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六年,1880年12月2日)十一月初一日七点钟,订定伏耳铿造钢面铁甲船合同,价六百二十万马克。写合同款式,尽照德海部章程。”
——《欧游杂录》
1881年1月,上述话中提到的这份合同正式签订,中方的签字人为李凤苞,当时中国的驻德公使。
而这一艘“钢面铁甲舰”,正是日后在甲午海战中悲壮沉没的著名战舰——定远号。
记录这段历史的这本书,叫《欧游杂录》,作者是当时协理李凤苞的中国驻德国二等参赞,徐建寅。
 徐建寅(1845年-1901年),字仲虎,江苏无锡人,清末科学家。徐寿之二子。

西方近代技术知识的引进

徐建寅从小聪颖好学,喜欢跟在父亲及父亲好友华蘅芳的身后学习先进科学技术知识,有时还帮他们做些小实验。从小便在科学的海洋中耳濡目染,养成了徐建寅“善察微、多勤敏”的习惯。1861年,年仅17岁的徐建寅就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职业,供职于安庆军械所。在此期间,徐建寅遍阅中西方资料,帮助父亲徐寿设计制造出了中国近代第一艘蒸汽动力轮船——黄鹄号。 
徐建寅所引进的西方代近科学技术知识主要集中在两个阶段:一是在江南制造局期间,一是在德国考察期间。他在江南制造局期间把一批西方近代科学技术书籍翻译引进到了中国,包括《化学分原》、《声学》、《电学》、等10 余部著作,涵盖了化学、物理、天文、机械制造、冶金、造船、画法几何与机械制图,以及军事装备与操练等众多科学技术领域。
 《兵学新书》
 最足以代表徐建寅思想的,是他在《兵学新书· 后序》中的一段话:
“盖战胜于外,义强于内,始得国泰民安,民生乐利,受惠无穷也。” 
徐建寅在欧洲德、英、法、比等国考察军工和民用企业的同时,对西方军事科学尤为关注和研究。他访问过德国、英国海军部,参观了炮台、海军基地,了解这些国家的军制,兵制,还观看了德皇乘马驰阅步、骑、炮三兵种的军事操练并作了详细的记述。
徐建寅在欧洲各国的考察以及其对西方军事科学的关注和研究,为其军事思想的形成以及之后写作《兵学新书》著作提供了坚实的实践和理论基础。此外,徐建寅在福建船政局时期的经历,也对其著书立说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徐建寅在福建船政局虽公务繁忙,他却利用空余时间,博考中外群书,择中外各国兵家之长,发愤而著《兵学新书》16卷 (另有附卷),20余万字,插图100多幅。该书阐述了他的军事思想中去除弊端、创立新兵学的主张,即建立兵学制,废除八旗将领世袭制;立议章,设学堂,讲兵学。该书表达了他的改革封建政治体制、建立新军事学体系的愿望。

 “此人足抵洋匠数人”

1867—1873年间,徐建寅在江南制造局做技术工作,并从事翻译西方科学技术书籍。
徐建寅在翻译处正式开始他的翻译工作时,翻译馆的馆舍还没有建设完成。在没有固定工作场所的艰苦条件下,徐建寅每天都到西方雇员的住宅中开展工作。有时候,他一天要奔波于自己家、西方雇员家、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新址等几处地方。尽管十分辛苦,但年轻力壮的徐建寅还是表现出了惊人的工作效率。 
“徐建寅这位年轻人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而且头脑也特别灵活,学识涵养也与他的二十多岁的年龄不相符。他可以上午和我们探讨煤矿学、地质学方面的学问,下午独自一人翻译《化学分析》,晚上又校对刚刚翻译完成的《声学》。”
——傅兰雅回忆录
如此孜孜不倦地开展工作,让徐建寅在江南机器制造总局上上下下赢得了赞誉。特别是在翻译馆馆舍建造完成后,有了固定的翻译场所,让徐建寅的工作激情更加高昂。他日以继夜翻译了一大批十九世纪以来西方最新出版的科学技术类书籍。在那个信息传播速度还十分缓慢的年代,徐建寅的翻译工作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1875年,徐建寅应时任山东巡抚丁宝桢的邀请赴济南筹建山东机器局。胸有成竹的总办徐建寅打破此前洋务企业必请西方雇员以壮大实力的惯例,没有启用一名外国人。光绪皇帝亲口褒扬徐建寅:
“此人足抵洋匠数人。”
 

