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之初,第三野战军第7兵团发起舟山群岛系列登陆战。其中规模最大、最成功的一次,当属金塘岛战斗。对比同期登步岛和金门岛作战失利的教训,金塘岛登陆战的成功经验更显得弥足珍贵。

位于钱塘江和长江交汇处,由大300多个岛屿组成的舟山岛群岛扼守东海南北交通的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金塘岛位于舟山群岛西南部,东西宽约7.5千米,南北长约12.5千米,面积约77.35平方千米,在舟山诸岛中位列第四。

金塘岛距舟山本岛仅一水之隔,是其外围屏障。该岛东、北、南三面环山。岛东部的仙人山海拔455.9米,为全岛制高点。金塘岛与其西北方向的大鹏山岛相距很近,这两个岛之间海流平缓,形成了一个天然避风良港——沥港,为金塘岛对外交通枢纽。

我第二、第三野战军联手发起渡江战役后,国民党军第45102师残部逃上金塘岛,在大丰乡大浦口至涨饭一线,修筑了70余个地堡,并在前沿海堤及面向大海的山脚下筑有地堡、散兵坑、交通壕等,形成了交叉火力网,并在距离海堤约35米处竖立木椿群及竹签子、鹿砦等障碍物。别看102师残部只有3500余人,但能得到驻舟山本岛的国民党海军、空军支援,因此该敌对守住金塘岛颇有信心。

宁象战役结束后,因为要分兵守卫新区,第三野战军第7兵团能用于进攻舟山的兵力,只有第22军及第2161师,共11个步兵团。

和舟山守敌相比,我军兵力处于劣势,加之我参战部队缺乏渡海登陆作战经验,因此第7兵团决定集中兵力,先依次攻占舟山外围岛屿,再攻舟山本岛。

22军在攻占离大陆最近的大榭岛后,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金塘岛。

要想遂行渡海登陆作战,没有足够的船只是万万不行的。第22军军长孙继先、政委丁秋生一致认为,在敌人掌握了战区制空权、制海权的情况下,必须立足于一个波次就将登陆部队全部运上岛。否则的话,战斗打响后,敌空军、敌海军必然全力封锁海面,载运登陆第一梯队的船只能否撤回来,能撤回来多少,谁也没把握。

19497月下旬开始,第22军筹船范围从镇海、宁波,扩展到奉化、绍兴。在人民群众的帮助下,最后筹集到了400余艘船,理论上可一次载运4个步兵团。但是,这些船中不少是内河船只,经不住大风大浪。还有很多船年久失修,破烂不堪。

为此,第22军每个营都成立了修船小组,每个团都成立了大修组,师和军成立了小型修理厂。指战员们自己动作,制作了很多配件、器材。有的团制造240个大滑板240个,160个小滑板,98枝橹,163根篙,10张船篷,19个船舵,基本做到了每艘船配2枝橹,48个划板,2根篙,篷绳、橹钉、橹鼻、橹椿等皆配齐全。

国民党空军为破坏我登陆作战准备工作,对华东地区大陆沿海船只的轰炸扫射从未停止过。刚开始,第22军指战员们没有经验,船只的隐蔽工作做得不好,被敌机打坏不少。后来大家吸取教训,将船只分散到河湾港汊隐蔽,并组织力量随时准备抢修。有的团曾一夜修好10艘船,3天修好27艘。破坏船只与保护船只的较量,一直持续到金塘岛登陆战发起前。

浙东沿海是新解放区,在当地动员来的老炼而又可靠的船工数量不足。第22军党委决定自行培训水手。

刚开始,有些部队对集训水手重要性的认识不足,把令领导头痛的“刺头兵”,甚至是巩固对象都送到水手集训队,结果发生不少问题。

为此,第22军先后召开三次党委扩大会,纠正各种错误观念,树立“以我为主”的观念。要求各个层级都派出得力干部,加强水手集训队的领导。强调干部带头学习,实行互学互助带徒弟的教学办法。训练上强调苦学苦练,不怕烈日暴雨;强调循序渐进,先内河后浅海,再到内海;由摇橹到拉篷掌舵,先白天后夜间,先是白天在内河学摇橹,一直训练到夜间在深海掌舵。每个阶段训练告一段落后,所有送培水手均要经过考核和民主评议,评定技术等级。

训练初期,水手集训队曾发生过两起翻船淹死人的事故,一度引发受训水手们的思想波动。各级党组织通过召开民主生活会,帮助大家克服畏难情绪。刚开始,大家普遍害怕敌军舰,各级党组织便介绍军舰特点,发动大家共同寻找应对办法。其他诸如怕逆风,怕大浪等思想顾虑,党组织通过耐心解释与教育,逐一打消了水手们的疑惑。特别是经过内海试航及突击训练后,水手们的驾船技术及信心提高较快。例如,第196团被评定为四等水手的数量,由43人增至91人,第197团四等水手的数量,由35人增至80人。

