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有清高宗夏朝冠一顶，高14，径28厘米。此冠面为白罗，内衬红纱，冠沿及上折处缘以石青片金。冠上缀朱纬，帽月亦以片金为饰，上缀二梁。冠下缀绿色系带一根，随附黄签一条，其上正反两面书字，一曰“泰字壹号 高宗纯皇帝御用清凉绒缨朝冠一顶”，一曰“乾隆四十三年上留”。此冠原无金珠等饰，台北故宫博物院后以院藏的冠顶、金佛、舍林等装配成套，遂可据此一窥清代中期御用夏朝冠的全貌。装配于高宗夏朝冠上的御用金佛、舍林之外，台北故宫院藏另有金佛、金龙各一。这组金佛、金龙均附黄签，金佛所附一曰“帽前金佛一尊嵌三等东珠五颗，重一两八钱”一曰“乾隆五十五年八月初二日收，热河带来”；金龙所附一曰“帽后金龙一座嵌三等东珠四颗，重一两”，一曰“乾隆五十五年八月初二日，热河带来”。据黄签墨书，可知二者原属一套，乃避暑山庄旧藏，于乾隆末年收入宫中。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亦有所谓的“金嵌东珠龙形帽饰”一件。
清乾隆 御用夏朝冠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夏朝冠上金佛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夏朝冠上金龙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嵌东珠龙形帽饰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据《皇朝礼器图式》，皇帝、皇太子夏朝冠前缀金佛，后缀舍林，皇子、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固伦额驸、和硕额驸等夏朝冠冠前所缀称“舍林”，冠后所缀称“金花”，金佛、舍林、金花上所缀东珠各照其等第降杀。又依图式，金佛均为莲台上的坐佛形象，坐佛后为火焰形背光，皇子以至贝勒冠前所缀虽称“舍林”，但其形制同于皇帝、皇太子金佛，惟其所饰东珠之数有差。皇帝、皇太子舍林，及皇子以至贝勒金花，因刻本粗率，难辨其状。不过据彩绘本《皇朝礼器图》及现存实物，皇帝舍林作金龙回首之状，皇太子舍林当同于此，而皇子以至贝勒金花亦作回首的金龙，其等差亦以所饰东珠的数目来表现。明末朝鲜人申忠一入建州，回国后曾上状启汇报，内称后来的清太祖弩尔哈齐“头戴貂皮，上防耳掩，防上钉象毛如拳许。又以银造莲花台，台上作人形，亦饰于象毛前”，可知清人朝冠上饰以金佛，由来已久。台北故宫院藏附有黄签的金佛（舍林）饰东珠五颗，金龙（金花）饰东珠四颗，按照典制，为皇子、亲王、世子所用。不过，既是避暑山庄旧藏，最有可能当是某位皇子（或是后来成为皇帝的某位皇子）所用。至于北京故宫所藏帽饰，嵌有东珠四颗，原为夏朝冠后的“金花”，按制亦为皇子、亲王、世子所用。
武英殿刻本《皇朝礼器图式》中的夏朝冠
彩绘本《皇朝礼器图》中皇帝夏朝冠
御用夏朝冠上的金珠之饰，乾隆二十三年的一份库贮清单曾有详细开列。清单所录为朝冠顶、金佛、舍林、祭带等物，内中朝冠顶、金佛、舍林等为数不少，从中可一窥御用夏朝冠所用金珠之饰的具体构成。在此，抄录其中一段，内云：
朝冠顶一座，上大正珠一颗、东珠十五颗内
正珠一颗重二钱三分
上层腰珠一颗二等重五分二厘
中层腰珠一颗二等重六分七厘
下层腰珠一颗二等重七分三厘
上层群珠四颗头等每重二分八厘二颗、每重二分七厘二颗
中层群珠四颗头等每重三分二颗、重二分八厘一颗、重二分七厘一颗
下层群珠四颗头等重三分二厘一颗、重三分一厘一颗、重三分一颗、重二分九厘一颗
金佛一尊，上头等东珠十五颗，内
上中一颗重二分七厘
上左一颗重二分七厘
上右一颗重二分七厘
上次左一颗重二分五厘
上次右一颗重二分五厘
腰左一颗重二分五厘
腰右一颗重二分六厘
座中一颗重二分九厘，通眼
座左一颗重二分五厘，通眼
座右一颗重二分五厘，通眼
座次左一颗重二分五厘
座次右一颗重二分七厘
座又次左一颗重二分七厘
座又次右一颗重二分七厘
佛钵珠一颗重四分
后龙一座，上头等东珠七颗，内
龙口一颗重二分八厘
龙背一颗重二分七厘
龙尾一颗重二分六厘
上左一颗重二分六厘
上右一颗重二分六厘
下左一颗重二分七厘
下右一颗重二分六厘