自造军火

大化家 | 军工化学家徐建寅
中国本是最早使用火药的国家,然而火药发明后,制造技术却停滞不前,长期以粗工、粗器、粗料生产火药,火药质量无法改进和提高,一直到1840年林则徐在广东虎门炮台抗击英军入侵,还仍用缸贮存火药。军用火药如此存放,可见当年火药技术落后的状况。
自1866年起,徐建寅就在江南制造局龙华火药厂制造火药。
1879年,徐建寅出国期间,考察德国多家火药厂。在其著作《欧游杂录》中写道:
“历观造药厂之具,皆不及中国津、宁、济、沪各局精备,而所成之药反良者,何也?则因试验涨力、速率、重率各法,尽心竭力,有弊即改,随时消息于无形,无他秘法也。余前创济局,此次复经考订,益觉融会贯通矣。”
传统黑火药配方的重量比,以手工、粗料、粗器生产。使用在枪炮上,因火药形状大小不一,粗细不匀,火药质量很难控制。所以要改进成机制火药和精确重量配合比,达到“今则以绝巧轮器,修化学之理分制药料。”
张之洞
清光绪二十六年五月(1900年6月),徐建寅接受张之洞委派,到武汉督办保安火药局。
当时,庚子战事正在进行中,急需军火,而洋匠久延不至。张之洞极为担忧,遂决定添设保安火药局。徐建寅具有这方面的知识和实践经验,遂决定由他领衔自造军火。
“指授众工,自造机器,摹仿西制,约三个月告成。燃比验与外洋来之称善者几无以辨。”
建造火药机器要设计绘图,零部件要机器加工,然后要组装机器和调试,三个月建成投产实属不易。
接着,张之洞又委派徐建寅督办汉阳钢药厂,研制生产威力强大,造法更难的无烟火药。 
早在1880年,徐建寅在德国汉堡考察胡尔甫火药厂后,就为中国引进了无烟火药技术。《欧游杂录》中就制棉花火药、硝化机、混酸机的构造等工艺,都有详实记载。徐建寅率先把西方无烟火药技术引入国内,堪称中国无烟火药之父。

徐建寅在汉阳钢药厂研制无烟火药,采用鄂省本地棉花为原料,因为本地棉花价格便宜,供应量充沛,比进口棉价格低廉,且不会因战事受制于人。但改用本地棉,使制造方法增加了难度。制造无烟火药设备,诸多技术参数重新实验确定。徐建寅到处奔波,日夜从公,终于自造成功国产无烟火药。

“力量宏大,可与外洋购来之药不分轩轾。”
1901年3月31日,徐建寅在钢药厂制作火药时,发生爆炸,不幸遇难,终年57岁。 

 
“才见玄珠求赤水,惊闻烈火燎黄琮。”
——文廷式为徐建寅殉国所作的挽诗《挽徐仲虎》

徐建寅遇难后,徐氏家族继续研制火药方面的工作,次子徐尚武专心研究火药、炸药,归纳、总结祖、父、己三代研制火、炸药的经验,著《徐氏火药学》22卷,这是中国最早的一部火炸药专业著作,对我国近代火炸药制造技术的发展作了全面、系统的总结。康有为曾在《徐氏火药学》手稿上题词“武备祕要”四字。该书未曾刊印,现仍留在徐氏后裔家中。
“当时的中国,像徐建寅那样洞悉现代技术的原理和实践之人,可谓凤毛麟角。”
——《19世纪西方科学在中国:徐寿和徐建寅》戴维·莱特 

徐建寅所处的时代,即19 世纪中后期,是中国屡遭列强侵略而民族危机日益加重的时代,也是西方文化进入中国导致中西文化空前大交汇的时代,这是个危机与机遇并存的时代。徐建寅父子一家因为没有当时所谓“仕途正统”身份,所以他们的一生工作,其实都进行得举步维艰。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献身于自己认定的发展中国科技以促使中国富强的事业。他们作为这一时代潮流的前驱和开拓者,将永垂青史。

参考资料:

https://zh./wiki/徐建寅
https://baike.baidu.com/item/徐建寅
《徐建寅查验威海船械史实考》 徐泓
《徐建寅:采择文明燧火》 马力
《“足抵洋匠数人”的徐建寅翻译伟业》 谭杰
《徐建寅督办汉阳钢药厂自造无烟火药》 徐泓 徐宇 徐世珍
《爱国军工化学家徐建寅》 林岱 王培堃
《清末徐建寅的翻译活动》 吴军
《徐建寅与<兵学新书>》 徐泓 包正义 顾敏立
《文廷式与徐建寅的交谊》 何东萍
《清末民初上海格致书院》 徐泓
《徐建寅与西方近代电气技术知识的引进》 傅琰 汪广仁
《徐寿、徐建寅政治思想探微》 王赓唐 张震
《徐寿、徐建寅父子所代表的科学传统》 李长莉
《徐寿、华蘅芳、徐建寅的科技救国论》 杨华庆
《中国“电镀”一词源流考》 周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