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瓜与二寡妇的姻缘

作者 陶冶

那年,大冬瓜都四十出头了,因家里穷,脑袋又不那么灵光,一直也没娶上个媳妇,始终是光棍一根。不过他有把子好力气,农活做得也是有模有样,生产队有点什么应急吃劲的活,队长大金牙总爱派他过去。比如大车捂住了,需要有力气的人往出抬,谁家盖房子上房梁,帮贫困户种园田地,都会让他去,他实在,憨厚,不滑头。

一天, 我赶着驴车刚从公社卫生院回来,正在饮牲口。大冬瓜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悄声问我:“诶!兄弟,你拉着二寡妇和二尿性媳妇儿干啥去了?”

“去卫生院了。”

“咋了,二寡妇病了?”

“是吧,队长让俺去俺就去呗,人家女人的事我也不能乱打听,你去她家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操!我还真去了,没进去屋,让二尿性媳妇儿给我骂出来了。”

“咋整滴,冬瓜哥熊了?”

“你光棍儿一根怕她啥啊?”

“唉,她说那嗑太磕碜人了。”

“咋说的?”

“她说’大冬瓜,你一个光棍子总骚了骚了地往人家寡妇家跑啥,不怕崴了杆子?’”

“完喽,平时你那见着娘们儿眼睛就放光的能耐呢?”

“操!不服你试试去。”

“俺也没整天惦记二寡妇,有啥服不服的。”

这句话触到大冬瓜痛处了,他一甩剂子走了。其实村里人早就看出来了,大冬瓜一直惦记着二寡妇,一到春天大金牙派他帮二寡妇家种园子,他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二寡妇嘴上再抹点蜜,“冬瓜哥,你真是个好庄稼把式,全村的爷们儿没有能赶上你的。”这样一来他心里更是美滋滋的,总以为二寡妇对他有意思。大冬瓜脑袋确实不灵光,二寡妇是啥人,咋会看上他呢。

二寡妇叫汪丽萍,人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能说会道,身段也苗条,特别那双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咋瞧也不像乡下人儿。这么好个女人咋会嫁给魏老二呢?当然,魏老二也不差,是个壮壮实实的庄稼汉子。更重要的是家庭条件好,父亲是个“果子匠”,在公社供销社做点心,吃商品粮,挣工资,哥哥在公社中学里当老师,姐姐是公社邮局的电报收发员,也都成家在外了。家里的三间房子红砖贴脸,是村上最气派的房子,日子过得殷实,并承诺魏老二结婚也给盖三间红砖贴脸的房子。用现代的话说:这就是个绩优股。

汪丽萍嫁过来,就让村里的娘们儿们嫉妒,背地里都说,“瞧她那双眼睛就是个骚货。”爷们儿们也是眼儿热,总会有事没事地去魏老二家里坐坐。

汪丽萍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克夫!婚后七八年的光景魏老二就总是胃疼肝疼的,去镇上看中医,县上看西医,药吃了不少,却不见好转,眼见着人一天天瘦了下来,最后还是在省城大医院确了诊——肝癌晚期。

尽管乡下没有公费医疗,得了绝症也得治不是,不到一年的功夫魏老二归了西,落得个人财两空,从此汪丽萍便成了二寡妇。

二寡妇带着两个的孩子,在乡下日子属实要艰难些。有人劝她再嫁,公婆有话,走道可以,孩子不能带走。孩子大的才五岁,小的刚三岁,她哪里舍得扔下孩子。就这样一晃就过去了三年,生产队倒是对她挺照顾,特别是队长大金牙,总说她寡妇失业的不容易,对她关心有加,按五保户待遇对待。

说了半天,这些与二寡妇去公社卫生院有啥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尽管二尿性媳妇儿守口如瓶,可凭直觉我已猜到,二寡妇在卫生院做了“人流”。

第二天, 我赶着毛驴车去镇上拉豆饼,二尿性跟车,路上二尿性问我,“兄弟,你说二寡妇打掉那孩子是大冬瓜地不?”

“什么,二寡妇打掉的孩子?”我装作一脸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跟我装傻。”

我转过脸无辜地说“二哥,我哪知道那些娘们儿们的事啊。”

“你小子真他妈能装,你赶车拉着她们去的卫生院,你会不知道?”

“俺真不知道,你媳妇儿嘴那么严,二寡妇自己更不能说,你想想,是这么个理不?”

“倒是你说的这么个理,真他妈想不到,傻乎乎的大冬瓜能给二寡妇弄上。”

“不会吧,二寡妇哪能看上他呀。诶,二哥,你是不是也对二寡妇有意思啊?”

