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TOP创新区研究院(ID:TOP_Lab)

2025年10月,当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聚光灯打在玛丽·布朗科(Mary Brunkow)和弗雷德·拉姆斯德尔(Fred Ramsdell)身上时,整个科学界为之沸腾。



他们揭开了人体免疫系统“维和部队”——调节性T细胞(Tregs)的神秘面纱,为攻克癌症、自身免疫性疾病(如红斑狼疮、类风湿关节炎)带来了革命性的曙光。


然而,当媒体深挖这两位科学家的履历时,一个尘封的名字浮出水面——达尔文分子公司(Darwin Molecular)

这是一家早已消失在商业并购浪潮中的“无名”公司,一个在90年代由微软联合创始人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共同投资的“ scrappy biotech startup”(破破烂烂的生物技术创业公司)。

这也是一个关于耐心资本、科学远见和长期主义的传奇故事——

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大发现,但其种子往往播撒在最意想不到的土壤里。

今天,就让我们穿越30年的时光,回到那个激动人心的起点,探寻这家被遗忘的公司,如何造就了两位诺贝尔奖得主。




“人类登月计划”


咱们的故事要从上世纪90年代初讲起。

那是一个技术爆炸的年代,个人电脑革命正如火如荼,互联网的晨曦微露。而在生命科学领域,一项同样雄心勃勃的“登月计划”正在启动——人类基因组计划。它的目标是绘制出包含30亿个碱基对的人类DNA图谱,解开生命的终极密码。

当时,像要从浩如烟海的DNA中“钓”出一个特定的基因,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位名叫李·胡德(Lee Hood)的传奇生物学家,预见到了基因技术的商业化前景。他不仅是自动DNA测序仪的发明者之一,更被誉为“系统生物学之父”。

1992年,胡德创立了达尔文分子(Darwin Molecular),显然,公司名字是为了致敬伟大的进化论奠基人达尔文(Charles Darwin),也寓意着通过“自然选择”的法则,筛选出导致疾病的关键基因。

这是一个在当时听起来近乎疯狂的想法。胡德在多年后回忆道,“我们创业的时候,根本没有完整的人类基因组图谱可以参考,我们必须从零开始,外界充满了巨大的怀疑。”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吸引了两位同样疯狂的企业家——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

彼时,微软帝国如日中天,盖茨和艾伦的财富与声望达到了顶峰。

他们相信,信息技术与生物技术的结合将是下一个引爆点,因为DNA本质上就是一种生命的代码,而解读这段代码,将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信息处理工程。

于是,他们以个人名义,向这家位于西雅图郊区、名不见经传的创业公司注入了资金。这笔投资为满受外界质疑的达尔文公司提供了宝贵的信誉和资源,让它得以在当时成功率极低的生物科技市场中坚持下来。

梦想家的实验室


1994年,也就是2年之后,两位年轻的科学家加入了达尔文公司,他们正是31年后诺贝尔奖的主角——玛丽·布朗科(Mary Brunkow)和弗雷德·拉姆斯德尔(Fred Ramsdell)

布朗科是一位刚刚获得博士学位的遗传学家,她放弃了在学术界稳步晋升的坦途,选择了一家前途未卜的创业公司,而吸引她的,是这里独特的文化氛围。

布朗科在获奖后感叹道:“那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时期,在这个小小的创业公司里,我们被赋予了尝试不同事物的自由。”

拉姆斯德尔则是一位免疫学专家,他的细胞生物学知识恰好与布朗科的遗传学背景形成了完美的互补。

这两人组成了一个强大的搭档,要解决的医学难题是:在小鼠身上发现导致致命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基因。我们知道,患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小鼠,其免疫系统会疯狂攻击自身组织和器官,导致迅速死亡——而这与人类世界中折磨着数千万人的红斑狼疮、类风湿关节炎等疾病的发病机制极为相似。

在那个没有CRISPR基因编辑技术、没有高通量测序的年代,他们的研究堪称“手工作坊”式的苦工。

布朗科的团队通过一代又一代地繁育小鼠,像侦探一样在复杂的DNA序列中排查,最终锁定了一个导致免疫系统“叛变”的罪魁祸首——一个被他们命名为FOXP3的基因。

与此同时,拉姆斯德尔的团队则在细胞层面解剖这个谜题。他们发现,FOXP3基因并非普通基因,它是一个“总司令”,专门负责调控一种特殊的免疫细胞。这种细胞,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调节性T细胞(Tregs,或者regulatory T cells)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项发现的伟大之处,我们不妨做一个比喻。

我们的免疫系统,就像一个国家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它的职责是识别并消灭外来入侵者(如病毒、细菌)。

但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都有可能“擦枪走火”,错误地攻击自己的平民(即身体的正常细胞)。当这种情况发生时,自身免疫性疾病就爆发了。

那么,如何防止军队“叛变”呢?