担负主攻金塘岛任务的66师,共计对619名水手进行了为期2个月的航海技能训练。经过最终考核,其中有约400人可充当船老大。按计划,每艘船上应至少配备3名水手。其中突击船上应由2名技术较好的水手,带1名技术弱的水手。跟进船上则是1名技术较好的水手,带2名技术较弱的水手。

但到发起战斗前,第66师培训出来的水手仍不够用,于是便临时从第65师和第61师借调来200余名水手。

对于动员来的船工,第22军也不放松教育和管理。军党委一方面通过做深入的思想政治工作,打消他们的各种顾虑,努力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另一方面发动各连队给船工们送慰问品,写鼓励信。开战前,部队安排船工们和指战员会餐,部队首长亲自给船工们敬酒,船工们深受感动,士气日渐高涨。

此外,参战部队还以团为单位开办训练班,两周一期,将副排长以上的军政干部轮训了一遍,培训内容主要是航海常识,乘船要领,重点教授强行登陆的指挥要领及战术动作。各作战部队的指战员,重点训练了登陆后的山地攻击战术,并进行了几次实战演习,借此检查各项准备工作是否符合实战要求。

综合敌情、我情、水情、地形船只等情况,第22军决心以66师及64190团为第一梯队,65194团为预备队,以3倍以上的绝对优势兵力,在第22军炮兵团、炮兵第11团主力、炮兵第17团的火力支援下,发起金塘岛登陆战斗。

上述登陆部队统归66师指挥,参战炮兵由第22军统一指挥。在发起金塘岛登陆战的同时,第64师对大猫山实施佯动,第2161师对六横岛实施佯动,第651个团隐蔽集结于朱家塘、陈华甫为预备队。

根据步炮协同计划,在发起战斗前,炮兵试射1小时。登陆部队开始航渡后,炮兵开始实施效力射。各登陆部队以团为单位,使用不同颜色的信号弹,向炮兵标示我船队航渡接敌位置,对敌距离。

登陆船队离敌岸3400米时,打出第一种信号弹,炮兵实施一轮急促射后,延伸炮火。登陆部队占领敌前沿阵地后,摆设三角灯,同时打出第二种信号弹,炮兵部队即开始向敌纵深射击。登陆部队占领敌岸第一线山岭后,烧两堆火,并打出第三种信号弹,炮兵见到这个信号便停止射击。

考虑到海面距离远,步兵信号弹采取接力的施放方法:当突击连准备登陆请求炮火延伸时,以手拉信号弹连发两束(每束10个以上),同时以三角电灯后照3次(每次1分钟,间隔10秒钟)。团、营看现突击连信号后,营以胶东造信号弹齐发3弹,团以胶东造信号弹齐发5弹,并以三角电灯对准我方海岸照射2分钟,同时以报话机通话联络。步兵登陆后,以信号弹色区分信号。第190团为白色,第196团为蓝色或绿色,第198团为红色。

战斗发起前,第22军的师、团、营、连、排,班各级指挥员及战斗小组长,均赴前沿观察好几次地形,各层级都制订了详尽的作战方案,并制作沙盘进行战斗推演。军长孙继先反复强调各部队分散登陆,独自作战,不依赖炮火,不依赖友邻,有进无退的作战指导思想。强调各部队登陆后毫不犹豫,迅速攻击预定目标,以达到分散登陆,越打越拢,集中作战的目标。参战的指战员们都明确了自己的作战任务,大家战斗情绪很高,纷纷请战,要求当突击连和渡海第一船。

1949930日,登陆金塘岛的各项准备工作就绪。参战的400余艘船只都根据航速统一编队。每艘船都根据独立作战的要求,对预定搭载的干部、人员、装备进行了调整,以适应分散登陆的作战要求。

22军原计划1021730分发起战斗,因为中秋节前浙东沿海多刮西南风,这个时间节点正值大潮汛期,便于登陆船队启航。

但天有不测风云,从101晚上起,当地就开始下大雨。102全天大雨倾盆,金塘水道浓雾笼罩,白茫茫一片,我军炮兵无法观察对岸目标,而且海上风力太强,大部分水手对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驾船感到没有把握。

有鉴于此,孙继先决定将计划推迟一天。

103,海上仍有大雾,雨时断时续,天色忽明忽暗,从早晨起就开始刮东风。

1216分,当地天气曾一度放晴,对我攻击极为有利,由第22军副军长张秀龙,军政治部主任王六生等组成的前线指挥所,当即命令各部队立即进行战斗准备,于1430分听候具体号令。

