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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就在张九龄被罢免相位后不久,唐玄宗李隆基便任命李林甫为中书令,使其成为朝中实际的宰相之首。自此直至天宝十一年(752年)去世,李林甫始终稳居相位,这一现象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绝非简单的权术斗争可以解释。

李林甫掌权确有其事,但能够在宰相之位屹立十余年而不倒,甚至日益获得皇帝信任,仅靠排除异己、巩固权势是远远不够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位曾将’弄璋之喜’误作’弄獐之喜’的大臣,虽学识有限,却能被委以集贤院重任,主持《大唐六典》的补注工作,这一矛盾现象恰恰反映出李林甫性格与能力的复杂性。在唐代政治史上,他既有为人诟病的劣迹,也不乏值得肯定的政绩。

据《旧唐书·李林甫传》记载,他’处事谨慎周全,善于梳理政务,完善制度规范’。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肯定其’官员升迁调任,皆有一定章法’。这些史料表明,相较于前朝张说、张九龄等文人宰相,李林甫展现出更为务实的治国才能。担任首席宰相期间,他在财政、军事、政治制度等多个领域协助唐玄宗推行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本文仅以其财政改革为例进行说明。

李林甫的财政改革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简化财政审批流程。

唐初的赋税征管制度存在严重弊端:每年由户部度支司制定征税方案,经皇帝批准后下发各地执行。仅政策文件每年就要消耗近50万张纸,且各地政策标准不一,缺乏统一规范,导致地方官员趁机中饱私囊。李林甫上任后,通过调研各地情况,废除不合理的征税项目,将繁杂的征税细则精简为5卷《常行旨符》,使行政效率大幅提升。

第二,完善税收法制建设。

针对长期缺乏规范的地税、户税征收问题,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李林甫推行重大改革:

地税方面:实行差异化征收政策,王公以下按实际耕种面积每亩纳粮两升,商贾等无田户按户等征收。这一改革既扩大了税基,又增加了地主阶层的税负。

户税方面:确立’三年一大税(约150万贯),每年一小税(约40万贯)’的制度,专项用于军费、驿站等开支,另设80万贯地方行政经费。

第三,深化赋税折纳制度。

这项源自南北朝的创新制度允许纳税人以实物抵税。武则天时期曾在江南地区试行’纳布代租’,中宗时期又将义仓税粮改为京城纳米。李林甫进一步推广这一制度,提高了税收的灵活性。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时任宰相的李林甫针对全国经济发展不均衡的现状,对赋税折纳制度进行了全面改革。他根据各地经济特点制定了差异化的税收政策:江南诸州除缴纳银两外,还需定额上缴布匹;关内陆区则可根据市价,选择折纳银钱或粟米,其中偏远地区的税粮可就地充作军需;河南、河北等水运不便的州县,则允许以布匹代缴军粮。

这一系列财政改革展现了李林甫卓越的理政才能。作为玄宗朝任期最长的宰相(在位十六年),其政绩远不止于财政领域。在军事制度革新、行政体系优化、法律条文修订等方面均有建树。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新唐书》将其列入《奸臣传》,但史家也不得不承认:在其任内,官员铨选井然有序,朝堂纲纪肃然。这种对朝局的强大掌控力,使其成为玄宗时代最具权威的辅政大臣。

历史评价往往具有复杂性。李林甫固然以权术著称,但其卓越的行政能力和政治智慧,正是其能长期位居中枢的根本原因。正如时人记载,在其生前无人敢直撄其锋,这种政治威慑力恰恰折射出其治国理政的实际成效。

李林甫登上权力顶峰后,为稳固自身地位,采取了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勤于政务、营造政绩,另一方面则极力排挤那些可能威胁他相位、受到唐玄宗李隆基青睐的潜在政敌。他独揽朝纲,刻意屏蔽言路,打压敢于直言进谏的官员,专横跋扈之势日益显露,俨然成为朝廷中最具权势的人物。

然而,再不可一世的权臣,内心也总有忌惮之人。在李林甫把持朝政的岁月里,几乎无人能让他真正忌惮,唯独一人是个例外——那便是因“一日杀三子”事件意外被立为太子的忠王李玙。

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六月,李玙被册立为皇太子,次年改名为李绍,至天宝三年(744年)二月,再更名为李亨。这一系列身份的转变,标志着他在皇位继承序列中的正式确立。

李亨成为太子,对李林甫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政治挫败。在他看来,这不仅意味着自己在储君之争中落于下风,更埋下了未来被清算的隐患。尽管他深得玄宗信任,权倾一时,但终究无法忽视一个现实:帝国的未来将由李亨主宰。一旦玄宗驾崩,自己的权势恐将不保。

以李林甫的性格,绝不会坐视危机临近而无动于衷。自李亨被立为太子起,他便悄然萌生了废黜太子、另立储君的念头。不过,当时他刚刚执掌宰相之位,首要任务是巩固权力根基,树立政绩以赢得皇帝持续信任。因此,尽管心中已有图谋,他仍不得不暂时隐忍,将废立太子的计划搁置一旁。

