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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年间的盛唐,正处于辉煌的巅峰。国力空前强盛,对外征战频繁,疆域辽阔,影响力远播四海。此时的唐玄宗李隆基早已不复早年励精图治的锐气,逐渐沉溺于享乐与宫廷繁华之中,社会表面的繁荣之下,暗流涌动,危机悄然滋生。然而,即便如此,大唐依然是那个令万邦仰慕的“大”唐,是当时世界格局中最具威望的强国。

唐朝的疆域在高宗李治在位时达到极盛。东突厥与西突厥相继被击溃,伊吾(今哈密)、鄯善、高昌、焉耆、疏勒、于阗等西域诸国,在此后数十年间或归附,或被征服,逐步纳入唐朝的势力范围。为巩固对西域的控制,唐朝设立安西都护府,并以“安西四镇”为核心据点——即龟兹(今新疆库车)、疏勒(今新疆喀什)、于阗(今新疆和田西南)和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

安西都护府设于龟兹镇,虽在传统世界史视角中,其辖区常被视为唐朝的羁縻地带或附属势力,而非正式行政领土,但从文化归属来看,这一区域长期处于中华文明的辐射圈内,深受汉文化影响。因此,若从文化认同的角度出发,称其为“大唐之域”,亦不为过。尤其在开元至天宝年间,西域诸地与中原联系紧密,文化交融深入,实为大唐文明西扩的重要见证。

在李隆基执政时期,大唐帝国致力于巩固先辈开拓的疆土,从东方的白山黑水到西域的漫漫黄沙,无不彰显着唐军的赫赫军威。其中,帝国最为重视的莫过于安西都护府的战略利益,这片土地战事频仍,而当时能与大唐分庭抗礼的,首推安西南部的吐蕃。

唐蕃关系时好时坏,最为融洽的时期莫过于文成公主和亲吐蕃的三十载。然而,自她逝世后,两国摩擦再起。吐蕃贪图大唐的丰饶物产,屡屡侵扰边境。尽管唐朝每每击退其进犯,但吐蕃这种“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却膈应人”的袭扰策略,令大唐不胜其烦。

为确保长安无虞,唐朝早有一套深远的战略布局——掌控河西以制青海,进而经略西域,以分散吐蕃(今青藏高原)的兵力,使其无法全力东进。名将郭元振曾就此与吐蕃大将论钦陵谈判,提出若吐蕃退出青海,大唐便放弃西域。

然而,这不过是谈判桌上的政治博弈,双方谁都不愿轻易放弃浴血争夺的土地。因此,烽烟依旧,战事未休!

唐朝与吐蕃的关系在多年的战和交替中不断演变。吐蕃惯用的策略是直接侵扰唐朝边境,或通过控制西域小国来向唐朝施加压力。

天宝二年(743年),吐蕃以军事手段迫使位于今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地区的小勃律国与其联姻。由于小勃律地处吐蕃通往安西四镇的战略通道,此举导致西域二十余国相继臣服吐蕃,中断了对唐朝的朝贡。时任安西节度使田仁琬曾三次出兵征讨,均未能成功。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唐玄宗不得不选派新的将领前往西域处理此事。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传奇将领高仙芝登上了历史舞台。

高仙芝出身颇为特殊,据史学家考证,他可能是高句丽王族的后裔。其父高舍鸡在河西地区从军,虽屡立战功,官至四镇十将、诸卫将军,但仍需穿着象征奴隶身份的服饰。直到高仙芝在军功上超越其父,高氏家族才得以摆脱奴隶身份,跻身军事贵族行列。

根据史料描述,高仙芝是一位仪表堂堂、英武过人的将领。他不仅继承了父亲高舍鸡的军事才能,更以出众的骑射技艺闻名于世。年仅二十余岁就荣膺将军之职,其父曾因其儒雅气质而担心他难以维系军功,但高仙芝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成为大唐西域边疆的守护者。

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曾赞叹道:’这位中国将领所经历的远征艰险,远超过汉尼拔与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的壮举。’确实,高仙芝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但他性格中存在明显的缺陷——贪婪与暴戾。这些致命弱点最终导致大唐在西域利益的重大损失,也为他自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天宝六年(747年),唐玄宗任命高仙芝为行营招讨使,率领万余步骑兵展开长途征战。他从安西都护府出发,仅百日就兵临连云堡(今阿富汗萨尔哈德地区),展现出惊人的行军速度与作战能力。

连云堡地势险峻,吐蕃在此驻有近万精兵防守。然而,在高仙芝的指挥下,唐军骁勇善战,仅用半日便攻陷城堡。随后,高仙芝率军翻越险要的坦驹岭,直取阿弩越城,一举平定小勃律国,并俘获其国王与吐蕃公主。此战之后,唐军在西域的威望大增,高仙芝也因战功显赫,升任安西四镇节度使。

天宝九年(750年),高仙芝再度领军出征,大败亲附吐蕃的车师国,生擒其王勃特没。这两场战役的胜利,使唐朝在对吐蕃(今青藏高原)的战争中取得决定性优势,同时也标志着唐朝在中亚的势力达到巅峰。

此时,唐朝不仅掌控了塔里木盆地、伊犁河流域及伊塞克湖地区,还成为塔什干的宗主,并实际主导帕米尔高原诸地。此外,吐火罗、喀布尔及克什米尔等地均臣服于唐廷,接受其保护。

高仙芝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成为大唐经营中亚的核心人物,被吐蕃和大食(阿拉伯帝国)尊称为“山地之王”,其威名远播西域。

当功勋的光环与谄媚的声浪交织缠绕,即便是最杰出的将领也难以守住内心的清明。高仙芝,这位曾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的’山地之王’,正是在铺天盖地的颂扬声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他那与生俱来的贪婪秉性与暴烈脾气,在接连的胜利催化下愈发膨胀。