冠顶、金佛、舍林上东珠的位置、数目、重量巨细无遗，由此可知其具体的构成。《皇朝礼器图》所见金佛与档案所录略有差别，但金龙则属一致。对照档案及《皇朝礼器图》，台北故宫院藏夏朝冠上所配冠顶与档案所录、礼器图所见无异，但金佛、舍林与档案所录、礼器图所见有别。在嵌饰东珠的位置上，金龙只于龙口处缀东珠，而龙背、龙尾处不用，差别尤为明显。高宗夏朝冠上所配金佛、舍林原无黄签，既与档案、礼器图有异，很有可能并非乾隆时期的旧物，年代或许稍晚。能与档案完全对应的金珠之饰，见于乾隆十五年恭绘供奉于盛京凤凰楼今存国家博物馆的圣祖朝服像（御清凉朝冠夹朝服）上。而国博所藏另一轴圣祖半身朝服像上所见，亦同于此。现存圣祖朝服像及其画稿众多，其夏朝冠上的金佛，按其形状可分两类：一作葫芦形，一作佛座形。而葫芦形的金佛更多地见于早期的御容。不过，五朝御容乾隆年间亦曾有过摹绘。金佛形状的不同，或意味着绘制时间的先后。
清 朝冠顶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现装配于高宗夏朝冠上
清 金佛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现装配于高宗夏朝冠上
清 金龙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现装配于高宗夏朝冠上
清康熙 朝冠顶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现装配于冬朝冠上。冠顶、冠体、冠架各有文物号，可知原非一套
清佚名 圣祖半身朝服像及金佛局部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上述档案所见，冠顶、金佛、舍林诸物乃单独贮库，并非与朝冠冠体一道。通常认为，冠体与金珠之饰既然一道组成完整的朝冠，当是一起保存，实际上或并不一定如此。乾隆二十三年档案所录是单独存库之例，高宗夏朝冠上所配民国初年时仍是单独存放，亦可为证。由此，台北故宫院藏的高宗夏朝冠有可能早先也只具冠体，并无金珠之饰。北京故宫院藏的历朝夏朝冠不少，多无金珠之饰，其中当然也有后来所遗失的，但仍可表明朝冠冠体之上并不都有金珠之饰。金珠贵重，耐用持久，冠体所用藤竹、玉草、纱罗相对价廉，经年易弊，弊则可再更换。金珠或与冠体分别存储，正有便于此，揆诸事实，也在情理之中。此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高宗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入见，宣布立嘉亲王颙琰为皇太子，以明年建元嘉庆元年，宣布退位的决定。十二月十四日，又降谕旨，曰：
长春宫向有孝贤皇后东珠顶冠、东珠朝珠等件，在彼陈设。因思国家宫殿，俱有定制，若皇后服物陈设宫中，则其地即扄闭清严，未便再行居住。一朝之后，服物陈设一宫，世代相承，禁籞几无余地。况此等贵重物件，原为端闱服饰，自当为世代皇后之用，又何必虚为供奉，致占宫闱之地。朕前降谕旨，以重华宫为每年锡宴之所，将来不应复安神御，当循其旧，以为世世子孙衍庆联情、吉祥福地，即犹此意。所有长春宫供奉孝贤皇后东珠顶冠、东珠朝珠等物，嗣皇帝即位后，皇后即可服用。从此云礽继庆，翚翟增辉，更为无疆盛事。此旨着交内阁、尚书房、内务府、敬事房各存贮一分，以垂法守。
孝贤皇后朝褂、朝服、朝裙今有传世，但其东珠顶冠、东珠朝珠无存，可见当年确实秉承高宗谕旨，为仁宗皇后服用。前朝帝后服用之物，为后世帝后袭用，高宗视为“无疆盛事”。依循此例，高宗服用之物，也极有可能为后世袭用。由此，现存高宗夏朝冠上的冠顶、金佛、舍林诸物，也完全有可能在高宗崩后即从冠体上拆散，不待在后来的传承过程中才有所缺失。
清康熙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雍正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嘉庆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 年代不详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清 年代不详 御用夏朝冠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参考文献
汪亓：《未悟攀髯远 如闻弃屣音——浅谈故宫博物院藏康熙帝肖像画》，《紫禁城》2020年第2期。
汪亓：《康熙皇帝肖像画及相关问题》，《故宫博物院院刊》2004年第1期。
撰文｜乐浪公 审稿｜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