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我国人口开始负增长,总和生育率从1970年代之前的6左右,降至1990年的2左右,再降至2010年后的1.5左右,2021年跌至1.15,2022年不到1.1,仅为世代更替水平(国际以2.1为分界线)的一半,位居全球倒数。

2016年实施的全面二孩政策未达预期,三孩政策效果不彰,均没能扭转中国出生人口下降趋势,生育堆积效应已消退。出生人口自2017年以来连续六年下降,2022年出生人口956万,比2021年减少106万,创历史新低,总人口比上年减少85万,开始负增长。

中国的老龄化速度和规模前所未有。2021年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14.2%,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2022年上升至14.9%,预计2030年左右进入占比超20%的超级老龄化社会。老龄化、少子化、不婚化三大趋势加速到来。

人口因素影响深远,生育政策调整迫在眉睫,教育自然受到冲击。

教育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的基石,关乎每一个孩子的未来和每一个家庭的希望,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来听听虞教授的看法。
托育受关注
也许与生育率低迷有关
本刊:虞教授您好。过去我们说起学前教育,更多的是在说3-6岁的幼儿园教育,其实真正的学前教育是指0-6岁的教育。3岁之前的托育教育正在受到更多的关注,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虞永平:现在大家关注托育,是因为托育是人受教育的起点。教育应该是终身的,从人降生就开始了,那么毫无疑问,托育是终身教育的起点。

全世界发达国家对托育都高度重视,很多国家都确定了有关托育的法规政策。我国近几年对此也高度重视,“一老一小”问题成为每年“两会”的热点话题。

按我国的体制,托育目前的主管部门是国家卫健委,教育部门是重要的协作单位。为什么是重要的协作单位?因为托育除了身体的看护、安全保护以外,还要关注孩子的发展,尤其是身心智慧的发展,也就是要为孩子提供优质的教育机会。

优质教育机会的提供离不开教师。所以未来托育师资如何培养,如何保证托育质量,都跟教育部门紧密相关。

所以国务院提出,围绕托育工作,各部门要有机协调、相互配合、各司其职。那么随着托育立法工作的开展,我相信各部门如何有机联系,如何各司其职,将变得更加明晰。

本刊:近几年我国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就是出生人口持续下降。如何创造条件提高家长的生育意愿呢?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

虞永平:在我国,托育受关注,也许与生育率低迷有关,但托育不是生育率低的重要影响因素,因此,发展托育并不能起到提升生育率的作用。影响年轻人生育意愿的因素很多,比如经济状况,第一胎的受教育经历,家长的育儿经历等,这些都会影响到家长会不会生二胎。

如果我们能满足家长的托育需求,解除家长的后顾之忧,对儿童有益,对家庭有益,对社会有益。不管如何,全社会重视托育,是儿童的幸运,也是家庭的幸运。

现在有些地方提倡,为了提振生育率要发展托育。我觉得这在逻辑上可能不通。今天生育率不高,不是因为没有托儿所。但有了托儿所,我相信一定能得到部分家长的欢迎,因为托育还不是很普遍,也不是义务,有需要的去,没需要的可以不去。但办好托育已经成为一种历史责任,因为全社会都在关注。

托育该注意的问题
本刊:因为受到广泛关注,近年来托育行业发展快速,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一些特别需要注意的问题?
虞永平:《财政部办公厅 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关于组织申报2023年中央财政支持普惠托育服务发展示范项目的通知》中专门讲到,托育工作主要聚焦三个目标:方便可及、价格可承受、质量有保障。

第一方便,就是要在家门口,想上就能上。第二价格可承受,托育教育不能太昂贵,应该是普惠的。如何实现普惠?这需要政府支持,政府跟家庭共同分担。还有一个质量问题,质量要得到保障,孩子的安全教育、托育过程中的科学性、对孩子的支持和促进等,必须认真考虑。

跟幼儿园教育相比,托育教育是新生事物,难免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当前要想办法解决的。

本刊:那么托育教育的具体内涵是什么?我们进行托育教育最应该注意哪些问题呢?

虞永平:我们认为托育主要有三大任务,一是托管看护,就是孩子有人看,保证安全;二是养育保育,身体方面、饮食起居方面、基本生活上面等,有人管理;三是教育引导,促进孩子身体跟智力的发展,在特定的年龄阶段给予适宜的教育,保障孩子正常发展。

封面故事丨虞永平:办好托育是一种历史责任

在我们国家的政府文件里,尤其是卫健委的文件里,对托育的责任提了四点要求:第一个叫生活照护,也就是刚讲的饮食起居照顾;第二个叫安全看护,保证孩子的安全;第三个是平衡膳食;最后一个叫早期学习机会,也就是给孩子适当的教育。这四点要求跟我前面说的三大任务是一致的。

2023年11月,卫健委发布了《托育机构质量评估标准》,意在确保托育机制能有质量地运行,确保托育机构能真正地促进儿童的发展。该标准现在只是试行,但对开展托育工作非常必要,比如标准讲了什么人可以办托育,什么机构可以办托育,哪些老师可以进入托育机构等。有了基本门槛,才能保证基本的质量。

本刊:要保证托育机构的高质量运行,托育老师的水平很关键,这些老师从哪里来呢?

