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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里面有碧山，山中有山产大王。梁山坝子梁山鸡，飞到孟家出凤凰。”歌谣中唱的梁山就是重庆梁平区，碧山则是位于梁平西北角的碧山镇。碧山有个地方叫孟家坝，“凤凰”指的便是当地名人“孟浩然”。不过这个孟浩然非但不会写诗，甚至连大字也不识一个，但打起仗来却是一把好手。
碧山镇其名源于境内一座突出于梁平坝子的孤峰，峰顶有个寨子叫碧山寨，占地近3000平方米。寨内曾经有座庙宇，系民国26年（1937年）镇上熊姓大户捐1000两白银与众人共建而成，供人们祈福纳祥，内有菩萨和食堂，外有深井和堰塘，形制相当完备。
据说，这座寺庙极为灵验，曾经多次神奇地保佑过全镇居民，被当地人当做镇子的守护者，因而一直香火旺盛。每当村民遇到困难时就会抬头望望孤峰，好像那里有一位守护着这片土地的长者在高处看着自己。庙内有一块高达13米的巨石，独立而细长，仿佛直插霄汉，顶部生长着茂密的植被，人们便以这块孤石作为石碑，详尽记叙了修建寺庙的过程。可惜当年的寺庙早已不存，唯有孤石铭刻着曾经的故事，后人又在上面雕凿了石刻和佛龛，还在旁边复建了一座微缩版的山王庙，与孤峰孤石搭配看起来颇为有趣。
如今，碧山镇有两个列入历史文物名录的地方，上文的碧山寨是其一，另一个则是一栋豪宅，在这个川渝交界的犄角旮旯的地方显得尤为奇特。
这座豪宅位于孟家坝，始建于1923年左右，占地面积约3000平方米。建筑采用穿斗式结构，中西合璧式风格，共有三进院落，设三道朝门，院坝由青石板铺筑，巧妙设计了独具特色的排水系统，现今只有中厅保存最为完好。中厅横向开三道石框，正中为大门，左右两侧为耳门。正房堂屋六扇大门的格扇上雕有牡丹、石榴、寿桃等图案，格扇下则雕刻着戏曲故事，环视一周，连梁枋、椽子、地板都或雕刻或彩绘有人物、花、马等图案。大院最富特色的是两壁封火山墙，既不像徽派、客家风格的马头墙，也不似湖广一带的弧形山墙，属于自成一派。设计者大胆地在墙脊上设计了起伏凹凸的变化，墙面开有两个方窗，上方窗楣为圆拱，正中偏上还开有一座圆形镂刻花窗。山墙浮雕有人物、花卉、山水、亭阁、鸟兽和各种吉祥图纹，右边山墙脊顶端还塑有一座脚踏圆球、长鼻向上、头部仰天的大象，颇为耐人寻味。
在古建圈里，这个大院名气很大，倒不是因为建筑本身，而是因为他的主人叫做孟浩然。听到这个名字，大家第一反应总是：咦？写下“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唐代大诗人，居然还来过碧山这个偏僻之地？其实，此孟浩然非彼孟浩然，这位孟浩然非但不会写诗，甚至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但看看院子里那些取材于中国历史典籍的雕饰，典雅的书香气息环绕身旁，谁又会想到这位孟浩然其实胸无点墨呢？
院子主人的原名叫孟正光，字青云，出生于1897年。年少时家庭贫困，为了生计给人当过学徒，因不堪师傅打骂，赌气之下就去做了土匪，跟的头子正是大名鼎鼎的“哈儿师长”——范绍增。后来川军招安了范绍增，孟青云也跟着变成了正规部队。别看孟青云一个目不识丁的土匪，但骨子里却非常向往读书人，于是他决定要改一个文雅一些的名字，这不老孟家祖上也出过大文豪，那就沾沾祖先的光吧，这才有了孟浩然这个名字。
孟浩然希望以改名向外界表示自己从此洗心革面、重礼重文，不再是粗鲁无礼、打打杀杀的土匪了。事实也确是如此，此后他还真成为了碧山这个地方的“青天大老爷”，但凡周围乡亲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纠纷或是被土匪欺负了都会来找他。老孟也不含糊，别看没文化，土方法却不少，很多复杂的事情都能完美解决。他经常在院子里大摆筵席，把周围的恶霸、军阀、土匪、富豪与乡亲喊到一起来调停，如果对方硬要欺负人，土匪出身的老孟还真就不怕来硬的，如此一来，十里八乡的土匪恶霸路过孟家坝都要绕着走。如果说碧山寨是在精神层面保佑着这片土地的居民，那孟浩然则是用实际行动庇护着远近乡亲。
孟浩然是真心喜欢读书人。他听说镇上有一个从外面求学归来的年轻人，便亲自三顾茅庐。年轻人知道他是土匪出身，自然躲得远远的，手下看不过就去绑了过来，把孟浩然气得要死，拔出枪来差点儿毙了手下。随后，他亲自送年轻人回家，到了之后还依然有些舍不得，这样的诚意使年轻人深受感动，直接就当了他的管家和参谋长。孟浩然没事就把年轻人喊过来，让他读书来听，边读边讲解，还带着手下一起学习。
另一件在镇上广为流传的轶事更为有趣。据说当时镇上一个土匪头子抢了一个女学生当老婆，还将其打得遍体鳞伤，后来有人看不过就告诉了孟浩然。他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读书人都是头脑聪明的稀罕人儿，怎么能打！于是吩咐手下把女学生从土匪窝里抢了出来，安置在大院里。土匪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扬言要荡平碧山，孟浩然也不跟他急，将四里族长、富豪、匪首都请到家里来：一是不管你是抢的买的，你开个价，我买你一份休书。二是当面写个保证，以后不能再来骚扰碧山。土匪头子掂量着为这事得罪老孟不值，于是就同意了。救下女学生后，孟浩然自然稀奇得不行，简直奉为上宾，大小事情都去请教一番，后来这女学生就成了他的老婆。
