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寒风席卷成都府,一间医馆的门被猛地撞开。几名壮丁抬着一位面如死灰、气息奄奄的妇人冲进诊室。名医郑钦安闻讯赶来,指间刚触及妇人腕脉不过三息,便断然喝道:“快取生附子四两,急煎!”此令一出,惊煞众人。须知附子剧毒,寻常入药不过数钱,四两之数足以致命!一位学徒手一抖,药罐应声坠地。厅堂内,质疑、惊恐的目光交织。然而,三个时辰之后,奇迹发生——那垂死的妇人竟缓缓睁开了双眼…这场惊心动魄的急救,正是郑钦安“火神派”医道的一次震撼宣言。

时光回溯至1824年,郑钦安诞生于四川临邛一个赫赫有名的医药世家。父亲郑守权在嘉定府(今乐山)经营着“济生堂”药铺。少年郑钦安的童年,便在弥漫着草木精魂的药香中度过。他在高大的药柜间穿梭,十指浸润百草,小小年纪便谙熟了三百余味药材的独特气息与药性。十一岁时,他已能流利背诵艰深的《黄帝内经》典籍,其医学天资,锋芒初露。

然而,命运并未顺其家学。青年郑钦安怀抱科举之志,却屡试不第,功名路上跋涉无果。十八岁那年,他毅然转身,拜入蜀中名医刘止唐(刘沅)门下,在成都的“尚友书塾”外,潜心研习。这里,他系统汲取了深奥的儒医心法和性命哲学。1845年的一个偶然机缘,他得到了一本珍贵的《伤寒论》手抄本,如获至宝,废寝忘食研读。至二十五岁,他正式发出“弃儒从医”的宣言:“余有见于仲景专以伤’寒’立论…兹予专主纳气归肾…因为苍生司命,不做庙堂雕虫!”志在悬壶济世,而非功名浮华。

彼时清季温病学说风靡,医家用药多趋清凉。郑钦安却在行医与典籍钻研中,洞悉时弊:“今人未将《伤寒》参透,故一切用药,惟在滋阴。”他发现医家畏附子如砒霜,实为未解其理。他通过大量临床观察和解剖认知(如发现尸体腹部唯肾一团若起烟云),结合《易经》坎(水)离(火)理论,创造性地提出了“人身立命,全在坎中一阳”的核心思想:人体犹如鼎炉,肾中命门真火(元阳)才是生命之本元,真火不熄则生机不息!围绕此论,他创立了独特的“阴阳辨诀”,强调以舌象、脉象、神色这“三征”进行三位一体的精准辩证。

其理论绝非空谈。他大胆运用附子(需炮制去毒如酒精蒸制、配伍甘草米泔水降低毒性)、干姜、炙甘草组成的四逆汤力挽沉疴:曾以“姜附”治愈知府夫人缠绵二十载的寒湿痹痛;更有一次,果断使用半斤附子救治垂危霍乱患者,使其起死回生!如此剂量与惊世疗法,震动杏林。惊疑之下,同行送上“火神”匾额,表面称颂,实则暗含讥讽。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郑钦安在《医理真传·坎卦解》中掷地有声地写道:“附子乃回阳救逆第一品药…用之得当,如红日当空,群阴消退!”他对附子的自信与胆识,可见一斑。

1873年,他与温病派名医周某(字宇泰)展开著名的“阴阳之辩”,捍卫其扶阳主张。他甚至独创“养药运行试验法”,认为服药后若出现昏沉、眩晕、呕吐等强烈反应(暝眩反应),往往是药力通达、驱邪外出的佳兆。晚年出诊有一“怪癖”:必随身携带自制急救蜜丸(内含附子等回阳药),以备不时之需。1911年秋,八十七岁的郑钦安溘然长逝于修订其毕生结晶《伤寒恒论》之时。

其创立的“火神派”(扶阳学派)影响深远。核心思想“重阳”、“扶阳”及善用姜附的独特诊疗体系,如同不灭的火种传承后世:近代吴棹仙学其精髓;现代中医大家李可融通寒温,创制“破格救心汤”(以大剂量附子为君),挽救无数危急重症,延续“火神”真魂;成都中医药大学更设立“扶阳学派研究中心”,以现代科学深化研究。2015年,顶级期刊《自然》(Nature)子刊发表研究,揭示附子核心药效成分及其作用新机制。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含有附子的方剂如 “麻附辛汤” (麻黄附子细辛汤)在方舱医院的临床运用也体现了中医扶阳思想的现代价值。

本草小郎中:刺骨寒风席卷成都府,一间医馆的门被猛地撞开。

从晚清风雨到智能时代的今天,郑钦安那力排众议,以精深理论与无畏实践所创立的扶阳思想,其价值历久弥新。当我们重读《医理真传》,那些曾令人瞠目的医学突破与超越时代的理念,正是对中医“守正创新”精神最深沉的诠释——固守经典之真谛,勇探疗疾之新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