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1]
小二毛就在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又是个整夜好睡的崽,昨夜十点半吃完,只是一个劲儿睡,硬是到凌晨五点半才勉强喊醒又吃,我想喂呀,可她不搭理我。只是我,似乎还保留着孕晚期的睡眠坏习惯,觉轻,半夜三点半醒来便再没睡着。待小江妈妈醒,和她一交流,原来小二毛和我是错峰睡觉,我睡得香的那几个小时,小江妈妈一直用摇篮摇着她,反倒我醒来她就睡得安如泰山。
晴宝不在,我一想到她便充满数不尽的担心。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呢,她从未离开过我如此之久,整整一个晚上。我担心老妈忘记喂晴宝维生素和钙,担心老妈找不到她的衣服,辗转难眠间特意发去信息;担心晴宝夜里哭闹或者睡不安稳,清早接到小江第一个电话时我就忍不住发问;担心晴宝不像以往一般睡懒觉,小江来医院后我又盯着妈妈问。
一孕傻三年,三年没结束又三年。事例比比皆是,这才一两天便无数次感慨,简单举个例子吧。我从凌晨醒来便饥肠辘辘,但早晨还得空腹做B超,小江提前去排队,我直念叨饿,好不容易快排上队,我兴奋地点了外卖,却浑然忘记了小江妈妈也没吃早餐。呀,幸得小江提醒,估摸着小江妈妈也不会跟我计较吧,嘿,再点一份。检查做完后,小江牵着我的手从门诊楼走回住院部,在阳光里,我又重新充满生机。经过护士站时,我站上体重秤,118斤。
走到病房门口,哇,晴宝来看我啦!那一刻,不知为何,感到前所未有的盛大惊喜。只是晴宝,她一直念着“弟弟”,光顾着和小二毛亲近,连我这个平日里最爱的妈妈都被晾在一旁。说来也奇怪,小二毛在我肚子里时,有一天晴宝突然开始指着我的肚皮喊“妹妹”,但从生产的前一天开始,直到现在生下来,晴宝毫无征兆地改口叫“弟弟”,当真说不清。晴宝在医院里陪我们两个小时,她大多数时候在我的床上玩,护栏抬起,床垫升起来形成一定坡度,晴宝兴奋地大喊“滑滑梯!”她很满足地爬上去,三秒钟的滑道,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唯独旁观我亲喂母乳,晴宝满脸担忧,她全程望着。我向她解释,她也只是愣神重复“弟弟吃”。
快中午时,我开始铺垫,“你待会和奶奶大手牵小手回家吃饭哦。”“妈妈去。”这是晴宝的第一反应,一如生产前我们相约外出玩。“妈妈不能去,妈妈还要在医院休息几天。”我直截了当地拒绝。“拜拜。”晴宝倒也洒脱。可实际呢,她压根舍不得走,拖到在医院里同我一起吃过午饭,一点半才被妈妈哄骗式带走。
到了晚上,晴宝又来看我,这让我很兴奋。但她的不舍愈演愈烈,玩得好总不肯回。小江本要留在医院守夜,也只好临时改变带着晴宝回雅苑了。想方设法让晴宝回家,这是件极需要耐心的事,小江作为爸爸,尚且比旁人容易点。
小二毛有点闹腾,下午是,晚上也是,估摸着是接种疫苗后的反应。我这几餐食欲大增,总想吃吃吃,正餐前还可以加个外卖,但产后宫缩开始了,常觉肚子痛。
[2025.10.12]
小二毛闹腾一晚,吃拉哭哼反复循环。摇篮摇,哼着歌抱着走,抱在怀里睡,我和小江妈妈使劲浑身解数。清晨六点,她终于堪堪入睡,我俩睡了点碎碎觉,说不出的疲惫。尤其是我,这晚让我怀疑自己是否奶水不足,导致小二毛吃不饱才如此折腾人,更是心累。
小江来替班,我们带小二毛去洗澡,虽已生两个,但我似乎是头回去沐浴室,小二毛哭得叽里呱啦。二姐来看望,说起室外降温很冷,我没法儿共情,每天蜗居在小小一隅,我不知今夕是何夕,脑海里只深深记着出产房时长长的安静的走廊尽头照进来温暖的阳光。
