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关野吉晴去到了蒙古国,在辽阔的大草原上,他遇到了年仅6岁、桀敖不驯的蒙古女孩普洁。
于是,就有了这部纪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讲述了普洁一家牧民生活的故事。在豆瓣上,评分高达9.7,直逼满分,有网友评价其为现实版的《活着》。
普洁(puujee),蒙语意为“周四出生的天之骄女”。关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6岁。小小的身躯稳稳地骑在一匹高大的马背上,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驱赶着牛群。
看到关野靠近,普洁立马警惕起来,紧皱着眉头,然后甩给关野一句话:
“不要靠近拍照,别过来。”明明是稚嫩的脸庞,却透露着成熟和倔强,还带着一丝高冷。
关野想要认识这个小女孩,于是在当地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普洁居住的蒙古包,拜访普洁一家人。
这是一个简单、淳朴、热情、善良的蒙古家庭,除了普洁,还有68岁的外婆苏伦、80岁的外公,以及年仅两岁的表弟巴萨。在了解到关野不是坏人后,普洁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反而有些害羞的躲在外婆身后。
出去牵马时,看到关野再次靠近拍照,普洁的语气柔和了些,但依旧酷酷地提醒道:“要拍就走远一点,马会冲出去。”
通过和外婆苏伦的交谈,关野了解到,普洁的父亲两年前去了乌兰巴托工作,可是一去再没有音讯。在聊家常的时候,关野还了解到,三个月前,这个家里丢了39匹马,已经占了家里过半的马匹数量。外婆苏伦站在蒙古包中间,愁容满布,对这个靠放牧为生的草原家庭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为了找回马匹,普洁的妈妈独自一人出门寻找,至今未归。
他们家还有700头羊、7头牛和20匹马需要照料。普洁的外公80岁了,半身麻痹,也不能说话。表弟巴萨才2岁,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于是小小年纪的普洁,就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帮忙喂牛羊吃草、喝水,搬柴火、洗锅、照看更小的表弟。
普洁告诉关野,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老师,可以念书给大家听,而明年她就可以去上学了。外婆苏伦也表示,去念书才有好前途。
这一天,一个年轻女人出现了,普洁高兴地上前迎接。这个女人,就是普洁外出寻马归来的妈妈爱登奇美,32岁。
妈妈爱登奇美外出了一个月,走了300多公里,边走边打听马的行踪,经常露宿野外,偶尔也住在其他牧民的蒙古包。10月的草原已经很冷了,她没带任何御寒物品,通常裹着外套席地而眠。一个月寻马无果后,她回到家中,只字不提自己的辛苦。而且她没有放弃,说自己之后还会再去找。
尽管日子艰难,但普洁一家仍然热情的招待关野。
妈妈爱登奇美听说关野要去非洲,送给他一匹马,并表示会帮他养着。
关野给普洁一家人拍了好多照片,大家都穿上最好看的衣服,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日子艰难,但是对未来充满希望。
10月中旬,草原上开始下起了大雪,附近的居民都搬走了,只有普洁一家为了寻马还没来得及搬去冬季牧场。雪停后,关野要继续启程了,普洁一家也要在下一场风雪到来前搬去冬季牧场。分别的时候,外婆苏伦真切地邀请他,来年春天要再来呀,到时候会有新的小羊出生。
第二年春天,关野信守承诺,再次来到普洁家中。
可是再次见到普洁,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
这一次,关野见到了一个陌生男人,他以为是普洁的爸爸,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是普洁的舅舅。
关野问普洁的妈妈爱登奇美去哪儿了,舅舅闪烁其词,说进城了。关野问晚上会回来吗?舅舅说也许吧。从外面回来的外婆苏伦,见到关野很高兴,进入蒙古包后,关野再次询问起爱登奇美的情况,外婆不好意思的笑着,眼里却泛着泪光:“她死了,不在人间了。”
他们当地的习俗,一般不提去世的事,所以舅舅说“进城了。”

爱登奇美是在新年刚过不久后去世的。朋友母亲生病了,她去探望,路太滑从马上摔了下来,另一匹马又从她身上踩过去,当时以为不太严重,就没注意。过了几天,她和回家过年的弟弟准备一起出门给亲戚拜年,突然感到剧烈的疼痛,他们叫了三天的救护车,一直没有来,最后自己找到车去的医院。
可最终因为没有医保被拒之门外,爱登奇美就这样死在了医院门口。
那时的蒙古,正在向市场经济转型,医药服务不再免费,但牧民又很少有现金收入,难以支付医疗费用。
而普洁的外公,也在普洁妈妈离世前两个月就去世了。仅仅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家里就少了两个人。得知这个消息的关野,久久无言。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收到了爱登奇美寄来的信,询问他有没有安全返回日本,信中还提到了送他的那匹马健康地度过了冬天,期盼下次再见。
妈妈去世后,普洁哭了很久,直到舅舅回来陪她,才逐渐缓了过来。关野拿出了答应送给普洁的游戏机,普洁玩得很开心。当看到关野去年走之前给大家拍的照片,外婆感慨的说:“这里有普洁的外公、有普洁的妈妈……”普洁看着妈妈的照片,长久的沉默。
普洁妈妈七七这天,普洁开始上学了。
开学第一天,普洁穿着崭新的衣服,梳着两条小辫子,扎着两个红蝶结,走进了向往的校园。
舅舅也很开心,等不及普洁放学,经过老师的同意,给还上着课的普洁送去了庆祝的糖果。
放学后,外婆、舅舅和关野要去给妈妈爱登奇美扫墓,普洁也想去,可是当地习俗子女三年不能去扫墓,孩子一哭眼泪会流成海,灵魂就无法安然离开。
在女儿的坟前,苍老的外婆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向神明祷告,希望女儿早日投胎转世。
普洁改了志向,她想学日语,以后当个翻译。关野和她约定,等她学会了日语,就去日本。
那个冬天,暴雪肆虐,牛羊死了很多。但春天到来时,新的小羊出生了,家里多了30多头羊,外婆的脸上有了笑容。横跨了整个蒙古的关野,返回普洁家中和他们告别,普洁一家杀了一头羊为他送行。或许是想到了去世的女儿,或许是担心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这一次的离别,泪水浸湿了外婆的双眼,一遍遍的说着,你们要保重啊。
四年后,关野完成了骑行,成功抵达非洲。
2004年7月,关野再次回到蒙古,看望普洁一家。可这一次,前来迎接他的,是长大了的表弟巴萨。
外婆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普洁去世了,她的照片和妈妈的照片摆在一起。
原来,普洁在回家途中发生了交通事故,而隔天就是她的小学毕业大考。她才12岁,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草原外面的世界……
还记得普洁这个名字,在蒙语里面的意思吗?“周四出生的天之骄女”!可她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庇护。这一段无声的画面,只有数行文字滚动在屏幕上,但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沉重与悲痛。纪录片的最后,是关野第一次拜访时留下的画面,依然没有声音。6岁的普洁骑在马背上,面带微笑,眼神坚定。
然后她转过身,轻轻笑了笑,和妈妈并排骑行,向着远方走去,她们会永远在一起。
关野将普洁的故事,剪辑成了电影,在日本播放后,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看哭了。从那以后,摄制组开始试着组织蒙古学生每年到日本留学两个月,学习日语,普洁的梦想在他们身上得以延续。关野和普洁家人也始终保持着联系,摄制组帮助成立了“苏伦的绵羊基金会”,用来帮外婆苏伦家采购和运输牧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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