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窑的贯耳瓶,是北宋官窑经典器型中的经典,几道旋纹,尽显简洁又流畅的造型之美,洒脱自如,古朴典雅,是北宋晚期礼器改革在官窑瓷质礼器上的重要标志。
北宋官窑贯耳瓶,样式有圆形、椭圆形、方形、扁方形、六棱形、八棱形、海棠形等,旋纹装饰有阳旋(凸起)、阴旋(凹下),旋纹有两道、三道、四道不等,因颈部两侧有对称的两个管状耳,得名为贯耳瓶,各式北宋官窑贯耳瓶,从《宣和博古图》中华丽转身之后,就惊艳了大江南北,一举闻名天下,直到今天,依然是瓶中之经典。
为方便大家对北宋官窑贯耳瓶及旋纹装饰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还得先从与其有紧密联系的两部书和一个机构说起。
一、北宋官窑贯耳瓶的式样,来源于《宣和博古图》等金石学著作。

      第一部书是《宣和博古图》 。

北宋时期,在复古之风盛行之下,在文化、礼教、祭祀、器皿、设计等方方面面,兴起了一场全民复古运动,自北宋初年兴起,到北宋晚期达到了高峰,一直延续至南宋,在金石学方面取得了历史性的重大成就,其标志就是在北宋晚期,出现了《三礼记》、《金石录》、《考古图》、《宣和博古图》等一系列金石学著述,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宣和博古图》。
北宋历代皇帝,喜欢收藏考究青铜器,到了北宋晚期宋徽宗的时候,宣和殿里已收藏到了八百多件古代青铜器,为便于考究这些青铜器,解决仿制青铜器的图样问题,宋徽宗下令王黼(音辅)一班人马,把宣和殿里的青铜器,分卷编录成书,历经近二十年,完成了三十卷《宣和博古图》的编撰工作,书中收录宣和殿青铜器20大类共计839件,对每一件青铜器都有总说、摹绘图、尺寸、重量、容量等详细的资料,这本书在古代金石学领域影响巨大,直到今天,都还是青铜器研究者必读的经典。
这本书现在存放在国家博物馆里,它已是明代嘉靖年间重刊的了,内容更加充实完善,我无缘翻开这本青铜器大典,但据相关研究专家介绍,书中就收录有不少商周、春秋战国以来的青铜器投壶、贯耳壶等,书中这些投壶、贯耳壶就是北宋官窑礼器贯耳瓶的制作蓝本,北宋官窑的礼器,其蓝本都来自这本书。

新石器时代黑陶贯耳壶(苏州吴中博物馆藏)

良渚文化时期陶贯耳壶(上海青浦区出土)

西周早期兽面纹贯耳壶(首都博物馆藏)

西周中期仿铜陶贯耳壶(陕西长安县出土)

商贯耳弓壶(《宣和博古图》)

周青铜贯耳壶(《宣和博古图》)