小二毛白日里又睡得很安稳,或许是分不清白天黑夜吧。在这种长时无需喂奶的情况下,我终于感受到涨奶痒乎乎和细密密的痛感,听着小二毛大口吞咽的声音,我确认自己有乳汁分泌,确认供需能平衡,终于解下心头一道大锁。
“小二毛睡觉的姿势和晴宝一个样,你看她的手。”我循着小江手指的方向,透过摇篮护栏的间隔,拍下了我手机里小二毛的第一张照片。昨天出产房,小二毛人生的第一张照片是小江拍下的。
“你得注意喂奶的隐蔽性。”小江又说。这我可有得说道,那会儿在乡下亲喂晴宝时,我总习惯往里屋走,家里乡邻没少说闲话。虽然当时没跟小江说,但并不代表心上没有情绪。“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你该咋做就咋做。”小江接着说。我蓦地想起昨晚,临床有男性家属探望,小二毛饿得哭起来时,我脑袋一麻正想着如何体面喂奶,小江压根无需我开口,直接泡起了牛奶。在我自己被世俗影响可能都有些麻木的情形下,回旋一年多,小江重提这个话题,依旧重视我的感受,心上的委屈发酵泄味,我很感动。
除此之外,小江似乎也考虑到我这次住院时间会短些,于是早早地把取名提上了日程,毕竟不能耽搁办出生证明。
我心中其实早有腹稿,比较起小江爱从抖音上选些具有音韵美但实际不知所以然的字,我更喜欢从日常情境里捏住一两个写起来简单但有意蕴的字。所以,小江两三天内取了数十个名字,有些不等我否定他便自己摇头,或者我一句话他就放弃,我知道,他在等我拍板。
终于,我也参与到取名工作中来,我最初也最笃定“若云”,小江认为太过直白,后又被小江妈妈否定,和家边某位长辈名号相冲。这么说起来,其实有好几个我和小江共同认可的名字,只是和身边好友或附近小孩名字或同字或同音,我们也不乐意。
最终,还是从晴宝的名字“若晴”着手。关于这个名字,当然是我所取,和小江共同商定。我和小江对它有两种释义——我取名时考虑的是我们爱情的结晶与延续,于是回忆起初见那天四月和煦的阳光,希望晴宝像晴天般明媚美好;小江则想到了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当然也很好。我灵机一动,那不如就从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中再择一字,也算两姊妹有共同渊源。选来选去,“若妍?”小江开口,正是我心中的答案。一拍即合,那就叫江若妍,鲜艳美好,小二毛的名字。若晴呀,若妍呀,真好。
提到晴宝,真是又更新了我们未曾相见的最长时限。考虑到昨天难舍难分的情况,大家不敢让晴宝来医院看望,生怕难带回白白让她哭。我只好和晴宝视频通话,镜头里的她很活泼,正跳着数数呢,她打出特定手势嘴里说着“八”,我可真惊讶。她又说“木木”,我定睛一看,是向我展示手里的积木。待要挂电话,“拜拜”,晴宝豁达地朝我挥手,又豪放地给了我一个响亮的飞吻。看起来,不和我见面的晴宝反倒状态更好,只是我还伤感着,这是没有见到晴宝的一天,完整的二十四个小时,甚至还得加上今晚,三十个小时都不止吧,唉。
[2025.10.13]
昨夜是若妍出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她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当我母乳充足,便拥有了制胜法宝。随便掀掀衣服,让她左边躺躺右边睡睡,一晚便过得很踏实。只是换洗不够及时,于是拉湿了床,也没关系,我们有隔尿垫。
清晨五点,搞卫生的阿姨如约而至,她不顾有人深睡,粗鲁地推开门,又“啪嗒”打开灯。我的床位紧挨门口,凛冽的寒意涌进来,我冻得直哆嗦。看来,真的降温了。怎么能不关门呢!我只好从温暖的被窝爬起,艰难地推一把。