从开元二十六年到天宝初年这段时期,李林甫与太子李亨之间虽暗流涌动,却并未爆发公开的激烈冲突,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权力的博弈早已悄然展开。

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李林甫当时忙于朝中政务无暇他顾,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李亨虽已贵为太子,但其政治根基仍显薄弱。在李林甫专注于巩固自身权力的同时,李亨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暗中培养自己的亲信力量,为未来的政治博弈做准备。

与唐朝前期的大多数太子不同,李亨拥有丰富的军事经验。他曾亲赴前线参战,经历过真实的战场考验。这段特殊的经历,使得他在发展势力时自然而然地带有鲜明的军事特色。这种选择也是形势所迫——当时朝中文武要职多被李林甫派系把持,李亨不得不另寻出路,将目光投向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军中同袍。

因此,李亨将培植势力的重点放在了地方军事将领身上。其中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当属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和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这两位边疆重将。

先说皇甫惟明。早在李亨还是忠王时,皇甫惟明就担任其王府’王友’一职(从五品上),随同李亨出征前线。开元十八年(730年)九月,他因成功出使吐蕃促成和议,回朝后晋升为左卫郎将。此后历任侍御史、司农少卿、检校司农卿等职,最终在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出任陇右节度使。在随后的岁月里,皇甫惟明长期镇守大唐西部边境,多次击退吐蕃进犯,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天宝四年(745年)九月的石堡城之战。

天宝初年,唐玄宗李隆基热衷于边疆战事,边关将领常以抗击吐蕃的军功获取封赏。时任将领皇甫惟明在多次击败吐蕃军队后,急于建功,遂率廓州驻军(今青海化隆一带)攻打吐蕃战略要地石堡城(亦称铁刃城,位于今青海湟源西南)。此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具有重要军事价值。

历史上,唐军曾在开元十七年(729年)由信安王李袆采用奇袭战术成功夺取,但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因盖嘉运防守不力又复归吐蕃。

皇甫惟明兵临城下即发起强攻,吐蕃守军据险死守并急调援兵。吐蕃大论莽布支率军星夜驰援,联合吐谷浑军队形成内外夹击之势。由于皇甫惟明求胜心切,未能及时部署阻击援军,导致唐军腹背受敌,副将褚诩阵亡,最终被迫撤军。

战后皇甫惟明入京献俘,于天宝五年(746年)正月获封河西节度使,达到其仕途巅峰。此战虽未成功,却展现了边疆将领为求功名不惜冒险的普遍心态,也反映出玄宗时期边镇将领的晋升模式。

在讲述完皇甫惟明的故事后,我们不得不提到另一位大唐名将——王忠嗣。王忠嗣原名王训,出身将门世家。他的父亲王海宾是开元初年威震西北的著名将领。在王忠嗣九岁时,父亲在松州保卫战中壮烈殉国。唐玄宗李隆基感念王海宾为国捐躯,便将年幼的王忠嗣收养在宫中,并亲自赐名’忠嗣’,期望他能继承父志,报效国家。

当时,太子李亨与王忠嗣年龄相仿,两人常常一起玩耍,尤其喜欢模仿将军带兵打仗的游戏。随着岁月流逝,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史书记载,王忠嗣性格沉稳坚毅,寡言少语,但深谙军事谋略。成年后,连唐玄宗都时常向他请教兵法,每每被他的见解所折服,预言他日后必成一代名将。

开元十八年(730年),王忠嗣遵从父亲遗愿,正式投身军旅,成为守卫大唐西疆的将士。在担任兵马使期间,他多次跟随河西节度使萧嵩出征河西、河东地区。同年,萧嵩奉召回朝,王忠嗣迎来了军事生涯的首战——玉川战役。

战前,王忠嗣通过侦察发现吐蕃赞普正在玉川检阅军队。他当机立断,决定趁其不备发动突袭。尽管其他将领反对,但王忠嗣坚持己见,亲率三百精锐骑兵星夜奔袭,最终大获全胜,斩杀敌军数千人,吐蕃赞普仓皇逃遁。令人惊叹的是,当时王忠嗣年仅十八岁!

此后在与吐蕃的多次交锋中,王忠嗣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太子李亨对他的安危忧心忡忡,屡次上疏请求唐玄宗将其调回长安。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的北征契丹之战堪称王忠嗣军事生涯的巅峰之战。自武则天时代起,契丹虽为北方小国,却屡次挫败唐军攻势,逐渐坐大成为唐朝心腹之患。武则天甚至不惜征调全国囚徒组建’囚徒军’征讨,仍未能克敌制胜,这一僵局一直延续到玄宗即位初期。

随着大唐国力在开元天宝年间臻于鼎盛,玄宗决意彻底解决这个困扰三代君王的边境顽疾。王忠嗣临危受命,亲率十万铁骑出雁门关,在桑乾河畔与契丹展开决战。此役唐军势如破竹,三战皆捷,全歼奚契联军,契丹可汗仓皇逃窜后终被部将所杀,其三十六部尽数归顺。这一战不仅终结了契丹数十年的边患,更使大唐声威远播漠北。

