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壶酒,向来是酿者自醉,饮者自醒,而旁观者则往往咂舌不已。酒之为物,清浊自分,甘苦各异,却偏有人要从中品出宇宙玄机来,岂非可笑?
初闻世上酒香,多是少年时。少年人未尝真醉,却最爱作豪饮状,举杯邀月,对影三人,自以为饮尽了人间沧桑。其实杯中不过是薄酒一杯,连微醺尚且不能,何来沉醉?然而少年之可爱,正在于不知酒之烈,而敢饮;不识愁滋味,而强说。这般天真莽撞,到了中年回望,竟成了最堪回味的前调。
及至中年,酒已入喉,方知其中三昧。此时饮的,怕是苦酒居多。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中间还夹着仕途经济的千斤重担,每饮一口,俱是生计之涩、世道之艰。中年人饮酒,不再张狂,往往独酌于夜深人静时,一杯下肚,眉头紧锁,不是酒不好,是酒入愁肠,化作万千思绪。然而这中年之酒,虽苦涩却有回甘,正是在这苦中作乐、涩中求安的日子里,人才真正尝出了生活的原味。
老年之酒,最为澄澈。此时悲欢饮尽,世味尝透,酒中不再掺杂功利之想、虚妄之念,只是纯粹的酒。老者举杯,眼中有光,不是酒光,是时光。他们慢斟细品,不再求醉,只求味。这一杯陈酿,贮满了记忆的香醇,饮下去,是整个一生的倒流。此时才明白,人生这壶酒,好坏不在酒本身,而在品酒的心境。
然而世上多的是不会饮酒之人。有的终日捧着酒壶,却从未真正尝过酒味,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有的则过于清醒,滴酒不沾,生怕醉了失态,结果一生清醒地错过了微醺的美妙。真正懂酒者,知醉知醒,能放能收,在醉与醒之间找到了那个恰好的平衡点。
酒至微醺,花看半开,此乃人生至境。完全醉了,便失了品酒的趣味;全然清醒,又少了饮酒的意境。人生在世,既要活得明白,也要偶尔沉醉于那些无用的美好:一首诗、一片云、一次无目的的散步、一场深夜的独酌。
人生这壶酒,谁都在品,谁都在酿。我们既是酿酒人,也是品酒客。酿时用心,品时用情,方不负这一壶岁月的陈酿。
杯中之物,清浊自知;人生滋味,甘苦自明。但愿每个人到最后都能说一句:这壶酒,我品得值了。
诗评老师简介: 道冲,广东电白,追随大海捕鱼者,水上漂。爱好文字,喜欢涂鸦,相信“风浪越大,鱼越贵”。诗观:诗性人所共有,诗意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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