没什么特殊情况,住院满三个对天,也就是今天上午,我们准备出院。每天,每个查房的医生,都对我印象深刻,也免不了要打趣我几句,“就是第一天不乐意住院,第二天早上痛得扶着桌子跪在地上,到医院无痛都没打上就生了的那个嘛。”我总不好意思地笑。晴宝来接我和若妍出院,这是计划之外的事,妈妈说她清早就念叨着“妈妈去,妈妈去”,要来医院看我。是的,我们分别了很久。
每个人都忙不赢。各自要收拾行李,在医院的在中伟的在雅苑的,该运回去的要运回去,该运上车的要运上车。若妍要做视听筛查,得俩人陪着。还得办出院手续,该报销的要走流程。办出生证明的没上班,只好过几天再跑一趟。
我做啥呢?收拾行李,分类打包;陪着若妍做检查,楼梯跑上跑下。当我实在撑不住觉得气不顺脚步虚浮想躺下来休息时,我们又得赶着时间回家。

小江开车,我带着晴宝坐在副驾驶,小江妈妈抱着若妍在后排。大概是很久未曾自在地享受过我的怀抱,我的肚子突然小了,晴宝很兴奋。她不停歇地闹腾着,简直可以用上蹿下跳来形容,就是不肯安分坐着,可苦了我。
到家里,小江爸爸点燃大鞭炮迎接,带若妍告祖。我则从侧门进,安静地寻一张床平躺下,骨头已经散架,四肢几乎动弹不得,身体大不如前。只有晴宝,她或许以为这趟到家我便又能如从前般陪她玩耍嬉闹,因此总黏在我身边。小江强行抱走她好几次,我也没控制住在她吵闹时在我难忍时发了脾气。吃完午饭后我便上楼,回到卧室开启月子生活,晴宝得慢慢习惯,习惯一个月的虚弱妈妈。
当然我也愧疚,深深地觉得对不住我的晴宝,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午休时候,小江上楼来告诉我,晴宝抢占若妍的摇篮,在里边睡着了。晚饭后,楼下一阵喧哗,不少乡邻来家里放烟花和鞭炮,繁华声起,绚烂光色里,我在楼上,小江也在楼上抱着若妍睡觉。我的晴宝,她最喜欢看烟花听“啪啪”,此时此刻有没有人抱她,与她同享喜悦?霎时,落寞卷上我的心头,偌大的声音里依旧是寂静。
小江比我心态好,他更多的关注若妍,说“比晴宝老练”。给她喂黄疸药,她闭着嘴梗着脖子,小手还会往外推。是的,有人上楼来,她就算在吃奶,眼睛也会循声滴溜溜地转。毕竟,在肚子里多待三个星期啊。
夜里怎么睡呢,这是个问题,这种事情小江拍板。我带着晴宝睡主卧,他带着若妍睡隔壁客房,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在外面书房。“你去躺着,有什么叫我”“说了,你能不动就不要动”,小江反复强调,可耐不住我有强迫症,必须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部收拾到位,动作又缓慢。“让晴宝把这两天缺失的母爱补回来”“夜里我能搞定的我尽量一个人搞定,你好好睡”“要不间隔也喂次牛奶吧”,小江说了很多令我感动的话。他在家真的很好,我很有安全感,什么都不怕。
到了睡觉时间,我终于贴近我的晴宝啦。小姑娘自己脱鞋脱袜爬上床,她越懂事,我越心疼。
[2025.10.14]
生产后回家的第一天,我们都在适应——
小江妈妈在适应。家里还有工友来吃饭,因此上午我得和小江交替着一人一个带娃,下午才是正式的坐月子时间。
晴宝在适应。她能帮忙做事,比如给妹妹拿尿不湿。她太喜欢妹妹,总想亲亲摸摸贴贴抱抱,然而年纪小下手没轻重,于是难免碰撞。夜间我去隔壁房间喂奶,晴宝翻身发现我不在,哭;早晨妹妹弄脏了衣服,小江抱过来请我协助换,换好后晴宝不让妹妹走,哭。小江妈妈晚上尝试带晴宝睡,晴宝哭着找我,失败;小江尝试把摇篮放主卧,晴宝总想挨着若妍,失败。只好维持昨晚方案,我和小江被迫分床睡。夜里睡觉时,晴宝侧身向我,双手紧捧我的脸,腿搭在我身上。好似熟睡时,我尝试动弹,晴宝马上哼起来,仿佛生怕我跑掉,很没安全感。
若妍在适应。她上午睡觉总哼唧,下午才好起来。每次吃饱总朝我笑,我轻声放点音乐,她睡得更安然。
