨,认为让朱序去谢石军营劝降,苻融认为可以试试。
襄阳之战朱序被俘入前秦,早就有偷逃之举,只是被抓遣返,苻坚本着以德服人并未处罚,还让朱序担当度支使(管理财政支出的官职)。
苻坚让朱序去劝降,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朱序回到东晋军营,立即把前秦军队虚实,以及苻坚到前线消息告之。
朱序建议让谢石,趁前秦百万大军还在集结,立足未稳,可以速战。
听说对方有三十万大军,谢石胆怯想打退堂鼓。
谢安儿子谢琰当即劝阻,认为前秦主力未到,北府兵可以与之一战。
于是,谢石派出刘牢之率领五千精兵出战,没想到刘牢之进攻洛涧,击杀梁成,前秦军队溃败。
谢石立即率领大军主力,水陆并进,与前秦军隔淝水对峙。
看到东晋军队有序的排列在八公山、肥水东岸,苻坚感叹道:这都是劲敌,怎能说他们弱呀!”这就是草木皆兵的典故。
谢石写信给苻融说:东晋大军准备渡过肥水与之作战,希望对方军队往后退一退。
苻坚认为半渡击之可行,就在前秦大军后退之时,朱序突然大喊“秦军败了!”。
结果,秦军上下惊惧,立即溃散,四处逃窜。
苻融一看大事不妙,立即骑马挡住溃散的大军,企图阻止大军的溃败,结果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地,惨死当场。
殒命新平

苻坚中箭拼死逃出肥水战场,单骑败退到淮北,在逃跑的路上听到鹤声,苻坚都感觉是东晋的追兵,拼命的逃这也是风声鹤唳的典故。
逃到淮北的苻坚,十分饥饿,有老人给他送来饭菜,苻坚饱餐后给予老人赏赐。
然而该老人却拒绝赏赐,老人称自己身为其子民,即为其子,儿子孝顺父亲不图回报,苻坚听闻后,潸然落泪。
听说苻坚肥水前线溃败,各路兵马立即蠢蠢欲动,其中战神慕容垂就萌生复国念头。
就在慕容垂准备北归之时,苻坚从淮北奔袭千里,到了慕容垂当阳大营投奔。
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建议:直接斩杀苻坚,起兵反秦。
念在过去十五年优待自己的情分上,慕容垂不忍心加害苻坚。
子侄们纷纷要杀苻坚,毕竟苻坚对前燕有灭国之恨,慕容垂坚决不从。
慕容垂帮助苻坚收集溃散的军队,他们到洛阳时,除了十几万大军汇聚之外,还有百官与仪物,军容都大致齐备。
到达洛阳后,慕容垂提出率军到幽、冀两平叛。苻坚也知道慕容垂雄心,就下诏让慕容垂北去。
从此,苻坚、慕容垂两位不世出的人物,就此告别,命运也从此互换。
苻坚返回长安,哭悼苻融并告罪宗庙后,下令大赦。
苻坚下令锻炼兵器并监督农务,抚慰孤老及阵亡士兵的家属,淝水死难者的家属永世不需向朝廷交纳赋税。
苻坚没有因为淝水大败就心灰意冷,反而更加努力,试图重建国家秩序。
淝水之战导致前秦元气大伤,关中的鲜卑人可有上百万人,他们在慕容冲率领下在关中建立了西燕政权。
慕容垂逃回前燕故地复国称王,慕容宗族的子弟慕容麟、慕容凤、慕容农、慕容隆等人跃马披甲,冀州与幽州遍地狼烟。
羌族首领姚苌重新崛起;丁零人翟斌也起兵反叛,吕光听说肥水大败,就在凉州割据称帝了,前秦地区四分五裂。
长安城被西燕围城日久,城中乏粮,以至于出现人吃人的惨剧。
苻坚倾尽最后家底,将自己的余粮分给他人,打仗的将军也分不到几片肉吃,塞进嘴里不敢咽下,回到家“吐肉以饴妻子”。
数月之间,烟尘四起,百姓死亡无数。
慕容冲率众登长安城,苻坚全身甲胄,亲自督战,飞矢满身,血流遍体。
最后,苻坚听信谶言“帝出五将久长得”的谶言,从长安出奔,留太子苻宏守城。
慕容冲趁机纵兵大掠,长安死者不可胜计。
苻坚前往五将山落脚,羌族首领姚苌趁机派兵包围了他,秦兵溃奔,苻坚最终被俘。
苻坚被捆到新平,姚苌派人向苻坚索要传国玉玺。
苻坚大骂道:“小小羌胡竟敢逼迫天子,五胡的历数次序,没有你这个羌人的名字。玉玺已送到晋朝那里,你得不到的了!”
姚苌又提出苻坚禅让给他,苻坚大骂:“禅代,是圣贤的事,姚苌是叛贼,有什么资格做这事!”
