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湖南石门城外的澧水河面上,已经结了层薄冰。当地人后来常说,那年的风里都带着股血腥味,因为一场关系到常德命运的阻击战,正在这座小城里打得昏天黑地。
石门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它卡在常德西北的要道上,就像扇铁打的门。日军要打常德,就得先把这扇门踹开。那年11月,横山勇带着十万多号人,还有一百多架飞机,黑压压地往这边扑。咱们这边守城的是73军,其中暂编第五师守县城,另外两个师在城外布防。谁都清楚,这是场硬仗,可谁也没料到,会打得这么惨烈。
11月12号那天,日军的炮弹跟下雨似的砸下来。先是城外的阵地冒起黑烟,紧接着枪声就跟炒豆子似的响个不停。到了夜里,日军已经把县城围得水泄不通,手电筒的光柱在黑夜里晃来晃去,压根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第二天一早,日军的主攻就开始了,城外的15师和77师没顶住,阵地一个接一个丢了。城里的暂五师成了孤军,师长彭士量站在城墙上,望着不断逼近的日军,把怀表往兜里一塞,说了句“跟他们拼了”。

最惨烈的要数前沿13团的阵地。团长带着弟兄们在战壕里来回冲杀,棉衣被血浸透了,冻得硬邦邦的。有个刚满18岁的新兵,步枪枪管打红了,就捡起石头往日军头上砸,最后抱着一个敌人滚下了山崖。打到下午,全团伤亡过半,剩下的人还是死死守住阵地,日军的尸体在阵地前堆成了小山。后来日军调集三个联队围攻,阵地才被突破,活着撤下来的不到三十人。
14号那天,红土坡的加强营成了全城的指望。他们在坡上挖了密密麻麻的交通壕,日军冲上来多少次,就被打下去多少次。营长是个四川汉子,嗓子喊哑了,就举着大刀在阵地上跑,哪儿危急就往哪儿冲。打到傍晚,日军眼看攻不上来,竟然丧心病狂地放了毒气。黄绿色的烟雾顺着风向飘过来,战士们咳嗽着、挣扎着,还是拼命往日军射击。最后,全营几百号人全都阵亡了,阵地上的机枪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日军突破红土坡后,直接就打到了城下。彭士量师长亲自带着预备队冲上去,展开了肉搏战。巷子里到处都是厮杀声,有的战士被日军包围了,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彭师长的警卫员为了保护他,用身体挡住了一颗子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
15号拂晓,城里已经没多少能战斗的人了。彭士量决定突围,他把剩下的人分成几股,自己带着主力往岩门口渡口冲。谁知道日军早就在这里设了埋伏,轻重机枪一下子就扫了过来。彭师长骑着马冲在最前面,被子弹打中了腹部,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挣扎着坐起来,对着冲锋的战士们高喊“报国的时候到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那天天还没亮,澧水河里飘着不少战士的遗体,河水都被染红了。
最后冲出来的只有四百多人,六千多人的暂五师几乎全军覆没。日军虽然占了石门,却被拖了整整四天。就是这四天,为常德的布防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后来有人说,要是没有石门这一仗,常德会战的伤亡可能还要大得多。
那些牺牲在石门的战士,很多都没留下名字。他们可能是哪个村里的庄稼汉,可能是刚毕业的学生,也可能是家里的顶梁柱。但在1943年那个冬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军人。他们用命换来的不只是拖延日军的四天时间,更是中国人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现在石门城里还有座纪念碑,上面刻着“浩气长存”四个大字,每次有人路过,都会停下脚步鞠个躬。这不是迷信,是想告诉那些牺牲的弟兄们,他们守的山河,现在很好;他们护的百姓,现在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