帝国的西陲已无法满足这位骄将的胃口,他的目光越过葱岭,投向更遥远的西方。这种渴望既可以被美化为开疆拓土的雄心,却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出其日渐膨胀的权欲。然而这位常胜将军似乎忘记了一个致命的事实——就在他眺望的西方地平线上,那个曾赐予他’山地之王’尊号的大食帝国,同样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东方的广袤疆土。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当两颗同样膨胀的野心在丝绸之路上相遇,注定要碰撞出改变欧亚格局的火花。高仙芝的悲剧在于,他既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又低估了对手的野心,最终在怛罗斯河畔尝到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这场战役不仅终结了他个人的辉煌,更成为大唐帝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若深入分析高仙芝野心显露的背后原因,除了其个人性格因素外,更深层的根源在于天宝年间唐朝地方节度使权力过度膨胀,以及中央对边疆管控的逐渐松懈。这一制度性问题将在后续探讨安禄山图谋叛乱时进一步展开。

相较之下,大食(即阿拉伯帝国)向东扩张的决策则属于明确的国家战略行为,动机更为清晰和系统。

几乎与唐玄宗开创“开元盛世”同时,中东的阿拉伯人也在迅速崛起。自穆罕默德先知创立伊斯兰教,并历经四大正统哈里发时期,穆斯林势力已从阿拉伯半岛的零散部落,迅速发展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庞大帝国。其疆域西抵北非与伊比利亚半岛,东至西亚及中亚大部,昔日罗马、波斯乃至亚述都未曾企及的广袤土地,尽归其手。地中海甚至俨然成为阿拉伯人的内海。至此,大食已与唐朝、吐蕃并列,成为左右西域局势的三大强权之一。

与此同时,当武则天因继承人选问题陷入困扰之际,阿拉伯帝国东方统帅哈贾吉·本·优素福也正积极筹划东进战略。他曾向麾下两位重要将领——穆罕默德·伊本·卡西姆与古太白·伊本·穆斯林许诺:凡率先踏入唐朝疆土者,将被任命为该地区的统治长官。

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阿拉伯帝国展开了对周边地区的征服。穆罕默德的军队攻占了印度边境地区,而古太白·伊本·穆斯林则相继占领了塔立甘、舒曼、塔哈斯坦和布哈拉等中亚要地。然而,这些军事扩张都在唐朝疆域前戛然而止。

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在开元三年和五年,唐朝曾两次击退突骑施联合吐蕃、大食对安西四镇的进攻。当时唐朝正与吐蕃在青海地区激战,难以分兵西顾,这使得阿拉伯帝国得以凭借地理优势逐渐扩大在西域的影响力。面对伊斯兰文化的东渐,原本信奉佛教、祆教等传统宗教的西域诸国深感不安,纷纷向唐朝求援。

然而,唐玄宗好大喜功的性格,加上边境节度使与中央政府的治理脱节,导致边镇将领常常独断专行,肆意妄为。这些行为严重损害了唐朝与西域各国的关系,为边疆地区的稳定埋下了隐患。

尽管唐朝在当时国力强盛,西域周边的边将也尚未有明显越轨行为,因此直到天宝八年(公元749年),西域地区的利益格局大体维持稳定。然而,局势在次年——天宝九年(750年)发生了重大转折。一方面,阿拉伯地区政权更迭,阿拔斯王朝(因其旗帜为黑色,史称“黑衣大食”)推翻了倭马亚王朝(“白衣大食”);另一方面,唐朝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的个人野心日益膨胀。

在初步稳定了吐蕃方向的边防后,高仙芝察觉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大食内乱未稳,中亚河中地区叛乱频发。他意图趁势削弱大食在西域的影响力,逐步重建唐朝对西域诸国的控制权。高仙芝自认具备足够的实力:他长期镇守安西,麾下有两万余精兵,多年经营使其在西域建立了稳固的权威,更因擅长山地作战而被誉为“山地之王”。他对自己的军事谋略尤为自信。

在这一系列内外因素交织下,西域的政治平衡被打破。最终,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一带的小国石国,成为了这场权力博弈中的首个牺牲品。

天宝九年(公元750年),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向唐玄宗李隆基上奏,指控中亚小国石国“不守藩臣之礼”,请求出兵讨伐。玄宗准其所请,授权其率军西征。

石国闻讯后大为震恐。自知国力孱弱,难以抗衡强大的唐军,遂主动遣使请降。高仙芝表面应允,接受其归顺,战事本可和平落幕。然而,他内心贪图战功与战利品,早已被欲望驱使,对石国的臣服并不满足。

不久,他背弃先前承诺,突袭石国都城。唐军攻破城池后大肆屠戮,无论老幼妇孺皆难逃劫难,城中青壮男子被掳为奴,财物被洗劫一空,国王亦被俘虏。唯有石国王子在亲兵拼死掩护下突围而出,侥幸生还。

次年正月,即天宝十年(751年),高仙芝凯旋入朝,将包括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在内的数位西域君主押至长安,献俘于唐玄宗面前。李隆基下令处死石国国王,同时被斩首的还有移拨可汗。高仙芝因“战功卓著”,被擢升为右羽林大将军,一时风光无两,军事生涯达到巅峰。

在目睹敌国君主人头落地的那一刻,高仙芝心中充满征服的快意。他自视为继李靖、侯君集、苏定方之后,大唐新一代的军功名将。

然而,朝廷上下无人警觉:这场残酷的斩首之举,实则埋下了巨大的祸根。真正的征服,不在于武力的碾压,而在于人心的归附。以暴制服,终难长久。这一决策,也为随后的怛罗斯之战及唐朝在西域影响力的动摇,悄然拉开了序幕。

