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宫博物院见到那只耀州窑青釉刻海水鸭纹花式碗时,我起初并未多想。
它高 7.4 厘米,口径不足 18 厘米,六花瓣形的敞口像半开的花,青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不过是一只造型雅致的古瓷碗。
直到目光落在内壁的纹饰上,疑惑才悄悄冒了出来:碗里的鸭子游得自在,周围的水纹用细密的蓖划纹勾勒,像波浪又像涟漪 —— 可鸭子明明该在池塘里戏水,怎么会和 “海水” 缠在一起?
在我的印象里,鸭子就是村口池塘里嘎嘎叫的生灵,螃蟹不过是河滩上横着走的小生物,它们怎么会成为古瓷上的 “主角”?
宋 佚名《溪芦野鸭图页》
设色 纵26.4厘米 横27厘米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正是这个小小的疑惑,让我忍不住凑近细看。碗的内底刻着一只游鸭,脖颈微弯,翅膀轻展,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瓷壁滑入水中;周围的海水纹并非汹涌的浪涛,而是舒展的弧线,线条柔中带劲,把水面的灵动刻得活灵活现。
查过资料才知道,这 “海水” 原是古人的巧思 —— 它不是真的海洋,而是对 “广阔水域” 的符号化表达,用密集的纹路象征水的流动与包容。更让我惊喜的是 “鸭” 的寓意:原来它谐音 “甲”,古人把对学子 “连中三甲” 的期盼,藏进了这只游鸭的姿态里。
这让我想起了从前知道的螃蟹纹饰。螃蟹坚硬的甲壳对应 “甲”,两只螃蟹依偎在芦苇旁,是 “二甲传胪” 的祝福;一群螃蟹簇拥在一起,便成了 “满堂甲第” 的期盼。

原来这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动植物,在古人笔下从不是简单的 “写实画”,而是藏着文化密码的 “祝福符号”。
就像这只花式碗,花瓣形的敞口本是为了美观,却暗合 “花开富贵” 的意头;青釉的深沉色调看似朴素,却在岁月里沉淀出温润的光泽。
它们的 “美”,从来不止于造型或纹饰,更在于每一处细节都藏着对生活的热爱与期许。
恰逢中考刚刚结束,再看这些纹饰时,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触动。
古人没有直白的祝福语,却把最真挚的期盼藏进了鸭的灵动、蟹的坚韧里,让冰冷的瓷器有了温度。
就像我们总在追求 “宏大的美”,却常常忽略身边平凡事物的深意:一只瓷碗里的游鸭,河滩上横着走的螃蟹,甚至路边一朵花的绽放、一阵风的声响,都可能藏着被忽略的美好。
原来 “发现美” 从不是寻找罕见的奇观,而是学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熟悉的世界。
当我读懂鸭纹里的 “甲第” 之意,看清螃蟹壳上的祝福密码,这些曾经 “平凡” 的生灵,突然就在我心里变得鲜活而温暖。
那只耀州窑的瓷碗依旧静静陈列着,但此刻在我眼里,它早已不是一件冰冷的文物,而是一面镜子 —— 照见古人的巧思,也照见:美,从来都藏在我们愿意用心打量的每一个平凡瞬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