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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 | 邹 佩
编 辑 | 何雨亭
樱桃树下的等待
文/张霄峰
二十年前，当院角樱桃初绽嫣红时，欢欢来到了我家。彼时它刚满月，周身毛茸茸的，像个蓬松的蒲公英球，怯生生又满含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家。二十年后，樱桃依旧灼灼如火，可树下那个欢欢专属的精巧小窝里，却再也没有曾经那个毛茸茸的身影了。
欢欢刚来时，父亲特意为欢欢搭建了敞口小窝。每当欢欢蜷缩在其中休憩时，只需微微仰头，便能将满树小红灯笼似的樱桃尽收眼底。天空蓝如宝石，红果娇艳欲滴，映得欢欢那双黑亮澄澈的双眼愈发清透。这画面宛如一幅岁月静好的水彩画，深深刻在我记忆深处。
身为田园犬，欢欢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性。它警惕性十足，但凡大门外稍有响动，欢欢便会冲着那方向“汪汪”直叫，活脱脱一个尽职的守门将军。可面对家人，任你进进出出，它很是乖巧安静，一声不吭。最妙的是我初次带当时还是男朋友的爱人回家,刚进门,欢欢便冲着他“汪汪’狂叫起来。我连忙说:“欢欢，别叫了，他是自家人。”神奇的是，欢欢立马停止了叫声，自此，再没对爱人出过恶声。母亲每每谈及此事，总会笑容满面地感慨:“狗鼻子灵着呢，闻得出家人味儿!分得清亲疏。”
欢欢爱干净，从不随地大小便。父母每日晨起后，都会牵它去院外排便，其余时段，它都自觉使用父亲为它特制的排便箱。家中来客经常惊讶地问母亲，“你家养着狗，怎么一点异味儿都没有?”母亲总会笑盈盈地看向欢欢，眼神里满是宠溺与自豪，仿佛在看着自己家最争气、最懂事的孩子。
欢欢十岁的那年，父母因要去北京帮妹妹照顾孩子，不得不离家远行。一时间，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欢欢孤寂的身影。于是，姐姐担起了照顾欢欢的重任，按时带它外出、喂食喂水，关怀备至。父母虽人在北京，心却被欢欢紧紧牵系，隔日就会致电姐姐问欢欢的情况，电话里絮絮叨叨的问话里，裹着化不开的牵挂。每逢小长假，更是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回，只为看看欢欢。每次父母踏入小院的瞬间，欢欢先是一怔，随即如离弦之箭飞奔而来，先是用鼻尖轻触父母的裤脚，接着便仰头望着父母“汪汪”大叫，眼中泪光闪烁，委屈和思念尽在声声鸣咽里，恰似留守儿童盼回在外务工的父母，令人动容。
父母返乡那几日，欢欢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母亲在厨房忙碌时，它便乖巧地蹲守在一旁，寸步不离；母亲洗衣服时，它安静地卧于一侧，目不转睛；父母吃饭时，它静静地伏卧桌旁，目光在父母之间游移；父母午休时，它就在客厅无声守候。那副紧张模样，好似生怕父母再度突然离家的孩子，看得人心酸不已。母亲眼眶泛红，轻声嗔怪:“欢欢，你再这样，我可舍不得去北京了。”说罢，抬手用纸巾拭去眼角的泪花。
那些年，父母就这样在北京和家乡之间来回奔波。一头是妹妹年幼的孩子，一头是如同孩子般的欢欢，两头都是难以割舍的牵挂。
妹妹的孩子八岁时，父母终于得以返乡。彼时，欢欢已十八岁高龄。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它身上刻下了沧桑的印记，它的眼神不再清亮有神叫声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透着几分暮气。所幸父母的归来,让它重新寻得安宁。樱桃再度泛红时，欢欢慵懒地蜷缩在小窝前，悠然地欣赏着满树热烈的火红。
然而，命运的阴霾却悄然笼罩着欢欢。十九岁的欢欢颈下莫名冒出了一个囊肿，食欲骤减，进食甚少，往昔圆润的身形日渐消瘦。母亲心急如焚，变着花样给它做美食，可往日贪嘴的欢欢每次都是略微尝上几口，便没了兴致。母亲抚摸着欢欢的脊背轻叹,“按狗龄算，欢欢都九十多岁了，到底是老了。”话语中尽是无奈与不舍。
父母决定带欢欢去就医。他们租来一辆人力三轮车，母亲小心翼翼将欢欢抱上车。车刚缓缓驶出小区，欢欢却突然变得躁动不安，拼命挣扎着想要往下跳。母亲赶忙抱紧它，轻声安抚:“欢欢，别动，咱们去医院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平日里一向听话的欢欢，此刻却好似变了个样，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对母亲的话全然不顾。离家越远，它挣扎得越激烈，母亲只能拼尽全力加大抱它的力度。就在车拐过弯，彻底看不见小区时，欢欢竟失控般在母亲手上咬了一口。母亲疼得大叫一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可即便如此，她也未曾松开欢欢。欢欢的牙印深深地印在母亲手上，隐隐渗出血迹。欢欢见状，停止了挣扎，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怯生生地望着母亲，眼中满是惊惶与懊悔。