战后王忠嗣转任陇右、河西节度使,继续镇守西部边疆,成为抵御吐蕃入侵的中流砥柱。这场经典战役充分展现了其卓越的军事才能,也标志着大唐帝国在东北边疆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皇甫惟明与王忠嗣,一位是太子李亨的旧部,另一位则是他的至交好友。可以说,李亨早期的势力核心正是以这二人作为根基。当时,他们分别担任帝国边疆的重要节度使,掌控着西北边境近三十万精锐兵力。凭借这层关系,太子李亨虽在朝中孤立无援,却悄然掌握了强大的军事后盾。

更关键的是,皇甫惟明和王忠嗣不仅手握重兵,还深受唐玄宗李隆基的信任,在朝野具有举足轻重的政治影响力。这种“外重内轻”的格局,使李亨得以另辟蹊径,构建起足以抗衡朝廷压力的潜在力量。

然而,军人的本分在于戍边御敌,若贸然卷入朝廷权斗,便如同用粗麻布缝制龙袍——材质不对,终难成器。遗憾的是,由于与太子的密切关系,皇甫惟明和王忠嗣不可避免地被推入了与宰相李林甫的对立面。

李林甫虽不通兵事,但在权谋算计上,可谓登峰造极。相比之下,两位边将纵有忠勇之志,在政治斗争的棋局中,却如猛虎入林遇陷阱——再强也难施展。正所谓“飞机上钓鱼——差得远”,面对李林甫老辣的手段,他们的政治经验显然相形见绌。

作为朝中重臣的李林甫深知太子李亨手中兵权的分量——这看似孤立的军事力量,实则是朝堂博弈中的致命底牌。虽不通兵法韬略,但纵观史册,倚仗军权成就大业者比比皆是。待根基稳固后,李林甫便开始筹谋应对之策。

他心知肚明:纵使机关算尽,终究难改臣子身份。与储君相争实为自保,既为自保便不可正面强攻。经权衡利弊,这位权相独创’远交近攻’之策:外则结纳边镇将帅制衡皇甫惟明、王忠嗣等太子党羽,内则凭宰辅之权逐步剪除东宫羽翼。

此计收效之著,史册可鉴。尤以笼络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为妙手——自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死里逃生后,这位胡将便成李林甫制衡东宫的重要棋子,其仕途青云直上更暗合庙堂算计。

公元739年,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因虚报战功获罪贬官,这一变故为熟悉边务的安禄山创造了机遇。凭借圆滑的处世之道和丰厚的贿赂手段,这位胡人将领很快升任幽州节度副使。

安禄山表面粗犷实则心机深沉。他深谙人性弱点,针对朝中权贵的喜好精心设计巴结方案。金银财宝配合着巧言令色,让诸多朝臣纷纷沦陷,朝堂上下竟形成了一股称赞其才干的舆论风潮。

这种舆论最终影响了唐玄宗的判断。741年,安禄山获任营州都督兼平卢军使,次年更晋升为范阳节度使,自此掌控大唐北疆的军事命脉。

安禄山的崛起引起了权相李林甫的高度关注。这位老谋深算的宰相在公开场合对安禄山格外礼遇,甚至以披袍相赠的举动传递拉拢之意。深谙官场之道的安禄山立即领会其中深意,双方出于各自的政治需求,很快结成了利益同盟。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李林甫需要边将支持来巩固相位,安禄山则渴望朝中靠山来保驾护航。

在唐朝的政治漩涡中,李林甫通过拉拢安禄山,成功获得了对抗皇甫惟明、王忠嗣军事集团的筹码。这一策略性联盟为李林甫提供了重要保障:一旦李亨集团有所异动,他就能以勤王之名调动安禄山的部队入京。对李林甫而言,安禄山的军事支持堪称最关键的回报。

然而,李林甫给予安禄山的回报更为深远,甚至直接影响了后来的历史走向。安史之乱的爆发,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政治交易的反噬。李林甫对安禄山的“投资回报”首先体现在权术指导上——他教会了安禄山如何高效取悦唐玄宗李隆基。

作为深谙帝王心理的权臣,李林甫的指导可谓“独家秘笈”。安禄山后来许多讨好玄宗的招数,都源自李林甫的传授。例如,天宝二年(743年),安禄山进京述职时,按照李林甫的授意编造了一则“祥瑞”:他声称去年营州遭遇紫方虫灾,庄稼受损严重,于是焚香祷告,发誓若心怀不轨甘愿被虫噬心,若忠心天地则求虫灾速退。话音刚落,北方飞来群鸟将害虫一扫而空。安禄山借机请求玄宗命史官记录此事,以此神化自己的忠诚。

唐玄宗李隆基并非看不出安禄山的欺瞒,但开元二十四年后,这位帝王的心态已悄然转变,尤其表现出好大喜功的倾向。安禄山虽然谎报军情,但其奏报极具煽动性——’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理念正合帝王心意,这种政治宣传价值最终让安禄山获封骠骑大将军。类似情形在其后数年间屡见不鲜。

历史证明,李林甫并未真正享受到安禄山带来的政治红利,反倒是安禄山借此积累了雄厚的政治资本。李林甫拉拢安禄山本为自保,却未料这份政治投资最终竟孕育出颠覆帝国根基的力量。

天宝三年(744年)三月,安禄山获任范阳长史兼河北采访使。离京之际,玄宗破例诏令三品以下全体官员为其饯行,此等殊荣前所未有。这成为安禄山政治生涯的重要转折点,也是其野心滋长的关键节点。饯行宴上,这位边将竟公然放言:‘他日飞黄腾达,必不忘诸公厚恩!’

