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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马仆 |
“我生下来就是个怪物,本该是脚的地方,长了一对马蹄。”
昏暗的酒吧里,空气污浊,人头攒动。
一个身材雄伟但面目颇为温和的光头壮汉,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阔大的沙发上,面前一张不大的圆桌,旁边围着好些人。
他一边饮着啤酒,一边慢吞吞说话。
“后来呢?”
一个短发的漂亮女孩,双手撑着脸,一脸稚气。
“当然是被丢进野地里了。”
壮汉把已经空了的拉罐捏扁,放到一旁,咬上一颗烟,伸手到兜里摸索。
“难道还指望,谁会养着我这样一头怪物?”
“后来被一匹马收养了?”
女孩识趣地掏出打火机。
“不是一匹,是一群。”
他点燃烟,深吸一口。
眼神变得莫名深邃,仿佛抵达了千山万水之外的远方。
“那个,我能看看你的蹄子吗?”
一个体格瘦弱的黄毛,从旁边硬挤进来,一脸嬉笑,看样子已经听了颇久。
壮汉看他一眼,“没问题,拿两百块。”
黄毛递上两百块钱,兴奋伸出手,去抓壮汉脚上的马靴。
“不过得先问问它。”
一柄巨大的铁锤突然出现在黄毛眼前。
地面震颤,有尘土飞起。
“开,开玩笑的。”
黄毛明显是被吓到了,吞了口唾沫,起身就跑。
壮汉扭过头,扬起手里的两百块钱,招呼不远处的服务生,“再来一打啤酒。”
颓废的夜色里,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小插曲。
转眼就被人们遗忘。
夜深了。
该归家的人已经归家,那些彻夜不眠的人,也各有去处,但总有些不安分的人,喜欢留连在夜色里,也通常很容易遇到些麻烦。
黄毛就遇到了麻烦。
仅有的两百块钱,被壮汉诈去,他没钱买酒,就到处去蹭,结果遇到狠角色,被一顿好打,扔到街上,躺了半响才爬起来。
黄毛这个人,其实本性并不坏。
他是个孤儿,吃着百家饭长大,只是向来缺少管束,难免有些非主流。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他不服气,仗着有些上头的酒劲,跑到另一条街的水果摊上,摸了把雪亮的西瓜刀,杀回了酒吧。
可刚一进酒吧,刀就被保安缴了,正好被那群人看见,又一顿好打。
这次就比较狠了。
右腿当场断掉,肋骨断了三根,牙被打掉好几颗,头上被连砸了十来个啤酒瓶,整个人被血糊住,几乎失去了意识。
但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
街头暴力这件事,亘古有之。

好勇斗狠,欺压弱小和残虐变态,都算是人类身上的兽性显化。
所以如果一个男孩子,在道德品质的自我约束之外,有一个强健的体魄,甚至是练练功夫,都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最低限度可以自保,也如果当真遇到事情,可以护住家人、朋友和心爱之人。
不过黄毛很显然很废。
那么,这当然就是他注定的命运。
一辆黑色的哈雷开始轰鸣。
黄毛被人用细长的铁链绑起来,另一头系在哈雷上,一个小混混俯着身子,侧过头,紧盯着站在酒吧门口的花臂老大,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开始拖着黄毛狂奔。
这肯定会出人命。
但在酒精和鲜血的刺激下,这些人兽性勃发,哪里会管这许多。
整条街上都站满了人。
有些胆小的女子,已经捂住了眼睛,也有人悄悄退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花臂老大喝光手里的酒,将酒瓶狠狠砸向地面。
这就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小混混轻拧油门,哈雷一声沉雄的低吼,开始前蹿,铁链瞬间被拉得笔直,惨剧似乎就在眼前。
但下一瞬间,这辆哈雷和车手一起,原地“飞”上了半空。
一个铁塔般的光头壮汉,单手将这辆哈雷,连人带车举了起来。
小混混紧紧抱着车身,不敢动弹分毫。
“上天有好生之德,”壮汉一字一顿,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他即便纵有错处,但你们也把他打成了这样,还想着要取人性命,过了。”
说罢,他一把扯下铁链,将黄毛提在手中,再轻轻将哈雷抛飞出去。
小混混连人带车,稳稳落在街边。
围观的人群爆出一片叫好声。
露了这么一手,理应不会有人,敢再上前找壮汉的麻烦。
但花臂显然不是一般人。
他轻轻挥手,就从人群中走出来三个人。
一个道人,身量极高,又极瘦,手里捏着一枚红丸,一个和尚,个子极矮,又极胖,拎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红衣女子,并无武器,却十指漆黑。
花臂上前一步,与三人错落,直面壮汉。
“虎痴尊者,穆道人,痴和尚,血霓裳,”壮汉一字一顿念出几人的名字,将黄毛甩到背上,随手将铁链系了个扣,“贵教一大尊者、三大护法齐至,当真够给某家面子。”
花臂当然并不是什么街头混混,而是某个教派的尊者,地位也似乎极为尊崇。
“以多欺少,真不要脸。”
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带着三个黑衣人,施施然从几人的空隙中穿过去,站到壮汉身后。
她竟然就是之前在酒吧里和壮汉搭话的女孩。
很显然,她是来帮壮汉的。
大战一触即发。
一片洁白的柳絮,飘飘荡荡,不知从哪里被吹过来,闯入此间,转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
这当然已经不像是寻常的械斗,而是带有某种寻仇甚至是生死大敌火拼的意味,而且对阵的这些人,也绝不仅仅是一般的街头流氓。
周围看热闹的人意识到了危险,潮水般退走。
顷刻间,这条街就安静了下来。
壮汉将铁链一紧,轻轻一顿地面。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地面撕裂,而后升起来声势骇人的龙卷风,狂卷漫延。
不但对面四人被逼退开,就连身后的女孩和黑衣人,也一同落在了龙卷风的攻击范围之内,不得不拉开距离。
壮汉似笑非笑乜一眼女孩,瓮声道,“少教主,得罪了。”
“马仆,你死定了。”
一缕尖细的声音突然传入壮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