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为什么无人物的风景画曾在西方被视为“次要艺术”？
又如何在文艺复兴后一百年间逆袭成为绘画的“最高理想”？
实际上在中国美术史上，山水画也在一段时期内依附于人物画、宗教画和历史画。但在魏晋南北朝，受到儒释道对视觉艺术再阐释的影响，“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以形媚神”，“卧游乾坤”使得山水画的价值被一再重视、推广和流传。宋元山水更是达到了中世纪西方无法企及的高度。而到了明清时代，西方绘画体系有了全面超越之势，除了写实的功夫之外，其风景画也开始脱离刻画，趋向于表现内心精神。由此，山水画的意境高度在西方印象派崛起后被全球艺术史的评价体系一度忽视。那么西方的风景画又是如何发展的呢？这篇艺术史漫谈，带你看懂西方风景画背后的美学革命。
《奥德赛》，带风景的人物画，古罗马壁画，约公元前60年，梵蒂冈图书馆
一、曾被忽视的风景：绘画中的“配角”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人风景”在艺术界几乎毫无地位。
从乔托的壁画到提香的油画，树木、天空、山峦——这些元素永远只是人物的陪衬。历史画（讲述故事或历史事件的绘画）才是19世纪前的“顶级流量”，因为当时普遍认为：“作为上帝形象的人类及其行为，才是最值得颂扬的主题”。
扬·凡艾克：《施洗者约翰出生》，1423，羊皮卷绘本，意大利都林古代艺术博物馆
甚至当时的艺术评论家直言：
无人物的风景画，只是次要类型。
乔托：《圣方济各接受圣痕》，约1297-99，卢浮宫
二、转折点：风景如何成为“心境映照”？
真正的转变，来自于艺术家看待世界的方式彻底改变。
他们逐渐意识到：
绘画的价值不在于“故事”，而在于“形式”。
自然不再是背景板，而是能与人物共鸣的“氛围载体”。树木的光影、天空的色彩、山峦的轮廓——这些元素开始和人物平等对话，甚至反过来影响人物的表现方式。
林堡兄弟（传）：《贝里公爵豪华时祷书》，1412-16，法国尚蒂伊孔蒂博物馆
但真正让风景画彻底翻身的，是19世纪一种新观念的兴起：
风景是一种心境。
自然被完全“人格化”，风景不再是客观实体，而是艺术家情绪与思想的投射。
林堡兄弟（传）：《贝里公爵豪华时祷书》，1412-16，法国尚蒂伊孔蒂博物馆
三、风景画也有流派？4大风格演变史
1. 抒情风景
代表：乔尔乔内《暴风雨》
特点：用自然表达情感，提香、勃鲁盖尔也属此类。
乔尔乔内：《暴风雨》，约1508，威尼斯学院美术馆
提香：《耶稣与抹大拿的玛丽》，1514，英国国家美术馆
2. 历史风景
代表：普桑（法国）
特点：把英雄故事放在宏大自然中，营造“宇宙级”叙事。
普桑：《在风景中的圣约翰》，约1630年，芝加哥美术馆
克罗德·洛兰：《日出》，1646-47，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3. 肖像式风景
代表：荷兰画派（鲁伊斯达尔、霍贝玛）
特点：像画肖像一样画风景，精细却易陷入“地形记录”，缺乏情感。
鲁伊斯达尔：《麦田》，1670，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霍贝玛：《通往米德尔哈尼斯的大道》，1689，英国国家美术馆
4. 如画风格（Picturesque）
代表：18世纪英国
特点：推崇“不规则、粗糙、意外性”，反对人工修剪的花园，拥抱野性自然。
康斯坦布尔：《花园》，约1815，伊普维持市美术馆
特纳：《阿维坦山观罗马城景》
四、如画运动：一场美学观念的革命
“Picturesque”这个词，由尤维戴尔·普赖斯(Uvedale Price)在1794年定义：
粗糙感 + 不规则 + 光影变化 + 意外性 = 如画之美
特纳：《光与色（歌德的理论）- 摩西书写创世纪》，1843，英国国家美术馆
它直接体现在英式园林与法式园林的对立中：
– 🇬🇧 英式花园：自然生长，追求野趣与偶然
英式花园，斯托海德花园
– 🇫🇷 法式花园：几何修剪，强调秩序与控制
法式花园，凡尔赛宫
英式花园，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在中国风影响下形成的。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成立初期，中英艺术家已经有了频繁的交流。英国皇家建筑家威廉·钱伯斯曾两次前往广州学习玻璃画，而中国艺术家齐呱曾作为贵宾为英国王室和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院士们讲课。在南海，英国浪漫主义大师乔治·钱纳利与林呱在国际画坛上一时瑜亮。有意思的是，威廉·钱伯斯和乔治·钱纳利最为得意的艺术创作分别为中式花园和南海风景。他们二人的案例可以被视为西方古典主义向世界现代艺术的过度。风景画和中国审美，是现代艺术的重要推动力。
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
西方如画运动解放了艺术家的眼睛：
美不再来自“完美结构”，而是“不可预见的生命力”。
莫奈，《三牛食草》，1868
五、尾声：风景画的启示
格列克：《托雷多》，约1596-1600，大都会美术馆
风景画的逆袭，本质上是一场“观看方式”的革命。
李成：《茂林远岫图》，五代至北宋，辽宁省博物馆
它告诉我们：
艺术的价值不在于画什么，而在于如何看。
从背景板到艺术理想，风景的解放，也是人类感知力的解放。
塞尚：《圣维克多山》，1882-85，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总结：
“从前我们只在风景中看见神与人的故事，
后来我们终于在风景中，看见了自己。”
沈周：《杖藜远眺图》，明代，尼尔森-阿特金斯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