血腥的镇压激起了更强烈的抗争!当石国老国王遭处决的消息传到王子耳中,这位年轻的统治者立即与大唐划清界限,立誓要为父王讨回血债。这一事件迅速在西域诸国间引发轩然大波,唐王朝在西域的威信顿时一落千丈。

石国王子奔走于各国之间,将高仙芝背信弃义、强取豪夺的恶行公之于众。西域各国群情激愤,最终决定向新兴的阿拔斯王朝求援,暗中结盟谋划共同攻打安西四镇。

高仙芝很快察觉了异动。这位铁血统帅认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将战火引向敌境。他甚至预见到,这场战役或许能为大唐开拓新的疆域。

从更深层次看,这场冲突实为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在中亚的霸权之争。高仙芝的扩张野心正是大唐野心的缩影——要确立中亚霸权就必须击败阿拉伯人,而阿拉伯人要完全掌控中亚同样必须战胜唐朝。历史的天平已然倾斜,战争一触即发。

公元751年七月,经过短暂备战,高仙芝亲率大军长途奔袭七百里,最终在怛罗斯(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地区)与阿拉伯大军狭路相逢。

在正式讲述怛罗斯之战前,为了更清晰地理解这场战役的最终走向,我们有必要先对比一下当时唐朝与大食(阿拉伯帝国)双方的军事实力与参战阵容。

唐朝一方由名将高仙芝担任主帅,李嗣业为副将,段秀实任别将。唐军主力为安西都护府的两万汉兵,此外还联合了拔汗那国及突厥葛逻禄部的三万五千盟军,总兵力约五万五千人。根据史书记载,天宝年间唐朝全国兵力约六十万,而安西节度使所辖军队仅有两万四千人左右。高仙芝此战几乎动用了安西八成以上的常备兵力,足见其重视程度之高,也说明他对即将与大食爆发的冲突早有预判并做了充分准备。

尽管唐军以步骑混合编制为主,但其步兵普遍配备战马,行军时骑马代步,作战时下马列阵,机动性与战斗力兼备,整体作战能力非常突出。在武器装备方面,唐军广泛装备“陌刀”——一种双刃长柄大刀,重达五十斤左右,是当时极具杀伤力的实战兵器。

尤其在阵战中,陌刀队往往担任突击主力,威力惊人。其中,副将李嗣业便是陌刀使用的顶尖高手,史载“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凡与其正面交锋者,几乎难逃粉身碎骨的结局。这种武器在集团冲锋或防御破阵时,展现出极强的震慑力与破坏力。

唐代军队在野战中常采用’锋矢阵’战术体系:前锋由手持陌刀的轻装精锐步兵组成,后续梯队为步兵与骑兵混编突击部队,阵型后方则配置弓弩手进行远程火力压制,形成完整的攻防体系。

在骑兵装备方面,唐军采用轻重骑兵协同作战的配置。主要兵器为马槊,近战则使用被誉为’唐样大刀’的横刀。这种锻造技术在当时处于世界领先水平,其刀身兼具锐利与韧性,适用于步骑多种作战场景。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刀的发展正是吸收了唐代横刀的锻造工艺。

铠甲装备方面,唐军摒弃了魏晋时期的具装铠,发展出以明光铠为代表的十三种制式铠甲。这些新型铠甲在保证防护性能的同时大幅减轻重量,显著提升了士兵的机动性。

唐军最具战略优势的武器当属成熟的弩箭系统,主要配备四种制式弩机:

1. 伏远弩(射程450米)

2. 擘张弩(射程345米)

3. 角弓弩(射程300米)

4. 单弓弩(射程240米)

这些弩机可根据战场态势进行战术编组,形成梯次火力网。相比之下,阿拉伯军队的远程投射能力明显逊色。

根据历史记载推测,高仙芝在怛罗斯战役中可能还动用了被称为’车弩’的大型床弩。这种重型装备采用绞盘上弦,配备七联装箭匣:中央为一支长90厘米、直径12厘米的铁翎巨箭,两侧各配置三支稍小的箭矢,可同时发射七支箭形成密集火力覆盖。

从作战策略来看,唐军在远征作战中的战术创新取得了显著成效:在实际战斗中,唐军骑兵与乘坐战车的步兵能够实现同步抵达战场。面对敌军先发制人的攻势,唐军凭借弓弩部队的强大火力实施远程压制,继而以刀阵展开近身搏杀。在双方陷入混战之际,骑兵快速迂回至敌军侧翼实施包抄,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当唐军转为攻势时,骑兵主要承担侧翼迂回任务,牵制敌军主力部队,与此同时步兵方阵稳步推进,最终完成合围歼灭。从整体战术布局观察,唐军的作战体系与马其顿方阵战术有相似之处,但相比马其顿注重仪式性的战争模式,唐军的战术体系更具实战价值。

值得注意的是,唐军虽然实行步骑协同作战,但骑兵在实战中始终保持独立作战能力,堪称古代步骑协同战术的典范。唐军作战强调全歼敌军、势如破竹的进攻态势,这与当时其他军队单纯将步兵作为防御工具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充分展现了唐军积极主动的进攻精神。可以说,经过长期的国家体制发展,依托繁荣的经济基础(虽然牺牲了部分动员能力),唐军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进攻型军事力量。

综上所述,唐朝时期中国军队在装备水平、士兵素质、战斗意志以及将领指挥能力等方面,都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水平。接下来我们将分析阿拉伯军队的军事实力。

在怛罗斯之战中,阿拉伯联军的主帅为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其麾下大将齐雅德·伊本·萨利赫率军约四万人,加之阿拉伯帝国控制的阿姆河与锡尔河流域属国军队十余万人,总兵力达十五万至二十万之众,在数量上占据明显优势。