在获得唐朝开国以来地方将领最高礼遇时,非但不谦逊自持,反而如此张扬,当时便有明眼人预感到这个胡将恐成后患。

可悲的是,直到临终,李林甫恐怕都未能意识到,自己多年栽培的,竟是一只终将反噬大唐的豺狼。

李林甫拉拢安禄山作为外援,但这只能作为后手准备,真正要对付太子李亨,还需从朝廷内部着手。作为权谋高手,李林甫深谙宫廷斗争之道,在当时堪称仅次于唐玄宗的顶级政治玩家。

经过长期布局,李林甫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在稳固了安禄山这个外部助力后,他立即将矛头直指太子。他深知时间紧迫,必须赶在皇帝驾崩前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从天宝初年开始,李林甫就在等待合适的发难时机。直到天宝五年正月,他终于在韦坚身上找到了突破口。韦坚本是太子妃兄长,原属李林甫阵营,但因李林甫专权跋扈,即便是亲信也难逃排挤。

天宝四年(745年),韦坚因成功转运江淮租税至关中而深受唐玄宗李隆基器重,加之其皇亲国戚的身份,极有可能入主宰相班子。权相李林甫察觉圣意后,以明升暗降之计解除其水陆转运使要职。此举激起韦坚强烈不满,遂转而投靠太子李亨阵营。

起初李林甫对此未予深究,毕竟事出有因,韦坚的转向并未引发朝野震动。然而天宝五年(746年)正月,随着太子心腹皇甫惟明入京献捷,这场潜伏多时的政治博弈骤然激化。

作为太子嫡系,皇甫惟明对李林甫专权早已心怀不满。此次进京,他借韦坚之事大做文章,面圣时极力推崇韦坚才干,暗指李林甫专权误国。然而这番言论却未达预期效果——并非因其论据不足,而是其太子党身份触动了玄宗最敏感的神经。

深谙帝王心术的李隆基对李林甫专权心知肚明,甚至可说是默许纵容。在玄宗看来,只要权臣忠心可驭、办事得力,专权并非不可容忍。当时李林甫完全在其掌控之中,尚不构成实质威胁。

但太子李亨则另当别论。尽管血脉相连,可自唐开国以来,皇帝与储君的博弈史不绝书。更令玄宗警觉的是,太子背后站着皇甫惟明这等掌兵数十万的边镇节度使。这种微妙局面使玄宗陷入两难:既因三子俱丧需维护唯一合法继承人,又难免对羽翼渐丰的太子心存戒备。这种矛盾心理最终酿成了天宝年间复杂的政治态势。

李隆基内心陷入矛盾的交织状态,不同想法的胜负取决于时局的变化。皇甫惟明此刻冒然进谏,却不知自己的举动非但未能帮助太子李亨,反而险些将李亨置于危险境地。

面对皇甫惟明的谏言,李隆基既未采纳也未立即采取压制太子的措施。然而老谋深算的李林甫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微妙信号——他对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在他看来,皇帝的沉默本身就暗示着内心已生疑虑。

于是,李林甫抓住李隆基的猜疑心理,策划了一场针对太子李亨及其支持者的政治清洗。

天宝五年正月十五,长安城沉浸在元宵佳节的喜庆中。夜晚,太子李亨携皇甫惟明等人出宫赏灯,途中偶遇韦坚。众人相谈甚欢,共赏花灯。这本是佳节雅事,然而事后韦坚与皇甫惟明却避开众人耳目,私会于景龙观道士居所,密谈良久。

史料虽未详载二人密谈内容,但这种隐秘会面本身就引人猜疑,更何况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在李林甫的监视之下。

皇甫惟明甫一抵达京城,素来老谋深算的李林甫便迅速行动,派遣亲信——时任御史中丞的杨慎矜,暗中监视其行踪。正因如此,皇甫惟明与韦坚私下会面的一幕,被杨慎矜悉数掌握。

当李林甫接到密报后,心中顿时一动:这或许是扳倒太子李亨的绝佳时机。他立即向唐玄宗李隆基呈递密奏,诬称韦坚身为外戚,竟与边疆将领皇甫惟明密谋,意图拥立太子登基。

【大唐帝国兴亡录】63盛世权臣——李林甫

这份奏报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外戚勾结边将,图谋政变,拥立储君——李林甫深知,这些敏感字眼无一不触碰李隆基内心最忌讳的底线。他笃定,只要激起皇帝的疑虑,便可借天子之手,将太子一党彻底铲除。

