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我是Lotus
举世瞩目的王室婚礼
总少不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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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末的美国,钢铁与焦炭铸就的财富洪流中,一位出身宾夕法尼亚乡村的商人悄然转身。
当同辈富豪用镀金装饰车厢时,他的目光穿透了工业烟尘,落向四百年前佛兰德斯画室的油彩。
弗里克收藏
他不懂艺术术语,却敢为伦勃朗的自画像豪掷相当于今日的5000万美金的天价。
他对妻子说:“收藏带来的真实快乐,远超生意之外的任何事。”
当同行争相建造更高的摩天楼,他选择在纽约第五大道铺开一座单层殿堂,石灰岩外墙沉静如画框,只为包裹即将跨越世纪的视觉史诗。
亨利·克莱·弗里克
亨利·克莱·弗里克
Henry Clay Frick
1
从商人到藏家
亨利·克莱·弗里克的故事,扎根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西南部一个名为西奥弗顿的乡村。
他的起点并不显赫,只是一个相对普通的门诺派移民家庭。早年经历塑造了他务实精明的性格:他在匹兹堡的知名商店做过店员,后来成为家族酿酒厂薪水优厚的主计长,精于记账的技能伴随了他一生。
1871年,年仅21岁的弗里克与一位表亲合作,大胆投资家族资金,收购廉价的焦煤田并建造了50座焦炉。
那个时候的美国到处都是机遇,而弗里克所做的就是尽他所能抓住每一个机遇,积累财富。
这个决定奠定了他财富帝国的基石。短短十年间,他的H. C. Frick Coke Company已拥有约一千座焦炉,生产着匹兹堡蓬勃发展的钢铁业所需的近80%的焦炭。不到三十岁,他已跻身百万富翁行列。
事业的成功带来了生活的改变。1881年12月,弗里克与制鞋商之女、22岁的爱德莱德·霍华德·蔡尔兹结婚。
弗里克与妻子
财富、婚姻、社会地位尽入囊中后,弗里克开始把目光转向了更加个人且深厚的领域——艺术。
也是在这一年,一幅由匹兹堡本地风景画家乔治·赫策尔创作的《带河的风景》开启了他的收藏之路。
这幅画,以及他早期购买的其他一些作品,如今都保存在匹兹堡的弗里克艺术与历史中心,成为他艺术之路上最初的脚印。
带河的风景,乔治·赫策尔,年份未知,弗里克匹兹堡酒店
19世纪80年代中期,弗里克的收藏开始有了更明确的轮廓和更大的规模。
此时的弗里克,与当时许多美国新晋富商一样,艺术品味深受流行风尚影响。他的偏好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当代法国艺术和巴比松画派。
Ville-d’Avray,让-巴蒂斯特-卡米尔·柯罗,1865,国家美术馆
据说这幅画也在弗里克的早期收藏之列
然而,弗里克并非止步于此。随着视野的开阔和接触作品的增多,他的眼光变得更加挑剔和精进。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早期收藏中的一些作品,在艺术史上的价值和深度或许有限。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后来被证明是提升整个收藏品质的关键决定:像精炼焦炭一样,筛去杂质,留下精华。
弗里克收藏生涯中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出现在1896年。这一年,他购入了人生中第一件古代大师作品,一幅18世纪荷兰画家扬·范奥斯的《水果静物》。
水果静物,扬·范奥斯,1769,弗里克收藏
这幅画虽然并非顶级大师之作,却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数百年艺术传统宝库的大门。
仅仅三年后的1899年,弗里克迈出了更坚实的一步,买下了他第一件重量级的古代大师作品——当时被归为伦勃朗所作的《年轻艺术家肖像》。
年轻艺术家肖像,1650s,伦勃朗(后期经过现代技术鉴定确认为是伦勃朗的学生所做,而非伦勃朗本人),弗里克收藏
彼时的美国,对17世纪荷兰黄金时代的艺术,尤其是伦勃朗,正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潮。
伦勃朗以其深刻的人性洞察、戏剧性的光影运用和精湛的技艺,成为市场上最炙手可热、也最昂贵的古代大师,这种热度持续了数十年。
旗手,伦勃朗,1636
曾被埃利·德·罗斯柴尔德(Elie de Rothschild)收藏在巴黎,2021年在荷兰政府和韦雷尼金·伦勃朗的协助下被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以1.75亿欧元的价格购买。