阿拉伯联军的核心战力来自呼罗珊地区,该地作为阿拉伯帝国长期经营的军事重镇,同时也是阿拔斯王朝崛起的根基,其骑兵素质堪称帝国精锐,训练有素,战力强悍。

从地理上看,唐军主将高仙芝率军翻越葱岭(帕米尔高原),深入敌境七百余里,将战场引入阿拉伯势力范围。阿拉伯联军凭借本土作战的优势,在补给、情报及地形熟悉度等方面占据主动。

阿拉伯军队的步兵以长矛配盾牌为主要装备,骑兵则配备长矛、盾牌及弓箭。其享誉世界的大马士革刀(阿拉伯弯刀)锋利异常,早在唐代便闻名中原。诗人杜甫在《荆南兵马使太常卿赵公大食刀歌》中赞曰:“吁嗟光禄英雄弭,大食宝刀聊可比。”而关于阿拉伯军队的盔甲,因史料有限,具体细节尚不明确。

阿拉伯军队的主要优势在于其精锐骑兵力量。作为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战马品种,阿拉伯马配合呼罗珊地区(波斯故地及阿拔斯王朝发源地)战士精湛的骑术和宗教狂热,构成了阿拉伯军队中最具战斗力的部队。

阿拉伯骑兵以轻装为主,其特点是舍弃重甲以换取高度机动性。主要装备包括复合弓、长矛和专为骑战设计的阿拉伯弯刀。值得注意的是,阿拉伯骑兵普遍缺乏防护装备,甚至存在赤膊上阵的情况,其防护能力显然不及唐军装备的明光铠。

深入分析唐军与阿拉伯军队的军事实力对比具有重要价值。通过上述比较可见,唐军在武器装备方面占据明显优势,但面临远征作战和兵力悬殊的不利条件。然而,这些因素都非决定性影响,怛罗斯之战的最终结局实则取决于一个出人意料的因素。

战役初期,高仙芝将军对胜利充满信心。尽管可能不了解19年前阿拉伯军队在图尔战役中因法兰克人的阵地防御而受挫、从而终止西扩的历史,但他坚信大唐铁骑必将攻克怛罗斯城。这种自信最终将被战场现实所检验。

公元751年盛夏,一支来自大唐安西都护府的远征军悄然抵达中亚腹地。这支由名将高仙芝统领,李嗣业、段秀实等猛将协同指挥的劲旅,历经三个月的艰难跋涉,穿越葱岭险隘与浩瀚沙海,最终兵临阿拉伯帝国控制下的怛罗斯城下。

这场远征本身就堪称军事史上的壮举。数万唐军将士不仅要克服帕米尔高原的极度缺氧环境,更要在补给线几乎断绝的情况下保持战斗力。令人惊叹的是,这支历经艰险的军队在抵达战场后,依然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面对数倍于己、以逸待劳的阿拉伯联军毫不畏惧。

唐军凭借精良的装备和娴熟的战术,对怛罗斯城发起猛烈攻势。各种型号的弩机协同作战,配合火器与投石机的火力覆盖,给守城的大食军队造成重大伤亡。危急之下,守军急忙向锡尔河流域的部落武装求援。

阿拉伯方面迅速作出反应:阿拔斯王朝哈里发立即调遣锡尔河流域四万部落战士作为先头部队驰援,同时命令阿姆河流域五万援军火速赶来。名将萨利赫更亲率七万联军主力昼夜兼程。最令人震惊的是,呼罗珊总督阿布得知战况后,亲率四万精锐宗教战士(阿拔斯王朝最骁勇善战的部队)及四万河中联军奔赴战场。这场东西方两大帝国间的巅峰对决,就此拉开序幕。

七月十八日,锡尔河流域的四万部落联军在主将穆斯塔法的率领下抵达怛罗斯地区,并在怛罗斯河西岸(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市附近)安营扎寨。据历史文献记载,此时双方军队相距仅约十五里。

面对敌方援军的到来,高仙芝虽尚未掌握对方确切兵力,但他清楚地意识到:若继续全力围攻怛罗斯城,一旦敌军从背后发起突袭,唐军将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更为关键的是,他无法确信能在大食援军抵达前迅速攻破城池。权衡利弊后,他果断下令,由拔汉那与葛逻禄联军共三万五千人及六百名工匠继续围城,自己则亲率两万精锐唐军,西渡迎敌,布阵于怛罗斯河西岸。

随着高仙芝率军抵达,怛罗斯之战正式拉开序幕,双方展开首次正面交锋。

大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士气高昂,内心深处对唐军颇有些轻视。近年来他们在中亚和欧洲连战连捷,几乎未遇强敌,早已养成骄矜之气。在他们看来,这些来自东方、肤色偏黄的士兵,恐怕难以抵挡他们迅猛的冲锋。战斗伊始,近两万大食骑兵挥舞着锋利的阿拉伯弯刀,呐喊着发起猛烈突击,企图如以往一般,仅凭一次冲锋便击溃对手。

然而,高仙芝临阵不乱,神情冷峻地注视着逼近的敌军。待敌骑进入有效射程,他果断下令:“弩箭手准备!”刹那间,一千张强弩齐发,密集的箭雨划破长空,精准地倾泻向冲锋中的大食骑兵阵列,战场局势顿时为之一变。

霎时间,冲在最前方的大食骑兵接连从马背上跌落,惨叫着倒在地上。

不可否认,这些大食士兵确实悍不畏死,即便面对如雨般射来的弩矢,依然策马疾驰,毫无退意。在他们看来,唐军虽有强弩在手,但换箭装填必有间隙,只要凭借阿拉伯战马惊人的冲刺速度,在唐军尚未完成下一轮齐射前突入阵中,便能一举击溃对方的远程部队。

“第二排,准备!”高仙芝沉声下令。

此前我们已提及,唐军在装备上的最大优势,正是成建制使用的复合弩系统,配合严密的轮射战术,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这一点,大食军队毫无所知。因此,当他们一往无前地冲锋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更加密集的死亡之网。

一队又一队骑兵前仆后继地冲来,却始终无法跨越那短短百余步的距离。这看似不长的战场空隙,俨然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鸿沟。

转眼之间,战场上已是尸骸纵横,血流成河!