然而,出乎李林甫预料的是,李隆基的反应相对克制。他仅以“离间君臣”之罪,将韦坚与皇甫惟明贬至边远之地担任太守,并未进一步追责或牵连他人。

这一处理方式,恰恰折射出李隆基复杂的心理状态。他并非全然相信李林甫的指控,甚至清楚其中不乏构陷成分。但外戚与边将私下密会,确有其事,这种组合足以引发帝王对权力稳定的深切忧虑。因此,他必须有所回应,既表明态度,也维持朝局表面的平衡。

更何况,李隆基曾因“一日杀三子”震动朝野。当年立储之争中,李林甫本力主寿王李瑁,而李隆基最终却选择了李亨。这一决定,无形中将李林甫推向了太子的对立面,埋下了日后权斗的伏笔。

在宫廷权斗的漩涡中,一旦双方立场对立,想要化敌为友几乎难如登天。李林甫与太子李亨之间的矛盾,唐玄宗李隆基自然心知肚明。

他清楚李林甫的奏报不乏夸大之词,但李林甫作为维系朝政运转的核心宰相,其地位举足轻重,必须给予足够的支持与体面,这也是一种政治上的维护。

然而,李隆基也不能对太子李亨施以重创,毕竟李亨是国之储君,关乎大唐未来的命运。即便他对太子心存戒备,也只能采取迂回手段——通过处置皇甫惟明与韦坚,向李亨发出警示,敲响警钟。

由此可见,曾缔造“开元盛世”的李隆基,步入天宝年间后,治国理政的难度日益加剧。纵然手握至高皇权,可这权力有时却如掌中之水,难以握紧,悄然流失。

总体而言,李隆基处理此事的态度是力求平稳,息事宁人。既安抚了李林甫,又未对皇甫惟明和韦坚施以极刑,仅贬官了事,留有余地,日后仍有起复的可能。至于太子李亨,李隆基原本并无深究之意。

然而,李亨似乎并未领会父皇的深意。他本应庆幸于未被牵连追责,更应冷静谋划,思考如何应对李林甫下一步的攻势。可他却做出了令人震惊之举——半年后,竟与韦坚的弟弟韦兰、韦芝一同上书,公然为韦坚申冤叫屈。

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纯属自找麻烦,彻底激怒了本已心生不满的李隆基。

李亨此举的真实动机已无从考证,但他公然袒护韦坚的行为,无疑向天下昭示了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这再次触动了李隆基最敏感的神经。皇帝震怒之下,决定改变原定策略,对太子党展开雷霆般的清算。

这一自毁长城的举动,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李林甫。正如腐肉必招蝇虫,李林甫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大肆渲染太子的过失,更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政敌——时任尚书左丞的李适之。这位李承乾的后裔素来与李林甫政见不合,常以才学自诩,暗怀取而代之的野心。

对李林甫而言,这位同僚犹如枕戈待旦的隐患,早欲除之而后快。如今借太子之事发难,正是天赐良机。他立即上奏玄宗,诬指李适之结党营私。此时的玄宗早已被怒火蒙蔽了理智,未加详查便轻信谗言,龙颜大怒之下,一场政治风暴已然酝酿成形。

太子李亨在惶恐中意识到,父皇的震怒可能危及自己的储君之位。此刻任何辩解都于事无补,唯有实际行动才能挽回局面。

为求自保,李亨忍痛上表请求与太子妃离异,以此表明自己愿为大义割舍私情。这番断腕之举,总算暂时平息了玄宗的部分怒火。然而李隆基并未就此罢休,借机开始剪除太子羽翼:韦坚先贬江夏别驾,后改流临封;韦兰、韦芝革职流放岭南;李适之贬为宜春太守。

这场政治风暴中受牵连者甚众:太常少卿韦斌贬巴陵太守,薛王韦绢谪夷陵别驾,睢阳太守裴宽徙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左迁竟陵太守。虽保住了太子之位,但目睹众多亲信遭贬,李亨内心备受煎熬。

暗处窥伺的李林甫对此结果颇为满意。天宝五载这场政治博弈,他以完胜告终。然而这位权相并不满足——李亨的储君之位依然稳固。下一步,他需要锻造更锋利的政治武器,誓要将太子拉下储位。

就在太子李亨惊魂未定之际,李林甫已悄然酝酿起新一轮攻势。

他心知肚明,尽管第一轮打击让太子一党元气大伤,但多数人仅被贬谪,并未彻底倒台。这种“伤而不死”的状态令他难以安心——今日失势,未必没有他日卷土重来的可能。因此,尽管首战告捷,李林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林甫深知,要彻底瓦解一个根深蒂固的政治势力,单靠一次雷霆手段远远不够。唯有步步紧逼、连环出击,才能将其彻底击溃,永绝后患。于是,他在暗中耐心等待时机,准备发动更为致命的第二击。

