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9年。

阴风在青灰色的冥河中呜咽,第一代彭布罗克伯爵威廉·马歇尔的魂魄似片枯叶,被无形之力拖拽着卷入地狱深处。地狱并非烈火熊熊,而是一座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宫殿,殿顶垂落着亿万缕墨汁般黏稠的业火丝绦,无声燃烧着,将冥王那张青铜面具般的脸映得分外森然。空气凝固成了冰铁,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魂体深处湮灭般的痛楚。

“彭布罗克伯爵威廉·马歇尔,”冥王的声音不似雷霆,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入神识,“你作为男爵之子,以比武出道,有了后来的地位;摄政第二年,你打败法兰西太子路易,稳亨利三世江山,功劳赫赫,史书自有公论。”青铜面具下两道幽光直视着他,“然,人心所向处,亦有暗渊。你总以骑士楷模自诩,可还记得那里奇蒙女伯爵布列塔尼公主埃莉诺?”

威廉的灵魂陡然冻结。“埃莉诺……”一个刻意被岁月尘封的名字,此刻携着铜锈与血气翻涌而出。

“无地王约翰杀兄子布列塔尼公爵阿蒂尔一世,囚其胞姐埃莉诺于科夫城堡……整整十四载!从18岁如花,囚禁至32岁!”冥王的声音陡然锐利,如金戈交鸣,“你威廉·马歇尔,手握重权,深知她有女王之才,更兼无辜蒙冤!你做了什么?矫诏废她为庶人!不加片言罪名!使她一座无名之坟立于教堂,五十七载光阴,尽付于屈辱与含恨!”业火丝绦猛然震颤,映得青铜殿壁光怪陆离,仿佛浮现出城堡深处女子枯槁的容颜和临终时凝固的泪痕。

“骑士楷模?”冥王的诘问带着幽冥的回响,震得他魂体欲裂,“见死不救,推波助澜……伪君子三字,便是后世为你刻下的墓志铭!你的报应,早已昭彰——彭布罗克伯国,五子绝嗣,二世而斩,由外姓承袭……威廉·马歇尔,这便是天道!”

每一个字都似淬毒的冰锥,凿穿了威廉引以为傲的一生功业。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身曾象征无上荣耀的骑士盔甲,此刻裹住的仿佛只是一具千疮百孔、正被真相凌迟的空壳。

……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潮湿的雪粒,狠狠拍打在脸上。威廉·马歇尔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让他几乎栽倒。眼前不再是幽冥的青铜殿宇,而是一座笼罩在风雪黄昏中的城堡。灰蒙蒙的城墙在暮色四合中沉默耸立,飞檐上挂着沉甸甸的陈年积雪。几声孤鸦的嘶哑啼叫划破长空,更添一份死寂的苍凉。

他回到了1216年!无地王约翰……刚死!科夫城堡!囚禁埃莉诺之地!

威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起前世地狱里的审判与五子绝嗣的预言。他下意识地按紧了腰间的佩剑——这熟悉的触感,竟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痛楚。

“伯父……”

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穿透时光尘埃的琴弦余韵,自身后悄然拂来。

威廉的脊背瞬间僵硬。

“威廉伯父,”那声音带着少女般的清润,却沉淀着不属于少女的疲惫与微微颤抖,“还记得从前……您带我在行宫郊外骑马么?您那时说……骑士当如砥柱中流,扶倾厦于将危,救无辜于水火……”

AI重生爽文第一章:这一次,威廉·马歇尔将像真正的骑士一样拯救公主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凝固。威廉的血脉里奔腾着冰与火——他曾亲手扼杀的“无辜”,如今就在咫尺之外,用他昔日教导的骑士箴言,叩问着他锈蚀的灵魂。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紧如铁石,缓缓地、极慢地转过身去。

几步开外,一道单薄的身影静静倚在朱漆剥落的廊柱下。埃莉诺裹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旧玄色斗篷,面容苍白,身形瘦削如一竿风中细竹,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寒潭古井,蕴藏着洞穿岁月的平静哀伤。她并没有怨恨地逼视他,那目光更像穿过他,望向记忆中那个曾教她驭马、讲述骑士精神的威武伯父。

廊檐下冰棱断裂的清脆声响,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

威廉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他想起了无数个深夜,躺在城堡锦绣堆中的辗转难眠;想起了2年后朝堂之上,为“稳定乾坤”而落下的那道废黜圣旨;想起了地狱中那墨色业火编织的冰冷预言。

骑士精神……那曾是他生而为人、为臣、为将的基石与荣光。如今这基石,正被他自己亲手砸下的巨石压得寸寸皲裂、轰然崩塌。他喉咙里堵着千钧巨石,一个辩解的字也吐不出。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哀伤,比任何控诉的利剑都要锋利,洞穿了他层层叠叠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那个卑怯自私的角落。

风雪更紧了,呼啸着卷过空寂的庭院,吹得埃莉诺单薄的斗篷猎猎作响。她那句关于骑士的轻语,却比风雪的嘶吼更加清晰,恍如命运沉重的判决,回响在这重生之初的城堡黄昏。

威廉猛地吸了一口凛冽刺骨的寒气,像要压下胸膛里翻江倒海的窒息感。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廊下那抹瘦弱的身影,仿佛要将这画面钉入骨髓,然后决然地、几乎是狼狈地转过身,踏着厚厚的积雪,跌跌撞撞地朝着古城深处、那决定安茹帝国命运的王后、王子居所走去。

科夫城堡是囚禁埃莉诺的地方,也是约翰的妻子儿女们避难的地方。

冰冷的雪粒不断扑打在他脸上,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灵魂深处那座骤然崩塌的信仰殿堂所扬起的漫天尘灰来得冰冷彻骨。每一次踩踏积雪的“咯吱”声,都沉重地敲打在心头,仿佛践踏着无数个过往深夜辗转反侧时模糊的愧怍。

身后那道目光,那声关于骑士精神的轻唤,已被他亲手抛入风雪深处,连同那个曾想成为“骑士楷模”的自己一起埋葬——这重生之路的第一步,竟沉重得如同走向另一座地狱,背负着冥王的审判与伪君子的烙印,踏入历史的血色漩涡。

按原本历史的轨迹,这时候他应该去把约翰的嫡长子亨利接出来,跟贵族们说罪不及孥,鼓动他们拥戴他为亨利三世。

寒风卷着雪末,在古城的庭院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威廉·马歇尔的脚步在通往王后居所的积雪廊道上猛地顿住。那声穿透风雪、带着陈旧伤痕的“伯父”,那句被他亲手玷污的“骑士精神”,如同一双无形却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也拖住了他迈向既定命运的步伐。

冥王殿的业火丝绦仿佛仍在眼前无声燃烧,五子绝嗣的预言伴着风雪灌入骨髓。他僵硬地转过身,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钉在廊柱下那抹单薄的身影上。埃莉诺裹着破旧的斗篷,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折,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映着庭院里昏暗的风灯,平静得近乎死寂,却又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哀凉与倔强。

威廉的手按在冰冷的剑柄上,指尖用力到发白。地狱的审判与眼前的景象重叠,那“伪君子”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骑士的荣光已然崩塌,剩下的,是冰冷的权力算计和赎罪的唯一通路——一条或许能改变那恐怖预言的、更为险峻的路。

他大步折返,脚步沉重地踏碎积雪,径直走到埃莉诺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战场杀伐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廊下那方寸之地。他不再是那个回忆里温和的“伯父”,而是掌控着帝国下一步棋局的关键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