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中医史上,曹颖甫先生被誉为“仲景之后,一代经方大家”。他治病严守古法,又能融会贯通,特别重视《伤寒论》中“炙甘草汤”的运用。此方在曹氏手中,常用于久病心悸、脉结代、虚劳短气等症,效验极著。下面这则唐君心悸案,便是曹颖甫对炙甘草汤理解最生动的实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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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居于春申一带,素有心脏疾患。每到冬天,心跳忽快忽慢,夜间更觉胸闷不宁,自觉“心一跳一停”,如有物在心头。多年间,他常赴香港求医于陈伯坛先生。陈氏治法峻猛,方量重而见效快,桂枝、生姜动以“两”计,药汤浓烈,服之辣口,但唐君每次服后病情总能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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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年十月,旧病再作。脉象一查,结代不齐,心悸明显。曹颖甫认为此非单纯心气不足,而是“阴阳两虚、气血不接”之象。依仲景法,当以炙甘草汤为主方,复脉安神,调和阴阳。于是方中以炙甘草为君,益气缓急;配桂枝以通阳化气;党参与生地以补气养阴;麦冬、阿胶以生津养血;大麻仁润燥通便;生姜与红枣调和营卫,使药性平衡。曹氏强调:“此仲景先师之法,不可更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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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药一投,三五剂后,唐君心悸顿减,脉结代次数减少。曹颖甫指出,这正是“气得复、阴得充、阳得续”的表现。但因宿病日久,气血未充,仍需长期调理。唐君平素大便秘结,服药则通,停药则滞,排便多需半小时。曹氏认为“肠不通则津不化”,津液不布,血脉亦难复,因此在方中又加以通便之药,使津液得生、脉气自续。
三日后复诊,唐君胃口稍开,气短口燥,左脉较和,右脉尚结代。曹颖甫判断:此时阴已渐复,但气尚不足,当补中兼润。于是原方略加补益心气、滋阴理气、润肠调津之药,以求气血并调、阴阳互济。曹氏指出,这种“补中有攻、攻中寓补”的方法,正是治疗久悸结代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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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颖甫在案后评曰:炙甘草汤乃“甘温复脉之圣方”。甘草炙后味厚性缓,能益气复脉、安神缓急;桂枝温通心阳,使气血流行;参、地、麦冬、阿胶、大枣皆为养阴生津、补血益心之品;麻仁润肠,使阴液得布。此方虽平和,却暗藏“阴阳互济、气血并调”之机,堪称“柔中寓刚、补中有救”的妙方。
曹颖甫特别强调:心悸、脉结代若属气阴两虚,不可妄用峻补或猛攻。若偏攻则伤正,偏补则滞脉。惟炙甘草汤甘温平缓,能安而不滞、补而不腻,是调心复脉的“和法”典范。此案唐君服药后,脉结代由多转少,再由少转无,正印证了曹氏“以和为贵”的治病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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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医学中,许多“心律不齐”“早搏”“心功能衰弱”的病症,实与古人所谓“脉结代”“怔忡”相似。曹颖甫认为,这类病机多因久劳伤气、阴血两亏所致,单用强心药只能暂解其表,唯有以炙甘草汤调理气血阴阳,使心阳得养、心阴得润,方能使脉律自然复常。
唐君一案,不仅展现了炙甘草汤的奇效,更体现了曹颖甫深谙仲景之法、善于活用经方的精神。他始终主张“古方不死,用法在人”,既尊古法,又重临证变化。通过这方的加减之妙,曹氏让人看到中医“阴阳调和、补通兼施”的真义,也让世人明白,心之安,不在药多,而在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