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山城烟火入舟来
六月的重庆，像一盅泡开的盖碗茶，热辣里浸着清芬。恍惚间竟与《巴县志》里“山城如蟹，半浸江涛”的旧话重叠。
6月14日上午从十八梯游玩归来，下午在宾馆马路对面的美食街“夔门龙液酸汤乌鱼府”用餐，十分美味可口。这味酸汤用的是乌江野生乌鱼熬制，佐以泡椒、木姜子，酸得透亮，鲜得回甘，正合巴渝“尚滋味，好辛香”的古训（《华阳国志·巴志》）。果然，滚沸的汤盆端上来时，白汽裹着酸香扑人脸面，鱼肉滑嫩如脂，喝到喉间竟泛起一丝回甘，倒像是把整个长江的鲜灵都煮进了这锅汤里。
午后三时，打车至重庆北站旁的游轮码头候车站。五时许，旅游大巴载着我们向涪陵港驶去。车过长寿湖，湖面碎金跃动，远处的青山像浸了淡墨的纸，渐渐洇出层次。司机说，涪陵古称“枳”，是巴国故都之一，《水经注》载“江水又东迳枳县故城南”，两千多年前，巴人便在这江湾里渔猎生息。如今，我们的目的地“长江奇迹号”正泊在那片水域，等待载我们开启一段新的江湖故事。
第一章：登舟望江万重山
暮色初合时，涪陵港的码头灯火次第亮起。从岸上下船需走一段陡峭石阶，青苔漫过砖缝，倒像是时光刻下的纹路。
好在有挑夫帮游客搬运行李——这些皮肤黝黑的汉子，肩头的扁担压得弯成月牙，脚步却稳得像钉在石板上。
让人想起《夔州府志》里“纤夫号子震空谷，挑夫肩担走蜀川”的记载。不过一会，便到了船舷边。
“长江奇迹号”静卧江湾，万吨级的船身在暮色中泛着暖黄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鲸。
“二楼接待大堂”的指示牌在廊柱间闪烁，我顺着阶梯往上，穿红制服的男女迎宾员，用甜美的歌声迎接我们。
大堂上有楼层介绍及这几天游程的安排信息。
还有长江旅游示意图。
江景房比较宽敞舒适。
餐厅宽敞，有固定的游客按家庭或团队座位。
晚8点，在多功能大厅，听乘船安全和服务及游轮设施等介绍…
长江奇迹号是万吨轮，有床位近300…。
入夜。船上特意安排在甲板上游客自娱活动，有水果和饮料等。
忽然想起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旅夜书怀》），此刻的江月虽非杜工部所见，但这人间烟火里的温暖，倒比千年前的月光更熨帖人心。
当晚住宿船上。
第二章：裂谷寻幽探古意
次日清晨，我在鸟鸣中醒来。
推开窗，长江正涨着晨潮，浪声拍打着船舷，像谁在轻叩门环。
早餐后，乘景区电瓶车前往武陵山大裂谷——这名字听着便有几分险峻。
待真到了景区入口，方知“奇”字更胜。
塘垭口的索道是2017年建成的循环式抱索器索道，全长734米，水平落差407米，运行速度1米/秒，单向13分钟。
坐上去时，风从耳畔掠过，脚下的植被渐次丰茂，像谁打翻了颜料罐，绿的树、红的野果、紫的花，层层叠叠铺展到谷底。
有地质爱好者游客指着索道支架说：“这索道选在背斜顶部，避开断层，既稳固又省工，现代工程可是把’顺势而为’的智慧玩明白了。”
下了索道，沿栈道向谷底走去。
右边是悬崖峭壁，岩石呈青灰色，纹路如刀刻。
亿万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浅海，珊瑚虫、腕足类生物的遗骸沉在海底，层层叠叠成了石灰岩。后来地壳抬升，海水退去，这些石头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前方“情人谷”到了。
情人谷是裂谷最浪漫的一段，有“舍身崖”见证忠贞，有“心型潭”映照同心，还有仿古彩楼里表演的巴人娶亲。
巴人后裔的婚俗里，新郎骑黑马，新娘盖红盖头，陪嫁队伍抬着腌鱼、腊肉，唢呐吹得震天响。
导游说，这习俗源自古代巴人对“生死与共”的信仰：“从前巴人善战，夫妻常共赴战场，若有不幸，便以跳崖明志，后来便成了爱情的象征。”
我不禁想起《华阳国志·巴志》里的记载：“巴人质直好义，土风敦厚”，原来这浪漫里，藏着巴人骨子里的热血与赤诚。
行至谷中，忽闻酒香。转角处支着木桌，桌上摆着粗陶碗，老板正喊：“来一碗？摔了它，好运自然来！”这便是“摔碗酒”。战国时巴楚争战，巴人战前必饮摔碗酒，以示“有进无退”。
《华阳国志·巴志》载：“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这摔碗的声响，怕也是另一种“歌舞”——以破碎的碗盏，祭奠即将到来的生死，也祈祷胜利后的安宁。如今游客们举碗痛饮，然后“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声里，倒多了几分“岁岁平安”的祈愿。
