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9月3日,伦敦圣玛丽医院实验室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度假归来,推开积灰的门板时皱了皱眉。一摞培养葡萄球菌的培养皿堆在角落,其中几块被青绿色的霉菌污染了——这本是实验室最寻常的失误。但当他凑近观察,瞳孔骤然收缩:霉菌周围竟出现一圈诡异的透明地带,凶残的葡萄球菌在这里全军覆没!
弗莱明颤抖着用镊子夹起这片“霉菌杀手”,显微镜下呈现出帚状菌丝。他将其命名为“青霉素”(Penicillin),并在笔记本上激动地写道:“这种分泌物可能具有强大抗菌价值!” 然而命运的第一次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当他把霉菌样本交给化学家提炼时,得到的却是几滴浑浊的黄水,连兔子都无法治愈。
弗莱明并非能力不足。当时生化分离技术落后,青霉素在培养液中极不稳定,提取即失效。这位发现者苦熬两年,最终在1931年无奈宣布:“它没有临床价值。” 那株改写人类命运的菌种,被锁进冷库铁柜,如同废品般沉寂十年。
一、牛津地窖:三个“疯子”的豪赌
1939年秋,纳粹轰炸机在伦敦上空投下火雨。牛津大学病理楼地下室里,生化学家钱恩颤抖着展开一封泛黄论文——正是弗莱明十年前的报告。这位犹太裔科学家刚逃离纳粹德国,深知伤口感染的士兵在战地医院成批死亡的惨状。他拍案而起:“我们必须复活青霉素!”
但在当时二战的环境中进行科研谈何容易?团队仅有三人:钱恩、澳大利亚医生弗洛里、沉默寡言的女研究员希特利。没有经费购买设备,希特利每天手动旋转数百个培养瓶,充当人体离心机,双臂时常累得肿胀如藕。他们用医院污水沟的霉菌做实验,有一次培养皿中长出蓝绿色菌斑——竟来自实验室楼上食堂腐烂的哈密瓜!
1940年冬,第一支青霉素提取液注入感染链球菌的小鼠体内。彻夜未眠的三人清晨冲进实验室:注射组小鼠活蹦乱跳,对照组全部死亡! 弗洛里抓起电话狂吼:“我们找到了!”
当团队试图工业化生产时,英国药厂嗤之以鼻:“一吨培养液才产0.1克?你们疯了吗?” 德军轰炸牛津的夜晚,希特利将霉菌孢子缝进衣襟:“即使实验室炸毁,也要让火种活下去!”
(青霉菌)
二、美国奇袭:发霉的皮鞋与举国动员

1941年7月,弗洛里怀揣一试管青霉菌孢子飞越大西洋。降落在纽约时,他绝望地发现——试管里的孢子竟在低温下全部冻死! 最后一线生机,竟是希特利临行前塞进他皮鞋里的棉团:里面沾着备用孢子。
为了得到霉菌,美国农业部开展全民搜霉行动,发动主妇搜集发霉物品。伊利诺伊州主妇送来长满金绿色霉菌的甜瓜——其青霉素产量是哈密瓜菌株的200倍!
辉瑞公司冒险改造生产柠檬酸的巨型发酵罐。当第一批淡黄色青霉素粉末产出时,工程师在罐顶插上美国国旗。
诺曼底的“隐形士兵”:1944年6月D日登陆,随军护士背包里装着油纸包裹的青霉素粉。伤兵们惊恐地发现:截肢通知单数量呈断崖式下跌!
1943年青霉素量产前,美军战伤感染死亡率高达18%;1945年柏林战役时,这个数字骤降至1%。盟军将领直言:“青霉素抵得上20个装甲师!”
(二战时期Life杂志上刊登的青霉素生产的广告)
三、沉默的英雄与迟来的加冕
1945年诺贝尔医学奖颁给弗莱明、弗洛里和钱恩时,希特利的名字未被提及。这位亲手提炼出首批医用青霉素的女科学家,在牛津实验室继续清洗器皿。记者问她是否遗憾,她擦拭着烧杯微笑:“霉菌不会在意谁拿了奖杯。”
而真正的青霉素之父——那株源自垃圾堆的霉菌,被永久封存在零下70度的液氮罐中,代号NRRL 832。当弗莱明首次见到如山堆积的青霉素药瓶时,老人轻抚标签落泪:“我曾以为它是个没用的孩子…”
(从左至右:弗莱明、E. Chain和H. Florey)
1953年朝鲜战场,中国志愿军伤员吴华因青霉素获救。半个世纪后,他的孙子站在伦敦圣玛丽医院旧址纪念碑前,碑文刻着弗莱明的警世箴言:“有时,杀死你的不是猛虎,而是鞋里的一粒沙;拯救你的也非神明,可能是角落一粒霉。”
当我们今日轻旋青霉素药瓶,不妨凝视那白色粉末——它曾穿越纳粹轰炸、大西洋寒流、以及无数科学家的绝望黑夜。人类文明的转折点,有时并非诞生于金碧辉煌的殿堂,而始于某个被遗忘的培养皿里,一圈微小的透明地带。
弗莱明最初放弃青霉素,是因时代技术无法承载它的光芒。但总有人在至暗时刻点燃火把,让蒙尘的奇迹重获新生——这或许才是文明真正的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