那日，父母先带欢欢完成了囊肿摘除手术，随后母亲才去处理被欢欢咬伤的手。术后的欢欢变得很嗜睡，常窝在小窝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喂食时，总要呼唤许久，它才肯慢悠悠地露面。父母时常坐在欢欢小窝边，静静地看着它，轻声呼唤它，欢欢偶尔会抬眼回应一下，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趴着，无声无息。
“欢欢真的老了。”母亲喃喃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裹着化不开的哀愁。
忽有一日，欢欢不见了。起初，父母以为它如同往常生病前一样，出去溜达，并未太过在意。可直至中午、下午，乃至深夜，欢欢依旧未归。焦虑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父母的心，他们寻遍了欢欢平日里常去的每一个地方，却一无所获。担心欢欢夜里回来进不了家门，那扇大门彻夜虚掩着。次日，欢欢依然毫无踪影，好似突然人间蒸发。
母亲带着哭腔打电话给我和妹妹，一声又一声“欢欢不见了”，如利箭般穿透听筒，深深刺痛了远在省城和北京的我们。我们只能极力劝母亲先别着急，或许是欢欢术后恢复了些体力，想在外多玩几天，玩够了就会回家。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欢欢终究没有归来。
再次通话时，母亲嗓音沙哑，却故作平静地说：“我不难过了，按狗龄算，欢欢都九十多岁了，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老话说，狗临了都要离家怕主家伤心。欢欢可能是心疼我们,偷偷走了……”
原以为母亲已经释怀，直至一个月后我归家，望见那虚掩的大门、干净整洁的小窝，才恍然惊觉，在父母不曾言说的期盼里，始终为欢欢留着一条归家的路。
一年转瞬即逝，樱桃再度披上红装。欢欢的小窝在樱桃树下静静伫立着，宛如时光的注脚。若欢欢还在，窝前一抬头，定能撞见这满树热烈又纯粹的红。
或许，欢欢明天就会回来，重新蜷缩在它的小窝里；又或许，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徒留这一树樱桃，岁岁年年，见证着往昔的欢乐与思念。
END
主编简介：邹佩，1990年生于西安。作家、编剧、邹佩国文教育创始人、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眉山外国语学校指导专家、陕西财经职业技术学院校外指导老师、四川省苍溪文昌中学校外指导老师等。专注写作十六年，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中国青年作家报》《中国文化报》《精神文明报》《山西晚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文化艺术报》《渭南日报》《读者》《意林》等报纸杂志。多篇文章、短视频阅读量/播放量10万+/50万+。举办百场发布会、讲座等，均有各大央媒报道，如《新华社客户端》《人民日报经济周刊》《人民日报社中国城市网》《央广网》《新京报》《中国网》等。
2018年，出版散文集《青春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行走》(长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出版散文集《明天更好》(天津人民出版社)。2022年5月，长篇小说《长安宴》签约上架微信读书等平台；2025年5月，主编的《写作范例指南：邹佩写作课百篇报刊文精选》（北岳文艺出版社）全国公开出版发行。其作品多次获得省级及国家级奖项。
2018年12月，荣登中国出版集团发布的“2018年中国90后作家排行榜”第59 名；2020年12月荣获“第五届全国青年散文大赛优秀奖”；2022年5月，荣获西安市文联西铁文研会“新书优秀奖”。
创办的“邹佩国文教育”文学读书写作品牌，带领来自全国及海内外热爱阅读和写作的数千名学员，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民族报》《中国儿童报》《中国劳动保障报》《中国政府采购报》《中国电视报》《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作家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农业科技报》《中国教师报》《中国石油报》《中国老年报》《亮报》《读者》《意林》《香港大公报》《菲律宾商报》《小学生阅读指南》《儿童大世界》《作文》《少儿科技报》《疯狂阅读》《儿童文学童话》《少年月刊》《语文世界》《小学生作文》《少年儿童故事报》《红领巾》《课堂内外》等中央和省市报刊、杂志上公开发表文章数万篇，加入省级以上会员人数1000多名，出版书籍近20部，微信读书、当当读书签约上架作品126部，上百名学员纷纷获得省市及国家级文学奖项。倡导文章有思想、有深度、有高度，用文字传递向上的力量，深受读者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