由此可见伦勃朗在真正的顶级藏家心目中的地位。
对于弗里克来说,《年轻艺术家肖像》不仅仅是一次商业和名誉上的胜利,它更标志着弗里克艺术收藏兴趣发生了根本性的、不可逆转的转变——古代大师作品,从此成为他毕生追逐的核心与最高目标。
狂喜中的圣方济各,乔瓦尼·贝里尼,1478,弗里克收藏
经核实,除了乔瓦尼·贝里尼的这一幅画外,弗里克没有购买宗教作品或裸体画
卢多维科·卡波尼的肖像,阿尼奥洛·迪·科西莫(布隆齐诺),1551,弗里克收藏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对古代大师艺术的热情日益高涨和收藏野心的不断膨胀,弗里克开始系统地丰富他的荷兰画派收藏。
1901年,弗里克慧眼识珠,购入了约翰内斯·维米尔的作品《中断音乐的少女》。
中断音乐的少女,维米尔,1658-1661,弗里克收藏
这幅画在当时意义非凡。维米尔这位17世纪的荷兰大师,以其精妙绝伦的光线处理和静谧诗意的室内场景闻名,但在1901年的美国,他仍然是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这幅作品不仅是弗里克收藏中的瑰宝,也是他后来拥有的三幅维米尔作品的起点。
1905年秋天,弗里克家族做出了一个深刻影响其艺术收藏未来的决定:他们离开匹兹堡,举家迁往纽约。
2
从入门到顶峰
纽约的第五大道,向来是镀金时代富豪们展示雄心的舞台。
当弗里克从匹兹堡的工业烟尘中迁居至此,他心中所想的,远不止一处栖身之所。他需要一个配得上日渐增多的艺术珍宝的殿堂,一个能与之灵魂共振的空间——一座真正的“梦想之屋”。
亨利·弗里克故居,第五大道正面
杰拉尔德·凯利爵士绘制的《在西画廊的弗里克先生肖像》。在他身后挂着两幅古典大师的肖像:委拉斯开兹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和埃尔·格列柯的《文森佐·阿纳斯塔吉》,这两幅画至今仍在西画廊展出。
1912年,曼哈顿心脏地带,第五大道70街至71街之间,弗里克的蓝图落地。
他邀请了刚完成纽约公共图书馆的顶尖事务所卡雷尔与黑斯廷斯操刀。建筑师托马斯·黑斯廷斯领会了他的意图:告别匹兹堡宅邸的繁复,拥抱沉静的古典优雅。
该地块最初是1877年至1912年间莱诺克斯图书馆的所在地
1914年,一座耗资近500万美元的石灰岩宅邸拔地而起。它不高耸张扬,而是舒展低伏,线条简洁利落,经典的壁柱赋予立面庄重的韵律。在争奇斗艳的豪门巨宅中,它像一个懂得沉默力量的智者,内敛地宣告着:这里,是艺术的圣域。
踏进宅邸,艺术的气息便无处不在。它从设计之初,就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容器”。

西画廊无疑是灵魂所在。它高挑开阔,光线透过精心设计的窗户倾泻而下,仿佛专为照亮跨越时空的杰作而生。
西画廊旧照
文章开头的两张是现在的西画廊,可以看到西画廊现如今的布局与之前区别并不大,尽可能保留了最初的样子。
这是当时纽约最大的私人画廊,气魄映照着弗里克的雄心。那些他最珍视的核心藏品——伦勃朗深沉内敛的《自画像》、维米尔笔下凝固的瞬间《军官与微笑的女孩》、埃尔·格列柯笔下隐忍的《圣弗朗西斯》、霍尔拜因充满思辨的《托马斯·莫尔爵士》,以及后来威严的委拉斯开兹《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
自画像,伦勃朗,1658,弗里克收藏
托马斯·莫尔的肖像,小汉斯·霍尔拜因,1527,弗里克收藏
据说弗里克晚年常披着蓝色毛毯,独自坐在这里,目光流连于画布光影之间。
宏伟的门厅奠定了基调,大理石与橡木沉稳庄重,壁炉上方悬挂着提香、凡·戴克等大师之作。
戴红帽子的人的肖像,提香,约1516,弗里克收藏
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迭戈·委拉斯开兹,1644,弗里克收藏
弗里克聘请了曾效力英国白金汉宫的查尔斯·阿洛姆爵士负责一楼公共空间。
“要一个舒适、布置精良的家,简洁,高雅,不显张扬。”
约翰内斯·维米尔,军官和微笑的女孩,1657,弗里克收藏
音乐室里,布歇轻盈的《四季》画板环绕,弗拉戈纳尔厅则被他充满诗意的《爱的进程》系列温柔包裹。昂贵材料与大师壁画在此呼吸吐纳,只为烘托画作,绝不喧宾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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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弗朗索瓦·布歇,1755,弗里克收藏
私密的二楼则由先锋设计师艾尔西·德·沃尔夫打造,她以清新明快扫除维多利亚阴霾。
