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吃饭，愈来愈像完成某种仪式。冰箱里掏出塑料盒，微波炉中转上三分钟，叮一声响，便可果腹。此物名曰预制菜，似乎预先将人间烟火也一并制好了。
那预制菜包装精致，图片鲜亮，牛肉永远油光闪亮，青菜永远翠绿欲滴。拆开来，却是一坨说不清形状的物事，须得加热方能还魂。加热后，香气是有的，却千篇一律，不论红烧牛肉还是鱼香肉丝，都散发着同一种工业化的鲜味。
吃预制菜时，总觉得少了什么。细想来，少的是锅气。老灶头上，猛火快炒，菜与锅壁碰撞出的焦香；文火慢炖，汤汁在砂锅里咕嘟冒泡的声响。这些，预制菜都给不了。它太完美，太标准，每一份都长得一模一样，如同流水线上下来的双胞胎。
我见过最生动的吃饭场景，是在工地旁。工人们围蹲成一圈，中间几盒炒菜，塑料盒盛着，筷子飞舞，谈笑风生。虽然也是预制菜，吃的人却鲜活。而写字楼里，白领们对着同样包装的餐盒，面无表情地吞咽，仿佛在给身体补充燃料。
预制菜的哲学，是现代生活的缩影。一切都要快，要效率，要标准化。连味觉都可以被流水线生产，被塑料盒封装。我们省下了做饭的时间，却失去了厨房里的烟火气；省下了咀嚼的工夫，却淡忘了食物的本味。
记得幼时，母亲炖一锅汤要花整个下午。厨房里蒸汽氤氲，香气一点点渗出来，勾得人坐立不安。待终于上桌，喝一口，浑身舒泰。现在的汤，五分钟速成，味道浓烈，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最讽刺的是，预制菜广告总打着“家的味道”的旗号。家的味道是什么？是母亲偶尔多放的盐，是父亲独门秘方的酱油，是外婆传承下来的火候把握。这些，机器如何复制得了？
当然预制菜自有其道理。为生活奔忙的人，哪有时日天天洗手作羹汤？但偶尔，也该给自己做顿饭。切菜时感受食材的纹理，翻炒时体会火候的变幻，调味时尝试创造的快乐。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疗愈。
人间至味，往往不在米其林餐厅，而在自家厨房。灶台上慢炖的汤，砧板上刚切的葱，油锅里爆香的蒜，这些细微处的烟火气，才是生活的真味。
预制菜解得了近渴，却止不了远愁。当我们连吃饭都变成任务，生活还剩下多少滋味？
夜深时，不妨关掉微波炉，点起灶火。听油锅滋滋作响，看食材在锅中翻滚，让真正的饭菜香弥漫屋子。这烟火气，才是对抗工业化味觉的最后堡垒。
诗评老师简介: 道冲，广东电白，追随大海捕鱼者，水上漂。爱好文字，喜欢涂鸦，相信“风浪越大，鱼越贵”。诗观：诗性人所共有，诗意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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