再往下走，便是“万丈坑”。探测显示，它的深度达841米，是中国人探测的最深竖井之一。
站在坑边往下望，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这里的竖井多是石灰岩地区因流水侵蚀、重力崩塌形成的。
古人见了这种坑，以为是“通往地心的门”，便编出“阴河接天”“龙宫藏宝”的故事。如今科学探明了成因，倒少了些神秘，多了些敬畏——自然的力量，终究不是人力能轻易揣度的。
青天峡地缝是此行的高潮。全长1500米的地缝最窄处不足2米，两岸悬崖高约300米，抬头只见一线天光，像被谁用巨斧劈开了天地。
地缝里怪石林立，钟乳石如凝固的瀑布，石旗似飘飞的绸缎。
导游说，这地缝形成于238万年前：最初是地下溶洞，因地壳抬升，溶洞顶板坍塌，再加风化侵蚀，便成了如今的地缝。
“你们看那边的’开门石’，像不像守门的老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块巨石卡在半山腰，上宽下窄，真像双手撑开山门的“看门人”。
“再看’镇天印’，重达10吨，像方方正正的大印，传说它是巴国将军留下的帅印，镇着这地缝里的妖魔鬼怪。”
我凑近看，石头表面布满风化痕迹，倒真有几分红尘历尽的沧桑。
行至“将军石”处，人群忽然安静。那石头斜搭在岩壁上，轮廓分明，竟与传说中巴国英雄巴蔓子的侧脸有七分相似。
巴蔓子是战国时巴国将军，为救巴国，曾“刎首留城”，以头颅向楚国借兵，死后楚人礼葬其首，巴人葬其身，留下“头断留城”的千古美谈。
《华阳国志·巴志》载：“若蔓子之忠烈，虽古之良将不能过也。”此刻望着这块“将军石”，忽然懂了为何巴人要把英雄刻进石头里——有些精神，本就该与山河同寿。
地缝深处有座老君洞，是喀斯特溶洞的典型代表。洞内钟乳石、石笋、石柱千姿百态，暗河在脚下潺潺流动，偶尔有水珠滴落，叮咚作响，像谁在弹奏古琴。
导游说，这溶洞全长8.3公里，出口直通乌江，“古人进洞探幽，常带火把，若遇岔路便迷了路，所以洞里多’死胡同’，倒成了天然的’迷宫’。”
我摸着洞壁上的石花，忽然想起徐霞客的《游武隆记》：“洞门甚高，内甚宽衍，旁有二窍，一往上，一直下……”
四百年前的游踪，竟与今日的我们重叠，倒像是跨越时空的一场对话。
穿过近400米的“时空隧道”，便回到了青天峡服务中心。
隧道里声、光、电交织，屏幕上闪过二叠纪的海洋、侏罗纪的恐龙、新生代的溶洞，最后定格在现代的长江。
站在隧道出口，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刚才还在亿万年的地层里穿行，转眼已站在21世纪的阳光里。
这大概就是自然的神奇：它用亿万年的时间雕刻出壮景，又用一瞬的相遇，让我们触摸到时光的温度。
第三章：江风煮酒话归程
中午十二点半，我们回到“长江奇迹号”。餐厅里飘着美味的香气。
下午一点半，“长江奇迹号”起锚启航。
汽笛长鸣，惊起一行白鹭，它们扑棱棱飞过船舷，又停在远处的山尖上，像给青青山脉别了朵会飞的云。
站在五楼的甲板上，看江水缓缓后退，两岸的山影越来越清晰——这是向着三峡驶去。
晚八点，五楼嘉年华厅灯火通明，船长欢迎酒会开始。我们坐在沙发座上，喝着饮料。
船长、总经理等致欢迎词后，随后，他们一行走下舞台，逐桌敬酒。
遇到生日的游客，服务员立刻捧上插着“寿”字蜡烛的蛋糕，烛光映着江景，连空气里都浮动着甜意。
晚会开始时，演员们穿着巴渝传统服饰，跳起了“摆手舞”，歌声清亮，舞步欢快；
接着是茶艺表演，茶艺师用紫砂壶冲泡三峡毛尖，茶烟袅袅升起，像给空气里织了层薄纱。
散场时，江风送来阵阵清凉。我倚着栏杆，看月光漫过江面，碎成千万点银鳞。忽然想起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枫桥夜泊》），可此刻的江月，哪有半分愁绪？它分明是温柔的，像母亲的手，抚过每一道浪，每一座山，也抚过我们这些行旅者的心。
尾声：江湖未老，舟行正远
第一天半的行程结束时，我站在甲板上，看“长江奇迹号”的灯火渐渐融入夜色。回顾，这一天半的行程，江风掀起衣角，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川剧帮腔，像是古人在对月吟哦。
两千多年前，李白乘舟过三峡，写下“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一百多年前，卢作孚先生创办民生公司，在长江上书写“实业救国”的传奇。
江湖未老，舟行正远。如今，我们乘着万吨游轮，沿着先人的足迹，继续着这场与长江的对话。
2025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