如果说第一波攻击是借太子集团与皇帝关系过于亲密之机,触动唐玄宗李隆基敏感的权力神经,从而借帝威施压,那么这一次,李林甫则将矛头转向了太子集团内部——从其内部裂痕中寻找突破口。

太子良娣杜氏之父杜有邻,时任赞善大夫,其女婿柳勣则任左骁卫兵曹,二人皆为东宫属官。然而这位柳勣,为人浮躁,才疏志大,一心追逐名利,热衷结交权贵豪杰。他曾与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等人往来密切。虽说是人际广泛,但在岳父杜有邻眼中,这却成了不务正业的象征——整日宴饮交际,毫无官德操守。因此,杜有邻对这个女婿早已心生不满,嫌隙日深。

正是这份潜藏的家族矛盾,被李林甫敏锐捕捉,成为他发动第二波政治清算的导火索。

天宝五年(746年)十二月,一场酒宴过后,杜有邻和女婿柳勣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双方因酒后失态而反目成仇。令人震惊的是,柳勣为了报复岳父,竟不惜捏造谣言,诬陷杜有邻暗中勾结太子,妄议朝政。这一流言很快传到了权相李林甫的耳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家族矛盾,竟成了压垮太子集团的最后一根稻草。只不过,这一次点燃导火索的不是太子李亨本人,而是这个不起眼的柳勣。然而,柳勣恐怕未曾料到,他的报复之举,竟给了李林甫一个绝佳的清洗机会。

李林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立刻抓住这一机会,准备借题发挥,彻底打击太子势力。他迅速动用手中的司法大权,派心腹吉温联合御史台彻查此案。审案的官员深谙权术,一见吉温出面,便知李林甫的用意。于是,案件草草审理,最终以“谋逆”定罪,柳勣、杜有邻等人均被杖毙于大理寺。一场家族内部的纷争,就这样演变成朝堂上的一场血腥清算。

杖杀朝廷命官需经皇帝御准。由此可见,李林甫事先必已禀明玄宗。从先前多人遭贬到此次连诛三臣,足见玄宗怒火日炽。虽不排除李林甫推波助澜,但关键仍在于太子李亨集团既令玄宗生畏,更因其人员构成芜杂难辨。

玄宗虽难悉知东宫僚属与太子的亲疏远近,却认定李亨所交必当是社稷之才。而今东宫竟出柳勣这等宵小,印象既坏,牵连者皆难获信任——纵是与柳勣相争的杜有邻,在玄宗眼中亦不过’狗彘相噬’之徒。此案最令玄宗震怒的,终究是太子识人不明。

杖毙三臣实为玄宗对太子的严厉警示:若再不知收敛,恐将祸及储君!史载此事确令李亨惊惧交加,只得重施故伎,废杜良娣为庶人以塞责。然宫闱权斗最忌重复,此等割席之举非但未能平息君父之怒,反成更大风暴的前奏——在权相持续蛊惑下,玄宗已决意彻底剪除太子羽翼,一场更为酷烈的政治清洗正在酝酿。

天宝六年(公元747年)正月初,权相李林甫派遣亲信罗希爽,前往各地执行残酷的清洗行动。北海太守李邕、淄川太守裴敦复因与柳勣交好,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就地杖杀于官邸之中。邺郡太守王琚仅因曾与李邕叙旧,便遭贬为江华司马,命运急转直下。

当李林甫得知这些昔日重臣在棍棒之下皮开肉绽、血溅厅堂时,非但毫无恻隐之心,反而更加坚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那惨烈的场面并未让他警醒,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杀意。

在我看来,这种极端的手段恰恰暴露了李林甫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他清楚地知道,若单论身份地位,自己远不及太子李亨,之所以能权倾朝野、翻云覆雨,完全仰仗唐玄宗李隆基的宠信。正因如此,他必须抓住时机,彻底铲除李亨的势力,以绝后患。唯有如此,他才能确保自身权位的稳固。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李林甫彻底撕下伪装,露出狰狞面目。他指派御史将此前已被贬谪的皇甫惟明、韦坚兄弟在流放地残忍杖杀;又命罗希爽火速南下,赶赴岭南处决李适之等人。然而,消息走漏,李适之闻风惊惧,未等刑杖加身,便服毒自尽。其子李霅千里奔丧至洛阳,竟也被李林甫构陷下狱,最终惨死于河南府狱中。而王琚不愿受辱,选择自缢殉节,一代忠臣,落得如此下场。

时至今日,朝中与李亨交好的大臣几乎全数丧命于李林甫之手,其中韦坚尤为李林甫所痛恨。尽管李林甫本人并非道德楷模,却对背叛行为深恶痛绝——即便在韦坚一事上,实则是李林甫先发制人。

韦坚虽已伏诛,李林甫却始终觉得这样的结局太过便宜了他。韦坚之死非但未能平息李林甫的怒火,反而激起他更大的报复欲望。他随即以韦坚主政漕运期间的’罪状’为由,再兴大狱。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较量,铲除政敌的手段往往不计道德底线,这本是权力游戏的常态。但若将这种斗争无限扩大,祸及无辜,则注定要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李林甫正是如此。

