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 Ingres )被授予黄金桂冠的这一年,其名作《泉》《土耳其浴室》相继问世;老对手德拉克洛瓦( Delacroix )躺在病榻上,已难以起身,更无法提起画笔。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的较量还未分出胜负,便因两位主将艺术家的迟暮,逐渐萧瑟下来。
安格尔和德拉克洛瓦,为两代人。年轻近 20 岁的德拉克洛瓦,是古典的反叛者,他从安格尔引领的经典中逃出,用激昂的笔触与色彩,为浪漫主义艺术画上句号,亦为迭起的年轻艺术家树立了榜样。
冲击古典的艺术家,并非只有德拉克洛瓦。特立独行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库尔贝( Courbet ),流连于枫丹白露的米勒( Millet )、杜比尼( Daubigny ),都是正值盛年的前行者。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莫奈( Monet )和巴齐耶( Bazille )走出画室,也到了羽翼渐丰的年纪。
安格尔年事已高,德拉克洛瓦久病在床,两人无意参与 1863 年的沙龙展工作,陆续退出评审委员会。两年一度的沙龙展决断权,流转到宫廷主导的学院派手中,对年轻探索者形成阻隔,继而化为一道难以穿透的铁幕屏障。
崇尚古典的学院派,严苛、谨慎以致守旧。送交至爱丽舍宫的作品超过 5000 件,评委经多轮商讨,选中 1000 多幅画作,库尔贝、毕沙罗( Pissarro )、马奈( Manet )、塞尚( Cézanne )和雷诺阿( Renoir )等人的作品,均被排除在外。
未能进入沙龙展的画作,被打上“落选”的印章印记,将归入不受欢迎作品的行列。受冷落的这些作品,丢掉了重要的展示机会,也失去了售出的可能,这对于试图通过参加沙龙展博得名头从而增加委托订单的职业艺术家来说,是天大的坏事。
米勒带着《倚锄的人》再次步入爱丽舍宫时,遭遇到了不留情面的讥笑与嘲讽。描绘田埂农事的新作,散发着“土里土气”的泥巴气息,它与历史神话题材画作塑造的高高在上的资产阶级审美趣味,大相径庭,格格不入,以至于身着华服的观展者,站立画前,毫不掩饰的抛出了鄙夷的目光。
入选与落选、赞扬与嘲讽,像是装在不同盒子里的拼图模块,它们被任意组合,进而拼凑成了 1863 年的沙龙展。
春末的沙龙展,散发着无处不在的别扭与诡异气氛,远在荷兰的少年梵·高( Vincent van Gogh ),正用铅笔稚嫩地画着周边的瓶罐、农舍与谷仓,对未来偶像米勒的遭遇,一无所知。
相较米勒等少数入选者,落选艺术家的群体更为庞大。这个群体里,有自命不凡者,也有天赋出众者,他们质疑沙龙展的选择,集体写下抗议书。长辈安格尔和德拉克洛瓦对本次沙龙展颇为不满,在抗议书的显著位置,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安抚艺术家,也为转移日益衰败的执政焦点,国王同意有意愿的落选者在爱丽舍宫的其他地方公开展示自己的作品。历史上首次出现的有关落选艺术家的展览,在官方沙龙展之后如期开启,谓“落选者沙龙”。
“落选者沙龙”的评审,由学院派的另一个群体负责,他们秉持着同样守旧的准则,却也另有企图:越“差”的落选者画作,越是被摆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评审者想要通过直观的布展方式,使公众理解落选作品的低劣及落选的合理。
马奈是德拉克洛瓦最为欣赏的年轻艺术家,但因其缺席本次评委会,马奈最终没能进入沙龙展。获知“落选者沙龙”将要开启,犹豫再三,他决意参与其中。预料之内的是,高两米有余的画作《草地上的午餐》,被悬挂在“落选者沙龙”的重要位置,接收到了来自不同阶层的猛烈批判。
《草地上的午餐》局部 马奈 1863 年
挑动大众审美的马奈,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舆论声中,悄然成为年轻艺术家心中的领导者。他穿越古典连接现代的画面情感,他以色彩造型的绘画方式,给探索中的年轻人极大启发,离马奈工作室不远的蒙尼耶街咖啡馆,甚至成为了年轻艺术家的固定聚集地,他们希望偶遇马奈,并得到他的指点。
“落选者沙龙”两年后,莫奈画出同名画作《草地上的午餐》,以此表达对马奈的尊敬。只不过,直到 1866 年,他和朋友雷诺阿、巴齐耶才见到马奈本人,三个 20 多岁的年轻人,才敢于怯生生的直面心目中真正的艺术家。
马奈风趣而包容,对年轻人的请教知无不言,这位连接着安格尔、德拉克洛瓦与莫奈、雷诺阿的艺术家,俨然成为了古典与现代之间的桥梁。
六十年代末,安格尔和德拉克洛瓦都已离世,马奈已然成为最重要的艺术家,至少是年轻艺术家眼中最重要的艺术家。
1874 年,追随马奈的年轻人,翅膀丰满,迎来属于自己的展览。评论者讥讽他们为“印象派”。年轻的艺术家们,正遭遇着马奈在 1863 年遭遇过的嘲讽,但他们不以为然,早在十年前,年轻艺术家们已经目睹过不受欢迎,他们在不受欢迎中看到了曙光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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