答案是需要一支“和平警察”或“安全部队”。

拉姆斯德尔和布朗科发现的调节性T细胞,扮演的正是这个“和平警察”的角色。而FOXP3基因,就是任命和指挥这支“和平警察”的最高指令。

当FOXP3基因正常工作时,它会“启动”调节性T细胞,从而维持免疫系统的平衡。当FOXP3基因发生突变时,免疫“军队”就会失控,敌我不分,最终摧毁身体。

他们的研究,与日本免疫学家坂口志文(Shimon Sakaguchi,本届诺奖的第三位分享者)的独立发现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三位科学家的工作共同证实:

FOXP3是调节性T细胞的“身份证”,而调节性T细胞是免疫系统的“安全卫士”

这一发现,为理解和治疗自身免疫性疾病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30年前,比尔·盖茨的一笔“烂投资”,如今用两位诺奖得主震惊世界

公司的终局与科学的永生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想:

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眼光真好,投资的公司做出了如此具有开创性的工作,公司现在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而事实是——

这家达尔文公司,消,失,了……

而这,恰恰是这个故事最发人深省的地方:

在残酷的商业世界里,科学的突破并不总能立即转化为商业的成功。

1996年,达尔文公司被英国的Chiroscience集团收购。几年后,又经历了一次合并。最终在2004年,其位于华盛顿州的研究和开发业务彻底关门了,而布朗科和拉姆斯德尔等核心科学家也相继离开。

从商业角度看,达尔文公司“失败”了,它没有成为像基因泰克那样的行业巨头,甚至没有活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完全理解的那一天。

但科学的火种并未因此熄灭。

布朗科加入了导师李·胡德创立的系统生物学研究所(ISB),继续在科研道路上深耕。

拉姆斯德尔则走上了“科学创业”的道路,他联合创办了索诺玛生物治疗公司(Sonoma Biotherapeutics),致力于将当年关于调节性T细胞的发现,转化为能够治病救人的药物。

如今,这家公司已成为开发Tregs疗法的全球领军者。


达尔文公司的轨迹说明:

一个企业的生命周期是有限的,但它所创造的知识和培养的人才,其影响力可以是无限的。

在可见的未来,达尔文公司的遗产会以超乎想象的方式改变世界:

因为有了FOXP3和Tregs的发现,在细胞疗法领域,科学家们正在尝试:“扩充”维和部队:提取患者体内的Tregs,在体外大量扩增后输回体内,用于治疗1型糖尿病、克罗恩病等自身免疫疾病。

“改造”维和部队:通过基因工程技术,创造出“超级Tregs”,更精准地去抑制免疫系统的“暴乱”,甚至用于抑制器官移植后的排斥反应。

这会给千万患者带来康复的福音。

“我仍然愿意继续那个项目,因为那真的是一段很棒的时光,我们拥有一个很棒的团队,”布朗科在获奖后的庆典上动情地说,“我们知道我们正在这个领域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正是这种纯粹的、对科学重要性的认知,支撑着他们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最终迎来了迟到的桂冠。

这也不得不感谢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当年的投资,它催化了一项可能影响全人类健康的根本性发现。

这为当今的科技领袖和投资者提供了一个范本:

支持那些短期内看不到回报,但可能在未来产生巨大价值的基础科学研究,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最高形式的“慈善”。

由微软等科技巨头创造的财富和人才,大量溢出并投入到生命科学等前沿领域,形成了独特的“科技+生物”创新生态,也在提高“达尔文公司”孕育的概率。

30年前的种子

回顾这个跨越30年的故事,我们的启发是:

1,拥抱“草根创新”:

真正的颠覆性创新,往往诞生于不被主流看好的“边缘地带”,诞生于那些敢于挑战现有范式、拥有高度自由的“草根”团队中。

2,尊重科学的时间线:

深度科技的发展,需要以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为单位来衡量。无论是作为创业者还是投资者,都必须拥有超越短期财务报表的耐心和远见。

3,重新定义“成功”与“失败”:

一个公司的商业成败,并不能完全定义它的价值。达尔文公司虽然消失了,但它产生的知识、培养的人才,以及为整个行业点燃的星星之火,才是其最宝贵的遗产。

4,站在交叉点上思考:

21世纪最伟大的机会,将出现在不同领域的交叉地带。盖茨和艾伦用计算机科学的视角看待生命科学,最终捕获了未来的脉搏。其实每个人都应该思考,如何将自己的专业与看似不相关的领域结合,创造出新的价值。


那颗30年前不经意间埋下的种子,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将庇荫着无数仍在与疾病抗争的生命。

这,或许就是对科学探索精神最好的礼赞!

愿我们当下能播撒更多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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