在追查漕运’弊案’的过程中,李林甫对基层漕吏和百姓展开疯狂报复。他派爪牙前往江淮各州县,将曾为韦坚效力的’纲典船夫’(十船为一纲,以吏主之)尽数缉拿。《资治通鉴》记载,被捕者塞满监狱,酷吏们趁机敲诈勒索:有钱行贿者可减刑,无力行贿者则被剥衣绝食,直至饿毙狱中。这种惨无人道的迫害,将李林甫的变态报复欲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李林甫对韦坚发起的这场政治清洗运动,给江淮漕运沿线州县带来了深重灾难,牵连人数高达十万之众。这场持续六年的清算运动,直到天宝十一年(752年)李林甫去世才告终结。

在李林甫看来,对太子李亨的第二轮打击已经超出了原本的政治目的。他坚信,打击范围越广、手段越狠辣,就能让太子派系如风雨飘摇中的孤舟。至于这场政治风暴中牺牲的无辜者,他根本不屑一顾。

李林甫心中始终秉持着这样的信条:既然皇帝都不在意的事情,他又何必畏首畏尾!

这场政治清洗虽然彻底瓦解了李亨的朝中势力,却未能动摇其太子之位。李隆基深知储君之位关乎帝国未来,因此始终坚守着最后的底线。通过默许李林甫的雷霆手段,他成功震慑了本就战战兢兢的李亨。

然而对李林甫而言,这远远不够——只要李亨仍是太子,他就难言胜利。‘李亨!从你登上储位那刻起,我们就注定势不两立。纵使背负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你今日的隐忍,不过是为他日报复埋下伏笔。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将这场杀戮进行到底!’

在李林南持续不断的打压下,太子李亨在朝廷中的势力虽被严重削弱,亲信党羽几乎被清除殆尽,但李亨本人却未受到实质性冲击。更重要的是,他以地方军事力量为依托的政治格局依然稳固。尽管皇甫惟明已被李林甫铲除,但另一位掌握重兵的边疆大将——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仍活跃于政治与军事前台。据《旧唐书·王忠嗣传》记载,当时他“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以来,未之有也”,权势之盛,前所未有。

虽然后来王忠嗣主动辞去了河东、朔方节度使的职务,但由于他长期经营西北边陲,根基深厚,人脉广泛,凭借其在军中的崇高威望,仍能对这两大战略要地施加深远影响,实现远距离掌控。

史籍中并未明确记载,在李亨集团遭受李林甫大规模清洗期间,王忠嗣持何种立场或采取何种行动。或许是因为身为帝国西部边防统帅,他需常年抵御吐蕃侵扰,无暇介入中央政争;同时,即便李林甫有意对其下手,出于边疆安危的考量,唐玄宗李隆基也未必会允许对王忠嗣轻举妄动。因此,在天宝六年(747年)之前,王忠嗣的地位始终坚如磐石。

然而,进入天宝六年之后,局势骤然逆转!

王忠嗣自幼秉承父志,投身军旅,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是一位杰出的职业军人。然而,功勋这把双刃剑,既能带来荣耀与尊崇,也可能埋下祸根。当一个人功高震主、权倾一时,便容易在权力与声望中迷失方向,甚至不自觉地踏入政治旋涡的中心,最终走向命运的转折点。

天宝六年(747年),王忠嗣与唐玄宗李隆基在军事战略上的分歧日益显现。当时唐蕃边境战事胶着,面对吐蕃军队’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术,李隆基渴望通过主动进攻打破僵局,特别指示王忠嗣准备攻打石堡城。

作为久经沙场的边关统帅,王忠嗣深知石堡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吐蕃更是不惜代价重兵防守。他上疏直言强攻将导致数万将士伤亡,建议暂缓进攻以待战机,并委婉劝谏皇帝不宜过多干涉前线指挥。从军事角度看,这无疑是明智之策。

然而在君臣之道上,这番直谏却触犯了帝王威严。无论战功多么显赫,质疑皇帝决策终究是危险的举动。王忠嗣的遭遇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专制皇权面前,即便是最合理的军事建议,也可能因触犯天威而招致祸患。

王忠嗣的拒不从命让唐玄宗李隆基心生不悦,但出于稳定朝局的考虑,玄宗暂时隐忍不发。此时王忠嗣麾下将领董延光得知此事后,主动请缨攻打石堡城。玄宗命王忠嗣拨调部分兵力支援,王忠嗣虽勉强应允,却刻意挑选羸弱之兵充数,此举令董延光怀恨在心。

实际上,尽管王忠嗣手握重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过是理论上的说法。毕竟战事结束后,将领仍需回朝面圣。

王忠嗣的部将李光弼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凶险,他劝谏道:分兵之命出自圣意,若以弱兵贻误战机,董延光必会推诿罪责,届时皇上定会降罪。