我也在适应。上午觉得很累,下午便完整地待在房间待在床上,睡一整个下午。傍晚回神,撤掉凉席,编辑公众号,难得清静。变化真的很神奇,我似乎越来越像一位妈妈。再为人母,更为熟练也更坦然。
这中间自然有小江的功劳,他是我稳固有力的支柱。当若妍哭起来时,小江总耐心地哄着,我不止一次听到他背《将进酒》哄睡的声音。小江不盲目让我喂,也不轻易喊我打扰我休息。每次,小江都会确认上次喂的时间,“毕竟她的胃很小。”夜里,当我听到一阵哭声开门过去,手机刚好响起小江的来电,这样心有灵犀的时刻让我更加确信小江的正确。“我会等你们调整到最佳状态再出去工作。”小江一句话,就像给我吃下安心丸。
[2025.10.15]
“听话喽”,这句话从小江嘴里说出来,对我有神奇的功效。因此半夜喂完奶回房间后,我乖乖地把空调被收起,从柜子里搬出春秋棉被换上。换之前并不觉得冷,换完后躺在床上反而觉得刚刚好,有种被包裹的温暖。
上午,小江得去趟双峰,重返医院办出生证明,再回学校帮我办个请假手续。他要离开时我刚好在给若妍喂奶,小江走进来,他亲亲小二毛的耳朵,又亲亲我的鼻子,像是传递某种特殊的力量,让人安心不少。
我于是把若妍放在我的床上,让她和晴宝一起睡着。突然,晴宝翻个身,微眯的眼睛瞥见若妍,瞬间从蒙眬而清明,还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惊喜。她扑过去,“妹妹,妹妹。”
我给小江妈妈打电话,待她上楼,我们一起给晴宝洗漱换衣后,小江妈妈带晴宝下楼玩耍,若妍陪我睡觉。若妍真不赖,大概是和小江待得久了,和她爸爸一样体贴人。小江不在家,她压根不闹腾,吃一次换一次臭臭,其余时间都在睡觉,安安稳稳到小江午后一点回来。
(线下办出生证明竟一定要新生儿母亲在现场。小江独自去,办不成,因而我在湘易办上提交了各种资料和电子签名,小江才现场领取到,足可见对女性权益的保护。)
晴宝也超棒呀。我才开口“妹妹拉臭臭了”,晴宝马上转身拿来了尿不湿;衣服拉脏了,晴宝又往衣柜跑;帽子和尿布带掉了,立马捡起来。晴宝一点都不嫌弃拉得满身脏臭的妹妹,我试图用“臭臭”告诉她不要靠近,晴宝却仰起小脸对我说“洗洗”,她又要亲亲抱抱妹妹。怎么会有如此懂事的小姐姐呢,要说她也才不足二十个月的小宝宝呀。
说起来,姊妹间的血缘真的很神奇。若妍不过出生六天的小婴儿,可晴宝一逗,她就对晴宝笑;晴宝想看看她的牙齿,她就乖乖对晴宝张嘴。
下午,小江和妈妈给若妍洗澡,外婆刚好下来赶上帮忙。我好生羡慕,羡慕大家伙儿行动自如,羡慕若妍能洗澡。而我呢,头发油油的,身上黏黏的,生产后还未进过洗澡间。一日三餐,还得小江或妈妈帮我送上楼,“你不要快走,不要拿什么重的东西,能多休息会儿就要多休息会儿”,小江还不时要叮嘱我。瞧瞧,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住,想想,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难怪有那么多闺怨诗。
更多的时间,我在楼上,和若妍一起。而晴宝在楼下,我很少见到她。我也会盯着若妍不自觉地笑,会和若妍互动,也发现若妍哭闹时听歌有奇效,但心里也总牵挂着晴宝。幸好有小江,在我没陪伴到的地方,小江看到了,他向我说晴宝的表现,也不停地夸晴宝。
晚上睡觉,有了白天和若妍睡在这张床上的经历,我惊觉晴宝的长大。我的娃娃慢慢摆脱了婴儿感,也长高啦!一个画面浮现在我脑海,白天给若妍换尿不湿时,晴宝突然伸出自己的手来,“大大”,她看着自己的手说。我正不解呢,她又抓住若妍的手,“小小。”俩姊妹,要相亲相爱哦。
庭院难养千里马
盆栽岂有万年松
文 图 编|周海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