“去个屁的吧,你二嫂那娘们儿比猴都精,我就是往二寡妇家看一眼她都能察觉,看得那个紧,二哥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不是。只是,这么好的一块地便宜了大冬瓜,还真叫人心里不舒坦。”

“二哥,瞧你,自己又没那个胆,别人做了你心里还不是滋味,你这就叫——色大胆小,跳墙狗咬!”我哈哈地笑着甩了个响鞭儿。

大冬瓜与二寡妇的姻缘

“按说这事本来不该露,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娘们儿们都带着避孕环呢,偏偏是、你二嫂说,二寡妇的环丢了,所以就被种上了。”

二尿性没再说话,我也只管吆喝着驴子。不过,二寡妇那点事我心里清楚,这是个秘密,俺决不能说出去。

那天,大队的种驴正在生产队院里配种,那头山西大黑驴正骑在队里的骒马背上忙着。我卸了车在马圈里拴好了驴,正给驴添草料。听到有人进来拐向生产队队部,是二寡妇,她边走边捂着嘴笑着喊,“队长在吗?”

“有事啊?”大金牙从屋里推开门问道。

“这大白天的当院子咋唱起’大戏’了呢。”

大金牙笑着道,“大青马反群了。”

“哟——还是牲口好啊,真自由,想怎地就怎地。”

他们并没发现俺在那儿,因驴拴在马圈的旮旯处,光线特别暗。

“是啊,你啥时反群?”大金牙的老脸露出了坏笑,随手在二寡妇屁股上掐了一把。

“去你的,别让人看到。”二寡妇扭着身子说。

“说,有啥事?”

“想借用一下小队的点葫芦(传统的点种工具),明早把房后那几垄高粱种上。”

“你急啥,后天大冬瓜就回来了,让他去帮你种。”

“哎呀,就那么几条垄,我自己一上午就种完了。”

“行行,等收工让他们给你捎过去,不就是借点葫芦点种嘛。”大金牙压低了声音说“今晚我去给你点。”

二寡妇说了声“去你的”便掩着笑声转身出去了。

事情也是该着。傍晚收工时大金牙让我给二寡妇送点葫芦,半路上被二尿性截住,“哎兄弟,来帮我个忙。”

“啥事啊,还要我帮忙?”

“有十几条檩木帮我挪房山头去,腾地方种园子。”

“好好,没问题。”

我放下电葫芦,一溜气和二尿性抬了十八根比大碗口还粗的檩子,累的满头是汗,拿起点葫芦要走,却被二尿性拦住道“哪儿去?在哥这吃口饭再走。”

“不了,就干这点活吃啥饭啊。”

“这叫啥话啊,别说还干一气活,就是不干活在哥这吃顿饭咋地。”

二尿性也确实是个讲究人,把我拽进屋按到饭桌旁,桌上已摆上了一盘摊鸡蛋,一盘土豆丝,还有羊角葱蘸酱。他媳妇儿把一壶镇上烧锅造的“地瓜蒙”烫热端了上来。

吃饱喝好了,却没忘了给二寡妇送点葫芦。屋外已是满天星辰,匆匆来到二寡妇院外,还好屋里灯还亮着。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本想把点葫芦放到屋檐下说一声“二嫂,点葫芦放这了。”谁知,刚走到房前屋里却熄了灯,我轻轻将点葫芦放在窗前。刚要开口,屋里却有个男人在说话,“我是真稀罕你这俩大奶子,又白又嫩,又这么挺拔柔软,别说这么揉啊,想想都想来干你。”

这不是队长大金牙吗,我有些吃惊。

“嗯——轻点揉,这不都交给你了吗。”二寡妇浪声道。

“孩子睡没?”

“睡了,快来吧,死鬼。”

我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心中有些凌乱,便抽身往出走,慌乱中碰倒了戳在门旁的搂柴火耙子,真不知那晚是怎么走出二寡妇家院子的。

事后平静下来总在想,大金牙开口我是共产党员,闭口毛泽东思想,这么革命的人物咋还会和二寡妇干这偷鸡摸狗的龌龊事呢?心里还有些怕,这事怎么让我撞上了,当然,我不会讲出去,可他们一定知道我发现了他俩的秘密,因为我把点葫芦放在那儿了,他们当然知道碰倒耙子的是我。福兮祸兮?凶多吉少啊,听天由命吧!

哎,出乎我的预料,打那儿以后大金牙对我不再绷着个脸,温和多了,有好事儿都拉不下我,二寡妇见面总是暖乎乎滴,兄弟长兄弟短的。到了秋天,知青招工,大金牙鼎力推荐,我顺利回城了。我也是咬紧牙关保守住了上级的秘密。

后来,二寡妇做人流的事还是被传了出去,娘们儿们背地里都在指指点点,爷们儿们更是眼热,都在猜闷,那是谁的种呢?闹得沸沸扬扬。

再后来,听说二寡妇嫁给了大冬瓜,是真的!还是大金牙老婆做得媒。婚后小日子过得还挺美满。

哈哈,我还真弄不清这算不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我知道,这是大金牙点的鸳鸯谱,为的是掩人耳目。

斗转星移,都是村里的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