苻坚知道姚苌生性好色,为免姚苌凌辱两名女儿,苻坚先杀了两个女儿苻宝和苻锦。
公元385年八月辛丑日(10月16日),苻坚被姚苌绞死于新平佛寺内,时年四十八岁。张夫人及苻诜亦跟着自杀。
听说苻坚薨逝,苻坚的太子苻宏、顺阳公主带领宗族投降了东晋。
苻坚死后,前秦政权又苟延残喘了九年,最终灭亡在历史尘埃中。
评价苻坚
评价苻坚是一个非常不易的事情,说他雄才伟略、敢为天下先肯定没问题。
不过,苻坚拿着一副好牌打的稀碎,是中国历史少有亡国之君,又是不争的事实。
苻坚始终以华夏正统自居,一心要做有为君主,执政期间始终心怀百姓。
前秦军队无论打到哪里,始终军纪严明,哪怕敌国百姓,前秦军队几乎没有屠城、劫掠之举。
苻坚充分展现了宽宏博大的胸怀,哪怕对夷狄也要宽仁。
比如:前秦打下前凉之后,西北祁连山的羌族、狄人又要反叛,苻坚让将领以安抚为主,不行再打。
结果,平叛将领纵兵劫掠,苻坚大怒,前锋斩首,主将被打二百鞭子,羌狄心悦诚服,归降纳贡。
再比如:就淝水之战前,他派遣吕光率领7万大军出兵西域,临行之前苻坚叮嘱吕光到了西域千万不要杀戮,只要西域诸国臣服就好。
说苻坚是五胡十六国中最贤明的君主,肯定有人不服。
说苻坚是五胡十六国中对百姓最好的,对华夏统一贡献最大的君主,肯定没人质疑。
异族表面上对苻坚倾心用命,从而组建起前秦庞大的军事力量。
苻坚的朝野之内遍布氐、汉、羌、鲜卑与匈奴等各族精英,苻坚亲口说过能够动员各族联军近百万人,其兵势在整个五胡十六国时期空前绝后。
然而,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这种依靠才华堆砌起来的各民族大联盟,实则暗流涌动。
首先,尽管苻坚自命“华夷共主”,并没有将汉族民众真正纳入到统治基础中。
王猛临死前给苻坚留下的遗言:“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苻坚宽纵鲜卑与羌族将帅,灭掉前燕后,苻坚迁19万户鲜卑人到关中。
雍梁、关中地区的羌族数量庞大,这些鲜卑、羌族缺乏制衡,且保有着自己的军队。
甚至,苻坚将大量鲜卑、羌族的本族兵马,直接交给鲜卑贵族慕容垂与羌族首领姚苌直接统领,从而蕴含了巨大的军事风险。
对于潜在威胁的宽容,苻坚到了放纵的程度,这在苻坚统一北方之前便有。
前秦宗室苻幼叛乱被诛杀后,同谋苻柳与苻双暴露,但秦王坚“以双,母弟至亲。柳,健之爱子,隐而不问”,最终导致四子之乱爆发。
苻坚居然还对这些兄弟抱有幻想,还规劝他们:“今止不征,卿宜罢兵,各安其位,一切如故。”
匈奴首领刘卫辰首鼠两端,在前秦与拓跋鲜卑之间反复横跳,苻坚不但三番五次的放弃惩处,还给与兵权与地盘,导致刘卫辰后来割据自立。
苻坚对叛乱者滥施恩义,反复叛乱不但不惩戒,反而还是委以重任,缺乏的强硬手腕,让反叛者无所顾忌。
慕容垂在洛阳离开时,明知慕容垂回去肯定一去不返,苻坚还是坚定的放他走,还给与诏书辅助。
当时,邺城正是苻坚长子苻丕地盘,看到慕容垂有诏书平叛,苻丕是一脸懵,不知苻坚为何放慕容垂西归。
返回长安的苻坚听说慕容冲建立西燕、慕容垂建立后燕,他严厉斥责在长安的慕容暐一众鲜卑贵族。
听说慕容暐一众要在长安造反,苻坚斩杀慕容暐这一千多鲜卑贵族。
早知现在要全部斩杀,何必当初如此宽仁呢?
其实,根据慕容鲜卑内讧历史,苻坚该把慕容暐一众送到西燕,看看慕容冲如何面对前皇帝慕容暐。
西燕一旦有两个皇帝,内乱免不了,苻坚坐等其变,杀了慕容暐一众上千人,反而给西燕进攻苻坚留下口实。
就在肥水战败后,苻坚单骑奔袭千里到慕容垂军中,慕容垂的子侄纷纷要杀苻坚,被慕容垂拒绝了。
慕容垂的子侄说的好:苻坚灭前燕是灭国的民族大恨,不杀他们性命是小惠。
在民族大恨与小恩惠之间选择,请问你怎么选?
苻坚的致命之处:他既想做虚心纳谏、与民休息的汉文帝;更要做开疆拓土、名垂青史的汉武帝。
最终,在仁德虚名、好大喜功的驱使下,又在拧巴的状态下两头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