不久,天又下起阵雨,前线指挥所召集干部、水手、炮兵及有航海经验的渔民开会研究,大家均认为天气对我不利,航行无把握,炮兵看不清目标。

1530分,海水开始涨潮。16时,金塘水道大雨停歇,但金塘岛仍被笼罩在雨雾中。1630分左右,金塘岛上渐渐雨停雾消,在我方海岸通过高倍望远镜可以观察到敌前沿目标,而且风向逐渐由东北风转为东风,至17时许又转为东南风。

前线指挥所认为这种天候,国民党空军很难出动,消除了对我威胁最大的空中威胁,因此对我发起登陆战斗是有利的。于是便决定各参战部队到海边集结,待令登船起渡,炮兵先行试射,视情况变化再下最后的战斗决心。

对比金门,金塘岛登陆战堪称典范

17时许,我军各炮群试射后,炮兵观察员向前线指挥所报告射击有效。张秀龙、王六生下令:各炮群按原计划对金塘岛实施炮击,各参战部队立即迅速登船起渡,发起攻击。

船工和水手们一齐动手,将隐蔽在各河湾港汊的船只开出来,驶往集结水域。18时,各攻击部队开始登船,各营平均2030分钟登船完毕。随后各船按计划进行战斗编组。由于船只准备得较为充足,第一梯队4个步兵团中,仅有1个步兵班和部分机关人员没能上船。

因为起航点各不相同,因此各步兵团的海上航程相差很大。其中,第196团直线距离3700米,第1985300米,第1907000米。航程较远的第190团率先于1830分由太平桥开始起渡。第198团于1840分从三眼碶起渡。第196团于19时从三山开始起渡。其中,第196团直属队和该团3营因起渡前组织不够严密,开进时间计算不精确,因此落在了大部队后面。

上述3个团总计300余艘船,各营各连均编为后三角队形。第197团计划在第198团登陆地点登陆,因此该团船队推迟至19时起渡。

在海上航渡过程中,各船水手技术水平的差异渐渐显露出来了。各团最优秀的水手基本都配置在突击营的船上,因此突击营船队的队形保持得较好。

不过,后续各营船队的队形就乱多了。第198团甚至有30余艘船掉队。尤其是战前从兄弟部队借调来的水手,未能参加战前合练,对当地的风向水流也不熟悉,加剧了建制混乱。

而一些带队干部不熟悉渡海要领,要么没主见,什么都听水手的,要么急躁冒进瞎指挥,见眼友邻船驶远了,便逼着水手“走捷径”,甚至推开水手,自己亲自摇橹,结果船却越走越慢,甚至原地打转。

按计划,突击船接近敌岸300400米距离时,应打信号弹要求我军炮兵转移火力。由于当时海上雨雾濛濛,能见度不高,指战员们缺乏海上测距经验,加之各突击部队均想争当登陆第一船,因此不少突击船在距离敌海岸还有6001000米时,就急不可耐地打出了信号弹。

虽然大部分胶东造手拉信号弹因受潮失效,但好在各突击营事先对困难估计得较充足,各船都配备了信号枪作为备份。

事后查明,因为能见度不佳,我炮兵观察员很难精准修正弹着点,因此对守敌前沿阵地的炮击效果很有限。

我炮火刚一转移,金塘岛海岸前沿守敌各种火器便一齐向我登陆船队开火,给我军造成了一些伤亡。各突击营立即用机枪、枪榴弹,60炮,火箭筒还击,同时加快了行驶速度,力求尽快靠岸。

2003分,第198团突击营率先强行突破泊塘前沿阵地,在双礁、柏塘一线胜利登陆,此时距该团起渡仅1小时23分钟。几乎与此同时,第196团在东岙、横兰一线,第190团在大、小泥湾一线也都顺利登陆。

各团上岸动作很快,至2015分左右,便基本登陆完毕。最晚起航的第197团于2030分左右,在泊塘地区尾随第198团登陆。

抢滩战斗,历来是渡海登陆作战最困难,伤亡也最大的阶段。但第22军金塘岛战斗在这个阶段的战斗,却比预想的要好得多。全部11个登陆点均登陆成功,部队站稳了脚跟。

这一方面是因为守敌102师士气不高,战斗力不强,且慑于我军炮火威力,信心受到极大动摇;另一方面也因第22军战前准备较为充分,战前反复强调顽强登陆,独自为战,先分散后集中的战术思想。