要说作文章，今孟浩然只有羡慕古孟浩然的份，但要论杀敌报国，碧山这位孟浩然可是当仁不让。纵观孟浩然的戎马一生，先后担任旅长、师长、副军长、川东“清剿”指挥部副指挥官、挺进军副总指挥兼第三纵队司令等职，最后官至陆军中将。
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出川参加抗日战争的重要将领，曾参加过浙赣会战、广德战役、怀宁战役、潜山战役、龙游战役、龙衢战役等重要战役，其在装备不足、武器落后的情况下“硬刚”日本侵略者的事迹更传为佳话。广德战役中，孟浩然在既无预设工事，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顶着日军飞机、坦克的进攻，竟然打得有来有回，令世人为之瞩目，而龙衢战役则更使孟浩然威震四方。
1944年6月，日军以一个多师团的兵力沿浙赣线西进，妄图再次进攻浙江衢州，以彻底摧毁我军重要的军事基地。在连续突破几支中央军精锐部队后，衢州形势十分紧急。孟浩然临危受命，带着恶战后尚未休整的川军杂牌部队145师马不停蹄地从开化驰援，终于抢在敌军到达前布置好衢州防务。出发前，他原以为像衢州这样的战略要地，国民政府必然制订了周密的防御计划，修筑起坚固的工事，步步为营，处处设防，殊不知到达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大坑”——负责城区和机场防务的435团发现只有一些临时搭建的简陋工事，而负责坚守城南及子午山高地的434团发现这么重要的阵地居然毫无工事可言！无奈之下，各部队只能顶着赶路的疲惫赶紧修筑防御工事。
凌晨时分，敌先遣部队约一个多联队（日军的一种作战单位）率先抵达，朝着434团防区就是一阵狂轰滥炸，葱郁的山地瞬间被炸得一片狼藉，紧接着，日军步、骑兵在炮火掩护下攻击前进。434团故意一枪不发，躲藏在地下工事里，待日军靠近阵地前沿，完全处于火力覆盖下时，才如土行孙般突然从地下钻出，开展全面反击。日军攻势受挫，只能不断增兵，持续猛烈进攻，准备以人数和弹药优势耗死守军。434团始以火力接战，继以白刃交锋，杀声震天，自晨及暮，阵地几度易手。
与此同时，县城及机场也遭到了日军飞机大炮的猛烈轰炸，城区基本被夷为平地，副团长沈清源率领残部化整为零在街道上展开巷战，逐屋争夺，寸土不让，直至全体壮烈牺牲。团长刘一亲自带领一个营固守机场，接连击退敌人五次进攻，杀敌甚众。气急败坏的日军又投入数倍兵力，对仅存不到一个连、弹药将尽的守军发起最后冲击。刘一带领剩余官兵一齐装上刺刀，率先突入敌阵以白刃迎敌，最后遍体洞穿，血流不止，在数千日军的包围中，大呼“杀敌”数声后倒入血泊之中。
尽管在侵略者的猛烈攻击下衢州最终沦陷，但孟浩然的部队成功地阻击了日军进攻的步伐，使因中央军失利而丧失斗志的国民政府看到了希望，派出人员前往指导。当听闻国民政府要求集中兵力，坚守待援时，他愤然起身，环顾在座官兵，征询大家的意见。跟过孟浩然的官兵都知道，师长虽然正规的军事学习很少，但战场经验甚丰，因此判断问题机敏果断。孟浩然平日里唯一的爱好便是听人讲述历史上的战例及古今英雄的嘉言懿行，一生最敬重爱国名将岳飞和韩世忠，因而在他的字典里，坚守就意味着退缩，失去的阵地一定要夺回来！大家纷纷表示：以师长的决心为决心。听了大家的发言，孟浩然转身正立，紧握拳头，振臂而呼：“我们要坚决反攻！”当即便由参谋长执笔，诸高参谋划，共同拟定出作战计划，决定次日全线加强警戒，官兵休整一天，第三天拂晓前发起全面反攻。
反攻的时候到来了，全师上下抱着必死之决心奔赴战场。434团率先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出击，顿时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四散逃窜，全团将士抓住战机穷追猛打，直取衢城。同时，433、435团也奋勇出击，由城郊方面向城内压迫，城内之敌以为是我军大部队赶来增援，顿时惊恐万状，仓皇失措，不作抵抗便迅速夺路而逃。之前掠夺的各种军需物资、民间财物，甚至所有伤、病员皆弃置不顾，其窘急之情、狼狈之状，乃敌人历次败仗中所罕见。
一场轰轰烈烈、振奋人心的第二次衢州保卫战，仅用时不过三天时间就胜利告捷，在十四年抗战历程中书写下了极为光辉、壮烈的篇章，此役也是川军颇为值得纪念和骄傲的一次胜利。
本篇文章发表于《重庆旅游》2022年4月刊
文图 | 寒溪夜浣
排版/编辑 | 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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