正是在此期间,弗里克的收藏攀上巅峰。他敏锐抓住欧洲贵族经济动荡的时机,通过顶尖画商,将无数散落的明珠串入自己的艺术图谱。
他摒弃刻板的年代或流派序列,更在意色彩的和鸣、光线的对话、构图的平衡——一幅画如何与房间、墙壁甚至邻作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
花宫娜厅
18世纪的英国淑女可能与17世纪的荷兰风景比邻,只因它们共同营造出和谐的氛围与沉思的力量。这使得豪宅即使挂满大师之作,依然散发着“家”的独特气息,而非冰冷的美术馆。
爱情的进步——情书,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1771-1772,弗里克收藏
秘密会面,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1771,弗里克收藏
1914年,弗里克夫妇、女儿海伦迁入这座梦想之屋。
仅仅五年后,1919年,69岁的弗里克溘然长逝。生命最后时光,他仍在这座艺术堡垒中流连,目光拂过倾尽心血的杰作。
而他早已为它们,也为这座殿堂,规划了一个更宏大的未来——不再属于一个姓氏,而属于时间本身。
3
是家,是博物馆
1919年冬天,纽约第五大道70街那座石灰岩宅邸陷入了不寻常的寂静。
然而,弗里克的离去并非终点,而是一场早已酝酿多年的宏大馈赠的开端——他要把这座装满人类艺术精华的殿堂,献给时间。
弗里克的遗嘱清晰而震撼。他明确表示位于纽约的宅邸,连同其中陈列的所有杰出艺术品与家具,将转变为一座永久性的公共美术馆——弗里克收藏馆(The Frick Collection)。
弗里克收藏馆花园
为保障其永恒生命,他更是捐赠了1500万美元的巨额基金,用于维护、修缮和未来艺术品的增购。
这份心意并非临终的灵光一现,而是早在宅邸设计之初便有迹可循。
他曾坦言,收藏带来“超越生意之外的真正快乐”。他希望这份快乐成为后世共有的财富。
弗里克收藏馆内部(局部)
弗里克的女儿海伦·克莱·弗里克谨遵父亲遗嘱。1920年开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先是创立了弗里克艺术研究图书馆,毗邻宅邸,默默编织着艺术研究的基石。
1931年母亲爱德莱德离世后,改造工程启动。
弗里克与女儿海伦
弗里克艺术研究图书馆
1935年12月16日,弗里克收藏馆正式向世界敞开大门。媒体盛赞这是美国收藏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不仅因其无与伦比的藏品,更因它在其原始环境中完好无损地向公众开放。
评论家敏锐捕捉到其独特魅力:“这里没有博物馆的冰冷感。每幅画都与环境、光线、家具浑然一体”。
弗里克收藏馆内部(局部)
值得一提的是,弗里克在遗嘱中特别强调基金可用于“添置”,这使他的博物馆与那些要求“冻结式”保存的私人馆藏截然不同。
他无意将个人品味奉为圭臬,而是期待这座以他命名的殿堂能持续生长。因此,并非所有镇馆之宝都出自他手。最著名的例子是安格尔那幅令人屏息的《奥松维尔伯爵夫人》,它是在弗里克身后才入藏的瑰宝。
奥松维尔伯爵夫人,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1845,弗里克收藏
海伦·弗里克主导了数十年的收藏馆发展。她严格遵循父亲的品味核心:大力充实了早期意大利文艺复兴绘画,弥补了父亲的空白,但明确将立体主义、抽象艺术等现代流派排除在外,确保整体气质的纯粹统一。
莫特莱克台:初夏早晨,透纳,1826,弗里克收藏
傍晚靠岸的小船,透纳,1826,弗里克收藏
朱莉娅皮尔夫人的肖像,托马斯·劳伦斯,1827,弗里克收藏
她在一次采访中提到,这并不是对艺术的歧视,而是对自我风格和独家审美的坚持——新增藏品必须契合父亲的品味。
八十多年过去,弗里克收藏馆的藏品已从131幅核心画作扩展至1500多件艺术珍品。
这座活的殿堂,便是这位工业巨子留给人类最不朽的杰作。
五十年焦炭炉火淬炼出的财富,最终凝固成了第五大道上这座沉静的石灰岩殿堂。
“我能赚钱,但我画不出这样的画。”
于是,他选择将这份超越金钱的震撼之美,连同承载它的梦想之屋,铸成一把永恒的钥匙,递给了时间。
2025年的春天,在闭馆五年、耗资3.3亿美元进行翻修和改建后,这座以收藏重要欧洲绘画作品见长的艺术殿堂重新开放。
当人们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青铜大门,步入焕新后的殿堂,花园中庭的水声依旧,西画廊的光影如昨。
弗里克收藏馆内部(局部)
弗里克当年亲手点燃的艺术之火,从未熄灭。它穿透了镀金时代的喧嚣,依然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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