虞永平:幼儿园老师到托育机构去行不行?符合不符合条件?按我国教师法的逻辑是可行的,高中老师不能直接到大学里去教书,但可以教初中,初中老师可以教小学,小学老师可以教幼儿园,往下是可以的。按此逻辑推,幼儿园老师应该可以到托育机构去的。

但事实上还需要一个转化过程,幼儿园的孩子毕竟跟托班的孩子不一样。一个幼师从事托育工作前,进行相对专业的职业培训非常必要,她需要了解这个年龄阶段孩子的特点,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去引导等等。越小的孩子表达能力越有限,更需要我们认真地去观察他们,深入地理解他们,采取积极有效的举措。
所以,托班老师的工作是专业的,而且付出的努力可能不比幼儿园老师少。当我们跟幼小的孩子共同活动时,会面临很多挑战。所以评估标准里对于人员、对于机构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托班不一定非要像幼儿园一样早上来晚上走,托班可以全日制,可以半天,也可以来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应该是灵活的,满足家庭的需要。

抓好两大关键环境场域
本刊:当妈妈是不需要考试的,虽然越来越多的人考虑选择托育机构,但对那些选择在家养育孩子的家庭,我们怎么向这部分人传达教育的知识和方法呢?
虞永平:当年轻人成为父母后,持续性的培养必须要跟进。为什么要建立父母学校?为什么社区要开展婴幼儿家长的培训?这是免费的,由政府提供,帮助每个家庭做到真正的科学育儿。社区普及科学育儿,组织培训,请专家上课,家长去学习,我觉得很有必要。有些地方,还会发放科学育儿的传单,罗列了常见问题及对策。也有家长要求推荐过适合新手父母看的杂志。

也就是说,全社会有多种方式在引导父母学习科学育儿。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多方面的力量来共同推进。托育机构其实是这些合力中很重要的部分。

对于托班孩子来讲,最重要的生态环境有两个,一个是家庭,一个是托班班级。这两个最核心的环境抓住了,优化了,孩子的发展就没太大问题。

家庭教育能不能跟幼儿园的一致,这特别重要,所以我一直觉得托班的家长工作非常关键,家长能跟托育机构达成一致,形成统一认识,比什么都重要。

在家庭跟托班这两个环境当中,孩子都在承担一定的角色。有的家庭里,孩子的角色比较被动,妈妈说了算,孩子就听妈妈的。还有一种是孩子最大,他说什么家人都要听,他想要什么一定要被满足,不然他会想尽各种办法,包括在地上打滚、哭闹等。

正常的家庭状况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讲道理、共同协商的关系才是我们要追寻的关系,要让孩子在家庭里是一个平等的成员。因此,家长需要得到专业指导和专业引领。托育机构就要在这方面起到作用,去传播这些基本的理念和方法,反对一些伪科学和反科学的育儿教育主张及行为。

警惕教育商业陷阱
本刊:哪些是我们常见的伪科学的教育主张和行为呢?能举例谈一谈吗?家长们该怎么避开这些误区呢?

虞永平:现在有一些宣传,比如“不能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一切都要抢早,早点迫使孩子学习,这就违反自然规律。孩子只发展到那个阶段,他不可能去学那么多东西,你硬是塞给他一些东西,他会产生厌倦,产生反感,产生厌学情绪,对未来的学习很不利。

有些技能,如果前置到幼年阶段学,可能需要几十遍几百遍,但等他大一点几分钟就学会了。在什么阶段就做这个阶段的事,0-3岁阶段需要更多的游戏,在游戏中积累经验,这是最重要的。

现在有些机构为了销售产品,就向家长贩卖焦虑,其实是伪科学。养育孩子的核心规律是人的身心发展规律,不是知识发展的规律。但这些产品不是从人的身心发展规律出发,而是从这些着急的父母的心理出发。为了推销产品,孩子就被困在这些陷阱里,不能去从事他那个年龄该从事的事,因此政府和社会要联合干预,让孩子回到适宜的发展规律上去。

一个国家的人才能不能健康发展,关键看是否符合科学规律。对年幼的孩子,生活是重要的学习途径,课本上的东西跟生活结合,情感跟知识结合,再加上动作强化,就记得更牢。所以不管是科学发展观,还是生态文明可持续发展,就是要遵循规律,让今天的发展为明天的发展奠基,而不是以今天的发展去阻断明天的发展。

在人口红利不断下降的今天,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变得尤为重要,家长们对托育教育的要求自然更高,这就更需要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不管是家长还是机构,都要不断学习,给孩子们提供更为科学完善,更为符合规律的育儿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