大食主将穆斯塔法目睹此景,心头猛然一震。他万万没想到,唐军的远程火力竟如此猛烈且连绵不绝。然而此时,前方部队已伤亡惨重,而己方并无能与之抗衡的远程武器,进退皆难。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后方两万预备军尽数投入战场,企图以人数优势强行突破唐军的弓弩防线。

这一次,穆斯塔法也吸取了教训——他下令骑兵分散队形,拉大间距,分波次轮番冲击,以减少在唐军齐射下的整体伤亡。

战鼓未息,杀声再起,冲锋仍在继续;而唐军阵线如山,箭雨不绝,坚守如初。

号角声划破长空,烟尘滚滚中敌军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唐军阵前,主将目光如炬,手中令旗猛然一挥,弓弩手迅速变换阵型,半圆如满月张弓,箭雨腾空而起,霎时间遮天蔽日。

破空之声呼啸而至,敌骑纷纷中箭倒地,战马哀鸣,人仰马翻。然而敌军并未退缩,反而调整队形,拉宽间距,以减少伤亡,继续猛冲而来。

“伏远弩就位!”主将一声断喝,声如雷霆。

重型弩机缓缓抬起,其势沉如山岳,射程可及四百余步。一旦激发,劲矢所过之处,甲胄如纸,血肉横飞。

“瞄准中军!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道黑影撕裂空气,直扑敌阵核心。巨响声中,数名骑兵连人带马被贯穿,惨烈无比。敌军主将大惊失色,座下战马受惊人立,险些将其掀落。他仓皇后撤,面如土色。

见主帅退却,部分骑兵心生动摇,转身欲逃,却被后方督战刀斧手无情斩杀于阵前,鲜血染红黄沙。

主将退至安全地带,怒不可遏,拔刀高呼:“全军压上!踏平唐阵!”

在他看来,纵有神兵利器,箭矢终有耗尽之时,而我兵力十倍于敌,蚁多尚能食象,何况铁骑如云!

……

战马奔腾如雷,大地震颤。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敌军终于冲破箭雨封锁,杀至唐军阵前。此刻,距离已不足百步,弩手们仓促射出最后一轮箭矢,随即有序后撤,步伐不乱。

硝烟弥漫,杀声震天,两军即将短兵相接,生死一瞬,只在须臾之间。

【大唐帝国兴亡录】64 怛罗斯之战

大食骑兵见状,士气大振,以为唐军的弩箭手已无力再战,顿时胆气倍增,毫无顾忌地策马冲锋。

“弓弩手撤回本阵,陌刀队列阵迎敌!”高仙芝目光如炬,根据战场局势迅速调整部署。话音未落,两千名身披重甲的陌刀手已列阵而出,为首的将领正是此前提及的唐军第一陌刀高手——李嗣业。

此刻的李嗣业双目赤红,仿佛燃烧着熊熊战意。他高高举起沉重的陌刀,刀锋直指敌军阵列,声如洪钟般怒吼: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刻,杀!”

“杀——!”

两千陌刀手齐声怒吼,声震四野,随即如潮水般杀出战阵。

在李嗣业的带领下,这支重装步兵虽不以速度见长,却步伐坚定、阵型严整,气势如虹。大食骑兵从未见过如此无畏的步兵,心中不禁生出疑惑——在他们的认知中,步兵面对铁骑冲锋,往往未战先怯。

可眼前的唐军,非但不惧,反而战意沸腾!

就在敌军迟疑之际,陌刀队已如猛虎扑入羊群,刀光闪处,血肉横飞。那柄柄沉重的陌刀挥舞起来,宛如死神的镰刀,所向披靡。他们不是血肉之躯的士兵,更像是由钢铁铸就的杀戮机器。

陌刀手深入敌阵,却丝毫不乱,横斩、斜劈,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千遍。每一刀落下,便是成片敌骑倒下,断肢残躯洒满战场。他们既是坚不可摧的铁壁,更是无情高效的战争绞肉机。

在这片血与火的修罗场中,唐军以铁血之姿,书写着属于盛唐的赫赫威名。

战场上的李嗣业宛如战神附体,手中陌刀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寒光闪过,必有大食武士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断,战场上很快铺满了残肢断臂。这位大唐猛将率领的陌刀军团就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在敌阵中犁出一道道血路。

陌刀手们组成了移动的钢铁城墙,虽然推进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势不可挡。他们人数虽少,却像热刀切黄油般穿透大食军阵。刀锋所向,敌军如秋收的麦浪般成片倒下。卷刃的陌刀见证着这场屠杀的惨烈程度——大食人开始像躲避天灾般仓皇逃窜,再不敢直面这恐怖的刀阵。

高仙芝端坐战马之上,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波动。他注视着战场,看到敌军阵型已在陌刀冲击下支离破碎。时机已到,这位统帅果断抬起手臂:’骑兵列阵!’

刹那间,上万铁骑如臂使指般整齐出列,长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这些蓄势已久的精锐早已按捺不住战意,只待一声令下。’冲锋!’高仙芝的命令如惊雷炸响。左右两翼的唐军骑兵顿时如潮水般涌出,马蹄声震天动地,向着溃不成军的大食残部发起最后的致命合围。

刹那间,唐军铁骑如飓风般席卷大食军阵。寒光闪烁的马槊仿若勾魂使者,所过之处敌军无不血溅三尺。

这正是唐军骑兵的制胜之道——凭借马槊的长度优势,轻松穿透大食士兵挥舞的阿拉伯弯刀,直取要害。那些不足三尺的弯刀根本无力招架。原本就被陌刀队杀得魂飞魄散的大食人,此刻更是斗志全无,只顾四散奔逃。唐军铁骑的冲锋,俨然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残阳如血,将天际染得通红。血色的苍穹与浸满鲜血的大地连成一片,天地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经过近六个时辰的鏖战,唐军斩敌两万余众,生擒四千余人。在这远离中原的异域战场上,大唐铁骑首战告捷!