这番谏言可谓旁观者清,但固执的王忠嗣仍不为所动。他坚持认为,即便获罪最多不过贬官,但若为夺取战略价值有限的城池而牺牲数万将士性命,实非为将之道。

表面看来,王忠嗣似乎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但或许他并未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历史的发展却印证了李光弼的预见——后来的事态演变,完全朝着李光弼预警的方向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李光弼出身于契丹族将领之家,其父为王忠嗣麾下的名将李楷洛。当时他尚在王忠嗣军中担任一名并不起眼的部将,无人料到,多年之后,正是这位低调的将领,会在那场几乎倾覆大唐的惊天叛乱中挺身而出,成为力挽狂澜、拯救社稷的关键人物。

尽管李光弼曾极力劝阻,王忠嗣依旧坚持己见。不久,董延光果然兵败,随即向唐玄宗李隆基上奏,指责王忠嗣故意掣肘,导致战事失利,请求治其罪责。

这一局面,正中李林甫下怀!这位权臣早已对王忠嗣心生忌惮,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他犯错的时机。如今董延光的奏疏,无疑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突破口。李林甫立刻抓住机会,借题发挥,不仅意图构陷王忠嗣,更顺势发动了对太子李亨的第三次政治打击。

此前两次对太子的攻击虽狠辣果决,且有玄宗默许的背景,但李亨的地位却始终未被动摇。李林甫深知,玄宗内心对太子仍存庇护之意。若此次自己再次亲自出面,极可能引起皇帝反感,甚至招致反噬。

因此,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选择退居幕后,转而操控他人充当先锋。他指使自己的心腹——曾在王忠嗣管辖地区任职的济阳别驾魏林,向玄宗上书,诬告王忠嗣称:其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太子私交甚密,图谋起兵,拥立李亨登基。

我有理由相信,这番诬陷之词,实为李林甫一手策划。此举也暴露出两个问题:其一,李林甫的权术手段已显疲态,难有新招;其二,他此次刻意隐身幕后,正说明其政治警觉性仍在,具备一定的自保意识。

正如我此前所言,在权力斗争中,反复使用相同伎俩终将令人厌倦。或许李林甫已预感到风向变化,才选择隐于暗处,这既是一种策略调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当魏林的奏疏呈递御前后,唐玄宗李隆基的态度发生了显著转变。与以往纵容李林甫打压太子的做法不同,这次玄宗亲自为李亨辩护,明确指出太子久居深宫,不可能与外人共谋,直接否定了魏林的指控。这一表态有效遏制了李林甫对太子的新一轮攻势。

然而玄宗并未完全站在太子一方,他采取了折中手段:下令召回边境名将王忠嗣,以’消极作战’的罪名将其收监,交由三法司会审。这一处置几乎将王忠嗣置于死地,幸得其旧部哥舒翰以官爵相赎,在朝堂上以死相谏,最终感动玄宗改判贬为汉阳太守。次年(746年),正值壮年的王忠嗣突然去世,时年仅四十五岁。

李林甫发动的第三轮政治清洗,虽然冲击力较前两次有所减弱,却成功铲除了太子集团的核心军事支柱。从实际效果看,这次打击依然收获颇丰。

值得注意的是,玄宗在此事中展现出明显的政治平衡术:前两次清洗已重创太子势力,皇帝的猜忌得到缓解;但同时坚守着政治底线——只要太子不犯原则性错误,其储君地位不容动摇。这种微妙的平衡彰显了玄宗晚年精妙的权术手腕。

李林甫对太子李亨的第三次政治攻势显得缺乏新意,因此遭到了玄宗皇帝的制止,这实际上间接保护了太子。玄宗对这位朝廷重臣有着天然的倚重,这种依赖既源于李林甫善于逢迎的性格特质,更基于其出色的行政才能。

在叫停第三次攻击的同时,玄宗也不得不顾及李林甫的情绪。

皇帝李隆基深知,’一日杀三子’事件引发的李林甫与太子之间的嫌隙已无法弥合,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作为臣子的李林甫反而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

值得注意的是,玄宗默许前两次攻击,一方面是出于制衡太子的政治考量,另一方面也是要给这位朝廷支柱保留颜面——毕竟帝国的日常运作仍需要仰仗其才能。但当第三次攻势来临时,玄宗明显感受到李林甫的咄咄逼人,于是果断出手干预。而将王忠嗣治罪的举措,则可以视为对李林甫的一种变相安抚。

最终,玄宗虽然达成了预期目的,却在不经意间将李林甫置于进退维谷的政治困境之中。

从天宝年间到李林甫去世(天宝十一年),这位权相虽屡次设计陷害太子李亨,却始终未能将其彻底扳倒。而李亨虽保住了储君之位,却因早年间遭遇的三次重大打击,在此后岁月中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如临深渊的处境,一直持续到十年后他在灵武登基称帝才告终结。说到这里,我们暂且将李林甫专权之事按下不表。这位权臣的故事尚未完结,不过在讲述他与命中克星的对决前,让我们先把目光从朝堂的明争暗斗中移开,投向遥远的中亚大地。

在那里,一场影响伊斯兰文明与盛唐文化的史诗级战役,即将震撼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