19614班的乘船横着靠岸,4班迅速分3处下船,在短促火力掩护下,用炸药包和手榴弹连夺6个地堡,自己仅轻伤1人。该团42班的船遭敌火力拦阻,水手两次负伤均咬紧牙关不吭声,直到第三次受重伤,才低声换人掌舵。距敌岸20米时,船触底划不动了。船上的副连长毫不犹豫,立即带头跳入海中涉水上岸,上岸人员无一伤亡。

同样是第196团,35班的船在遭到敌火力打击时,只顾隐蔽没还击,船靠岸后部队又未及时下船,结果被守敌投中2枚手榴弹,全船21人伤亡11人。

52班、3班的船没做航渡中射击的准备工作,加之弄错了登陆点,船靠岸后又顾虑敌火力迟迟不下船,上岸后又在敌火力下作横向运动,因此全船28人中,伤亡了21人。

正反两方面事例说明,抢滩登陆,只有勇猛顽强,动作迅速,一往无前,战术正确,才能减少伤亡。

我军登陆时,金塘岛又开始下大雨,我各部队冒雨奋勇前进。第198团占领泊塘东西之前沿阵地后,迅速抢占双礁一线敌山炮阵地,当夜攻占了老碶头、大象地,又于4日晨攻占大浦口及东北要地,歼敌304团大部后,除留1个营在该地带控制渡口要点,搜剿残敌外,团主力随197团向卫平攻击前进。

196团突破敌前沿阵地后,迅速攻下横兰、蛤蜊山,22时占领大山、柳巷等地,歼敌1个营,并于4日拂晓攻占沙罗山及柳行街,46时攻占东西佛岭、纺花山一带阵地。

190团当夜占领了大小泥湾、大小李岙、宫山、潭头山、沙罗山等地,歼敌1个连,除留下1营控制沿海阵地外,团主力于4日晨攻占仙人山、长沙山,歼敌一部,随后以3营守备该两山以东的沿海阵地,2营继续进攻。

作为预备队第197团继198团之后登陆,于4日晨攻占围屏山,9时前肃清两侧残敌,并进至刘家岙、包家岙一线。

104,舟山地区大雨依旧下个不停。驻定海的国民党空军无法升空作战,只能由国民党海军援助金塘岛守备部队。

敌“太仓”号军舰和6艘巡防艇集中在半洋礁东面炮击大榭岛,企图扰乱我军后方。另以“太和”号、“永定”号军舰侧击金塘水道,掩护炮艇往来突击。

此时,我军已占领金塘岛南半部分,敌102师残部溃逃至老鹰山、东佛岭、沥港、化成寺一带后,建制混乱,兵无斗志,继续向沥港溃退。

这个时候,如果我登陆部队克服困难,穷追猛打,迅速向狮子山、龙毛山攻击前进,继而抢占沥港,断敌退路,完全有可能全歼该敌。但可惜的是,我军前线指挥员顾虑部队疲劳,加之大雨倾盆,平地成河,因此迟至10416时,才命令第196、第197团冒着大雨继续向北进攻。

196团率先在当天黄昏前涉过纺花山以北深及胸口的积水,于23时占化成寺及以东高地。该地守敌向沥港方向溃逃。

1962营直到1053时,雨水渐小时才执行“穷追敌人,直插沥港”的命令,于5时许赶到沥港。这个时候,敌102师师长朱式勤已率残部千余人乘船逃向定海。第196团俘虏了未及逃走约500余名敌军官兵。

197团于416时向龙毛山,老鹰山发起攻击,21时许占领狮子山、龙毛山、马岙山一线。23时占老鹰山后,因雨势较大,该团未能及时直插沥港,直至57时才赶到沥港(第198团已先期到达)。

197团发现敌一部逃向大鹏山岛,当即以1个营的兵力渡过海峡,于58时全歼大鹏山岛未及逃窜残敌约500余人。战斗中,战士刘永超握着手榴弹只身奔上祖太山,活捉敌102师少将副师长李湘萍。

至此,第22军经过周密细致的战前准备,耗时38个小时,终于完成了夺取金塘岛的登陆作战任务。

此战,第22军着眼于最困难的局面,以1个加强师的兵力编成一个梯队,以一个航次悉数登陆成功。

他们在登陆时机选择上,既不盲目蛮干,也不犹豫迟疑,而是通过集思广益,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大雨稍停的窗口,既满足我军渡海登陆的最低要求,又最大程度地限制了敌海空优势力量的发挥,虽然在攻击过程中也曾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而言是非常成功的。

金塘岛登陆的成功经验,和同一时期金门岛、登步岛渡海登陆作战失利的教训,都被我三野、四野担负渡海登陆作战任务的部队反复研究。在日后规模更大的海南岛登陆战中,金塘岛登陆战的成功经验被进一步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