白昼的喊杀声终于沉寂。哈萨克草原在晚霞中归于宁静,唯有遍地狼藉诉说着方才的惨烈:折断的兵刃、插满箭矢的尸骸、仍在冒烟的残破战旗零星散落。偶尔传来伤者的哀嚎与咒骂,失去主人的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几只秃鹫在血色余晖中无声盘旋。

此后四日,两军多次交锋。但每次接战,大食军都死伤枕藉。穆斯塔法被迫一边急报呼罗珊总督求援,一边仓皇撤往怛罗斯河南岸,方才得以喘息。

唐军尽管连战连捷,但高仙芝并未下令乘胜追击。这位名将的判断很明确:唐军兵力有限,不能冒险深入敌军腹地。从战略角度看,这一决策本身无可厚非,问题在于他未能及时与包围怛罗斯城的友军会合。

原本高仙芝麾下仅有不足三万将士,此刻又分兵对抗穆斯塔法的大军,这支孤悬在外的部队处境愈发危险。或许高仙芝胸有成竹,不急于追击是想休整部队或等待战机。这位野心勃勃的将领在具体战术上向来谨慎,并非鲁莽之人。

然而高仙芝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低估了穆斯塔法的残余力量。虽然敌军遭受重创溃逃,但依然保持着与大食各部的联系。特别是呼罗珊总督手握十余万雄兵,随时可能驰援。果然,在接到穆斯塔法求援后,呼罗珊总督立即挥师南下,直扑怛罗斯南岸。最终战局证明,高仙芝并非败在兵力悬殊上,而是栽在了大食人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呼罗珊总督与穆斯塔法会师后,立即在自己的营帐中召见了这位败军之将。在他看来,唐军远征疲惫,而大食军队不仅占据天时地利,兵力更是远超对手。然而穆斯塔法却在短短四天内连吃败仗,上演了一出令人作呕的闹剧,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总督大人!我……’

‘住口!’总督厉声打断,‘同样的战术,居然让高仙芝连续得手四天,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当年我们的铁骑横扫欧陆所向披靡,如今你这一败不仅折损我军精锐,更让整个大食蒙羞!’

总督的斥责越来越严厉,穆斯塔法羞愧难当。他虽满腹委屈,但在总督凌厉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辩解。

就在此时,总督身旁的副将伊本·萨利赫冷冷开口:

‘穆斯塔法将军向来目中无人。当年在欧洲战场就独来独往,如今对阵唐军又是孤军奋战。明明兵力占优,战术却如此僵化。若非总督及时驰援,让高仙芝乘胜追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番话明显是在落井下石。原来在欧洲作战时,萨利赫曾陷入敌军埋伏,紧急向邻近的穆斯塔法求援,却遭到漠视。最终他拼死突围,险些丧命。

这段往事让萨利赫对穆斯塔法怀恨在心。

事实上,穆斯塔法麾下的锡尔河部落军本就与大食正规军貌合神离,就像唐军中的葛逻禄部一样,始终带着几分异族的疏离感。

面对伊本·萨利赫的趁人之危,穆斯塔法强压怒火,选择了沉默。他心知肚明,愤怒无济于事——此前战局的失利早已将他推入被动境地,如今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任人指责的替罪羊。

“够了!”正当帐内气氛愈发凝重之际,呼罗珊总督的另一位副将图勒终于开口,“现在不是推诿责任、清算旧账的时候。别忘了,在唐军眼中,我们并无差别。高仙芝要击败的是整个大食联军,要夺取的是我们共有的土地。”

他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语气沉稳却带着警示:“内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齐心协力,才能抵御外敌。”

说罢,图勒不动声色地瞥了伊本·萨利赫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敌意,却藏着清晰的不认同——他看不惯这种落井下石的行径。

图勒清楚,伊本·萨利赫表面温和,实则心机深沉。他预感到,一旦此战失利,穆斯塔法必将成为首要问责对象;即便取胜,伊本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削弱对手的机会。

尽管与穆斯塔法并无私交,但出于军人的义气与对不公的反感,图勒决定伸出援手。而他深知,最有效的帮助,不是言语庇护,而是用谋略与实力,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彻底击溃唐军,扭转局势。

短暂的沉默后,图勒再度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总督大人,从穆斯塔法将军与唐军的交战来看,仅凭兵力优势并不能确保胜利。若不调整策略,继续强攻,恐怕仍难逃败局。’

‘我们英勇的穆斯林战士何曾畏惧过敌人?’伊本·萨利赫忍不住插话,却被呼罗珊总督抬手制止:’让图勒将军说完。’

图勒微微颔首,继续分析道:‘高仙芝远征疲惫,比我们更急于决战。而且,他的军队并非铁板一块——’

‘你的意思是…’总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分化。’图勒斩钉截铁地说,’据一名逃回的俘虏所述,葛逻禄人早有异心。他们渴望扩张,却受制于唐军。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帐内骤然安静,众人屏息等待着图勒的后续计划。当’策反葛逻禄人’六个字最终落下时,连火盆里的炭火似乎都停止了噼啪声。

……

月色下的葛逻禄营地,图勒对首领塔施力低声道:’阁下可知,总督之所以围而不歼,正是为了保全勇士们的性命。这些唐军,早已是瓮中之鳖。’

图勒心中对塔施力早有定见,初见之时便认定此人目光短浅、心怀诡诈。虽暗自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见首领沉默不语,他继续从容进言:

‘高仙芝虽小胜数场,实则外强中干。远征至此,兵微将寡,而呼罗珊总督亲率二十万雄师驰援,胜负之势,想必首领心如明镜?’