二、贯耳瓶的“式样”,在北宋官窑烧造时已基本定型,南宋的官窑贯耳瓶是在此基础上的继承和发展。
第二部书是《宋会要辑稿》。
北宋还有一本百科全书,北宋时叫做《宋会要》共十部,内容涵盖了北宋时期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等17个重要的门类,到了清代的嘉庆时期,徐松从《永乐大典》中辑录了《宋会要》的部分稿本,汇编成《宋会要辑稿》,嘉庆之后直到民国,辑稿都有学者不断的整理,后来经四川大学等一批古籍专家的努力,现在已经有了电子版的点校本,还有精校本,这部堪称宋代史料宝库的历史文献,是研究宋代历史珍贵的资料。
《宋会要辑稿》礼一四之七记载:“宣和元年五月二十七日,永兴军路安抚使董正封言,窃惟朝廷讲明祀事颁降五礼规矩仪式具备,然而祠祭所用尊、俎、笾、豆、簋或有未应法式去处……臣前任杭州日,蒙朝廷降式样制,造上件礼器,与今来逐处见用,全然大小不同,恐失朝廷奉祀之意,望下有司彩画式样降付逐路制造,以供祭祀所贵,上尊朝廷奉祀之礼意。诏送礼制局绘图颁降,令诸路州军以图制造。
这段话,仔细读来,信息量很大,《宋会要》记载的资料,说明礼器的“式样”、“法式”是在较早的时候。应该是在礼制局成立后就制定并实施了的。文中记载的这个地方官董正封,对各地的祭祀礼器是很了解的,他说自己在杭州任知州时的前任,“蒙朝廷降式样制造上件礼器”,董正封于1115年任杭州知州,也就是说他的前任在此之前,就已经得到过朝廷下达给他的礼器制造的“式样”,是谁下达这样的“式样”呢,当然是负责礼器制造的礼制局了,这说明礼制局在成立之后,就逐步的制定了礼器的“式样”,并在一些地方开展了新礼器的制造工作。董正封任杭州知州后的第四年,也就是宣和元年(1119),他觉得在全国范围内下达祭祀五礼的规范性文件的条件已经具备了。
据史料记载,后来宋徽宗是颁布有此类文件的,全国各地的祭祀用具,由铜制改为瓷质、木质等,至此,宋徽宗的“新成礼器”工作目标大功告成。礼器的改革计划,宋徽宗既是顶层设计者,又是改革工作的参与者,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北宋官窑的烧造。
三、北宋晚期,新成立了一个机构,专门负责礼器的设计与制造。
一个机构就是礼制局。
北宋时期,到了宋徽宗的时候,祭祀等国家重大活动所用的祭祀器皿,已经不符合宋徽宗的要求了,为了满足祭祀活动用品的新需求,需要新的礼器,为了实现制造新礼器的目标,朝廷于1107年,成立了礼制局,(也有记载为仪礼局的)。作为新修五礼,设计考订礼器形制的领导机构和执行机构,开展青铜、陶瓷、漆木等礼器的生产制作工作,即将一切礼制方面的事情都归于礼制局的业务范围之内。到了南宋,宋高宗也沿袭他父亲的这一套制度,于1144年成立了礼器局,诏令修内司“袭故京旧制”烧造官窑,北宋官窑的窑火在熄灭了近二十年之后,皇家官窑窑火再次窑火通明,两宋官窑的传承得以承继。
四、两部书和一个机构及其相互关系,说明了北宋官窑是在“式样”的原则范围内进行制作的。
北宋晚期,金石学研究成果显著,加之宋徽宗本人艺术造诣很高,各地贡窑进贡的瓷器,已经不符合宋徽宗的礼器标准,随着《宣和博古图》编撰成果的不断推出,,结合他对古青铜器的崇拜和理解,什么样的瓷质礼器才能登上重大祭祀活动的舞台,在北宋官窑建造之初,他是已经形成了基本的概念了的,即依据《宣和博古图》中适合制造瓷器的图样,进行改造加工。《宣和博古图》于1107年开始编撰,同年也成立了礼制局,礼制局成立之后,瓷质礼器的“式样”的定稿,宋徽宗是不会缺席的,官窑礼器有了“式样”,有了原则性的尺寸“法式”,又有了官汝、官钧及其他贡窑的经验积累,此时,烧造北宋官窑的所有条件都具备了,点燃窑火是水到渠成的事,在这样的历史背景和技术条件下的北宋官窑,一出现就是巅峰。
北宋官窑不同于其它窑口的产品,产品质量有一个由低到高的渐进式过程,它是在宋徽宗的直接领导下,在巨人的肩膀上站起来的,把“式样”的青铜器缩小,把繁复的纹饰去掉,就是官窑礼器;把官汝、官钧的釉料技术运用到釉质上,就是北宋时期最顶级的釉质;器型符合礼义,端庄肃穆,釉质釉色出类拔萃,神韵超然,这些要素,使北宋官窑一出现就登上了中国陶瓷的顶峰,傲视群雄,独领风骚千年。
名扬千年的北宋官窑,因蓝本出自于《宣和博古图》,都是经典的器型,其中的贯耳瓶,更是经典中的经典,大多数北宋官窑贯耳瓶的器型,“式样”一经敲定,就基本确定了下来,而附着在贯耳瓶上的旋纹装饰,一但确定下来,就仿佛是和贯耳瓶与生俱来的一样,生死相随,贯耳瓶上的旋纹,是北宋官窑贯耳瓶上的一个密码,解开这个密码,两宋官窑的传承关系,就会变得清晰起来。
五、两宋官窑贯耳瓶旋纹装饰的传承。

北宋官窑贯耳瓶的旋纹,从远古青铜器上的旋纹演变而来,历经北宋宋徽宗新礼器改革的洗礼,被设计并定格在贯耳瓶上,成为北宋官窑贯耳瓶的灵魂,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新的标志,与瓷质礼器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为我们了解两宋官窑的传承关系指明了方向。

两宋官窑贯耳瓶旋纹装饰的承继,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北宋官窑器型、装饰“式样”和尺寸“法式”等较全面地传承到了南宋官窑的器物上,这是比较完美的承继,既是对“袭故京旧制”的完美诠释,又直接用物证的方式,对两宋官窑的传承作了最直接的证明。(北宋官窑与南宋官窑能体现完美对接的贯耳瓶,江苏徐先生的微信公众号“中宝缘”和陈逸民先生的公众号“西高第里”均有到代无疑的真品器型,感兴趣的读者可自行阅读比较),下列诸图也较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从北宋官窑贯耳瓶旋纹装饰看两宋官窑的传承关系(旋纹装饰传承2)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图,“大宋官窑”篆书款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局部图

南宋官窑旋无贯耳瓶(上海博物馆藏)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南宋官窑贯耳瓶(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2、南宋官窑贯耳瓶的器型、尺寸改变了,但旋纹装饰不会轻易改变,新礼器中经典器型的旋纹符号,应是礼制局定稿甚至是宋徽宗钦定的,这种带着北宋官窑贯耳瓶旋纹血脉的符号,南宋官窑贯耳瓶也很好的承继了下来。

北宋官窑旋纹(阴旋)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图、“大宋官窑”篆书款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局部图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局部图

南宋官窑旋纹(阴旋)贯耳瓶(国家博物馆藏)

南宋官窑旋纹(阴旋)个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藏)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郊坛下官窑旋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官窑八棱旋纹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北宋官窑八棱旋纹贯耳瓶底足图、“大宋官窑”篆书款

北宋官窑八棱旋纹贯耳瓶底足局部图

北宋官窑八棱旋纹贯耳瓶底足局部图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方口旋纹贯耳瓶(德寿宫遗址博物馆藏)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底足图

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口沿内侧图

南宋官窑旋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3、同样是贯耳瓶,北宋官窑没有旋纹的,南宋官窑也没有旋纹,没有旋纹的传承,恰好从另一面印证了两宋官窑的传承,既是制度的传承,也是“式样”的传承,因为贯耳瓶有还是没有旋纹,都是礼制局承上意决定下来的,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基因,南宋官窑的窑火延续了一百多年,血脉基因从未改变。

北宋官窑扁四方贯耳瓶(民间藏家珍藏)

南宋官窑扁四方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扁方口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官窑贯耳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