塔施力轻抬眼帘,语带讥讽:’唐军战力骇人,传闻三百甲士可破十万雄师。’

‘哈哈哈!’图勒纵声大笑,刻意以夸张姿态示人。他自然知晓此等传言,此刻却要表现得全然不屑——唯有如此,方能令葛逻禄人对大食心生敬畏。

‘首领当真纯朴可爱。三百敌万?除非高仙芝真能撒豆成兵!这不过是唐人震慑西域诸部的伎俩罢了。’

说话间,图勒不着痕迹地拉近距离。他深谙大食与中亚各族早已血脉交融的道理。

塔施力仍作迟疑:’葛逻禄受大唐厚恩,岂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图勒听出弦外之音——这分明是待价而沽。他佯装叹息:’首领莫不是要为族人谋些好处?此事易耳。总督有言,只要葛逻禄解怛罗斯之围,与我军合击唐师,万里疆土,任君圈占!’

最后一句,图勒咬字格外清晰。他笃信,这般诱惑,塔施力断难抗拒。

塔施力反复权衡着图勒开出的条件,内心不禁为之一振——这简直是他连向唐军开口都不敢奢望的优厚承诺。

在分析当前局势时,他认定高仙芝的军队虽前期势如破竹,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远征的种种弊端迟早会显现,届时仅凭自己和拔汗那部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大食人的攻势。更让他心动的是,大食人开出的丰厚条件,渐渐冲淡了他对唐军的畏惧。

深思熟虑后,塔施力认定:继续追随高仙芝无异于自取灭亡。

‘将军能全权做主?’塔施力谨慎确认。

图勒从容回应:’总督大人已授予我全权处置之权。’

‘好!这片土地本就是我们所有。高仙芝背信弃义攻打石国,更将国王斩首,已失信于天下。我葛逻禄部岂能步石国后尘?’

塔施力说着,激动地挥舞拳头。

图勒嘴角微扬——塔施力的表态意味着,战局的天平已开始向大食一方倾斜。

在大食军队与葛逻禄部落暗中结盟之际,唐军主帅高仙芝却依然按兵不动,未有出兵迹象。

不少人将高仙芝的沉寂视为骄傲轻敌的表现。然而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他深思熟虑的战略选择——以静制动、以逸待劳。高仙芝深知,唐军远征万里,深入敌境,后勤补给早已难以为继。在这种情况下,若贸然出击,虽看似主动,实则风险极大。更何况,面对兵力多达二十万的大食联军,唐军仅三万之众,若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因此,高仙芝决定延续此前行之有效的战术:依托唐军精锐的弓弩手力量,采取积极防御策略,逐步消耗敌军有生力量,力求在持久战中寻找战机。

这一战略在初期确实取得了成效。然而,他未曾料到,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自正面战场,而是悄然来自背后——他的盟友葛逻禄部已倒戈相向。

战争进入第五天,前线哨探急报:大食军队正在怛罗斯河东岸大规模集结,战旗蔽日,杀气腾腾,显然即将发起新一轮猛攻。

“全军集结!迅速向怛罗斯河东岸推进!”高仙芝果断下令。

这位久经沙场的将领凭借多年征战的直觉敏锐地意识到:今日一战,或将决定整场远征的生死存亡。

很快,唐军与大食军在怛罗斯河畔列阵相对,战云密布,箭在弦上。

连日的紧张对峙令高仙芝面容略显疲惫,但他目光如炬,冷静地观察着敌军动向,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而大食一方的统帅,正是此前成功策反葛逻禄的将领图勒。此刻,他正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神情谨慎。

然而,图勒心中清楚,真正的胜负手并不在于眼前的正面交锋,而在于正悄然包围怛罗斯城的葛逻禄部队。他所要做的,是全力牵制高仙芝,使其无法察觉后方危机。毕竟,仅凭呼罗珊的战士,若无叛军从侧翼夹击,别说击败唐军,恐怕连一个时辰都难以支撑。

此刻,一场决定命运的较量,已悄然拉开序幕。

图勒将军将麾下最精锐的部队调至阵前。高仙芝敏锐地捕捉到战机,立即命令唐军率先发起攻击。

战局呈现出奇特的一幕: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唐军,竟主动向兵力占优的大食军队发起冲锋。高仙芝此番调整了传统战术,不再让弩箭手固守阵地,而是让他们随全军一起冲锋陷阵。

弩箭手分成三列,手持强弩向前推进,李嗣业率领的陌刀队紧随其后蓄势待发。两翼骑兵也同步跟进,但暂时按兵不动。就在弩箭手开始射击时,高仙芝察觉到敌军阵型正在有序后撤。

这种反常举动引起了高仙芝的高度警觉。虽然普通将士认为这是敌军怯战的表现,但他深知大食军队素以悍勇著称,如此退却必有蹊跷。他敏锐地联想到怛罗斯城内的守军可能正谋划前后夹击,当即派遣传令兵火速通知葛逻禄与拔汗那两部提防城防敌军动向。

这一先见之明使拔汗那军队在随后的变故中得以脱险。然而高仙芝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危险恰恰来自他最信任的盟友——葛逻禄部。

大食军队仍在缓缓后撤,高仙芝敏锐地觉察到敌人在等待援军。他深知决不能让对方得逞,当即下令骑兵出击。段秀实得令,立即率领骑兵向敌军两翼发起冲锋。

高仙芝亲自指挥弩箭手方阵,将部队分为三列,紧随陌刀手之后,准备以仰角射击提供火力支援。千名装备伏远弩的精锐射手压阵在后,随时待命增援。此战,高仙芝誓要彻底歼灭大食主力,将他们从中亚版图上抹去——胜利的曙光已然可见。

图勒似乎也预感到这将是与唐军的决战,他将仅存的两万呼罗珊精锐部署在大军两侧,以便更好地观察唐军动向。当唐军推进至距敌二百步时,弩箭手突然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瞬间重创敌军前锋。

李嗣业率领陌刀手如猛虎般冲入敌阵,刀光闪处,敌军尸横遍野。遭受重创的大食骑兵立即溃散后撤——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凭借战马的速度优势迅速脱离战场。尽管陌刀手奋力追击,终究难敌骑兵的速度,双方距离逐渐拉大。

此时,两侧的唐军骑兵见状立即展开追击。然而大食军队早有防备,一见唐军逼近便四散奔逃。如此,唐军的骑兵、陌刀手与后方的弩箭手之间,战线被越拉越长……

高仙芝凝视着战场,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敌军此次行动处处透着诡异,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目光追随着渐渐远去的唐军骑兵,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突然,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急声下令:’快!速速召回骑兵和陌刀队!阵型已乱,恐有伏兵!’

话音未落,身后亲兵已惊慌高呼:’大帅,您看那边!’

高仙芝猛然回首,只见黑压压的大食军队如潮水般涌来,而冲在最前头的,赫然是那个曾向他宣誓效忠的葛逻禄首领塔施力!那面熟悉的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成了最刺眼的背叛印记。

‘原来如此!’高仙芝咬牙切齿,指节捏得发白,’葛逻禄人竟暗中勾结大食!’

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场战役的关键胜负手,竟是这些反复无常的草原部族。葛逻禄人与怛罗斯守军合计六万之众,早先派出的分队本欲突袭拔汗那部,幸得高仙芝事先预警,拔汗那人才免遭灭族之祸。当葛逻禄骑兵闯入营地时,拔汗那首领立即识破阴谋,果断率领全族突围,向唐军靠拢。

唐军弩阵猝不及防遭受背后突袭,顷刻间阵脚大乱。箭手们来不及重新列阵,只得弃弩拔刀迎敌。然而面对六万敌军的合围,这支孤军很快陷入绝境。雪亮的横刀在夕阳下划出最后的光芒,却终究难敌这铺天盖地的背叛浪潮。

战局突变,弩箭支援骤然中断,令前线的骑兵与陌刀将士措手不及。更令他们惊愕的是,方才还在溃逃的敌军竟如潮水般汹涌反扑。后方阵脚已乱,段秀实当机立断鸣金收兵。失去目标的阿拉伯铁骑转而扑向陌刀阵,却遭遇当头棒喝——寒光闪过,上千具尸首已横陈沙场。陌刀队展现的骇人战力,迫使大食骑兵不敢贸然进逼。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纵使高仙芝谋略过人,此刻也难以重整溃散的军阵,只得在混乱中节节后撤。这一切正落入图勒的算计之中。’全军出击!’他果断挥旗下令。

大食主力从正面压来,六万伏兵自唐军背后杀出,远征疲敝的唐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在圆月弯刀的寒光中,阵型散乱的唐军节节败退。狭窄的战场使弓弩难以施展,将士们只能在贴身肉搏中苦苦支撑。’放弃列阵!速退!’高仙芝的嘶吼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浑身浴血的李嗣业握着卷刃的陌刀急谏:’将军速回安西!’却遭厉声呵斥:’弃军独逃是为无勇,苟全性命不顾将士是为不仁!’

激战中,段秀实挥刀奋力抵挡涌来的大食士兵,对李嗣业喊道:“我来断后,你护送高将军突围!”李嗣业闻言,立即率领亲兵杀出一条血路,将围攻高仙芝的敌军引开。

经过一夜的疾驰逃亡,高仙芝终于撤出怛罗斯战场。清点残部,三万大军仅剩不足千人。他仰天长叹,此刻才幡然醒悟——此战之败,并非葛逻禄人的背叛所致,而是败给了自己无法抑制的贪欲与野心。

天宝十年(751年)七月二十九日,高仙芝带着残兵败将退回安西。怛罗斯之战的惨败令他耿耿于怀。若非野心膨胀,若非贪图中亚疆土,他本可筹备周全再行出征。然而,一切悔之晚矣。

“终有一日,我必重返此地!”高仙芝怒视西方,目光如炬。他未曾料到,此生再无机会踏足怛罗斯一雪前耻。更未想到,自此刻起直至大唐倾覆,中原铁骑再未能跨出安西一步。

怛罗斯之战虽以唐军溃败收场,却意外成为文明传播的契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正是经此役传入西方,深远影响了世界文明进程。

历史文献显示,公元751年的怛罗斯战役后,约万名唐朝士兵被俘,其中包含精通造纸工艺的工匠。值得注意的是,战后不久,中亚地区的首个造纸作坊便出现在撒马尔罕(今属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地区)。这一时间节点距离阿拉伯帝国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首次派遣使团来华已逾百年。

大量证据表明,造纸工艺确实由中国匠人直接传授。这些技术传播者可能 战前就以文化交流使者身份前往中亚,或是战后被迫滞留当地,亦或两种情况兼而有之。无论如何,怛罗斯战役客观上加速了造纸技术向西方传播的进程。

这一技术传播路径颇具代表性:中华文明成果首先传入阿拉伯世界,继而通过阿拉伯人向更遥远的欧洲地区扩散,形成了中世纪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典型范式。

尽管怛罗斯战役持续时间较短,其影响却极为深远。对唐军统帅高仙芝而言,这场战役成为其人生转折点,自此仕途急转直下。更具悲剧色彩的是,短短五年后,这位名将竟因诬陷而含冤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