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伦敦去了大英博物馆,拍了很多宝贝照片,其中中国的有龙纹琉璃瓦、易县三彩罗汉像、水月观音;
河北清凉寺三菩萨壁画、宋元木雕彩绘佛像、明代三彩布袋和尚造像、明真武大帝铜像;
慈禧象牙扇、大维德瓷瓶(元青花云龙纹象耳瓶)、明代永乐青花龙纹天球瓶,及各种青铜器,古玉等,都是无比珍贵的文物。
其中有一件青铜器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叫“康侯簋”,是古代祭祀用的食物器皿,外形并不十分出众,但腹底铭文却意义重大,简直就是一件历史文献。
康侯簋/大英博物馆
铭文短短4行24字,验证了三件重大历史事件,将3000多年前一个名叫“卫”的诸侯国勾勒出来。康侯簋是西周分封制最关键的文物之一,也是康姓的起源,它在全世界都是孤品,属于国宝中的国宝。
铭文原文:王来伐商邑,延令康侯啚于卫,沫司徒疑作厥考尊彝。
铭文大意是:周公征伐商邑归来,把康叔分封在卫地,卫国一名为疑的司徒制作这件尊彝以纪念他的父亲。
康侯簋并非科学考古发掘所得,而是1931年在河南浚县辛村卫国贵族墓地出土,今属河南鹤壁。当年春雨过后,当地村民在凿窑洞时意外发现了这批珍贵文物,却不料引来盗墓者和文物走私商的觊觎。包括康侯簋在内的20余件文物随即被倒卖至欧美,开始了长达近百年的海外漂泊之旅,直1977年由布鲁克·休厄尔捐赠给大英博物馆。
📚铭文展现的三个历史事件:
1、周公东征平定“三监之乱”,康侯簋中的24字铭文和《史记》所记载的“三监之乱”相吻合。
2、之后周公封周文王第九子康叔封于卫地,建都朝歌,以镇抚殷商遗民,是为卫国。
3、文王第九子也就是武王幼弟姬封,西周初被封于康,后人称其康叔。姬封死后谥号“康”,子孙便以其谥号为姓,或以封邑为氏,这是康姓的起源。
01
三监之乱
周文王正妃太姒,生子十人:伯邑考、武王发、管叔鲜、 周公旦、蔡叔度、曹叔振铎、成叔武、霍叔处、康叔封、冄季载。
武王克商后,周把商的都城朝歌一分为四,中心区留给商纣王的儿子武庚。为了更好地监视武庚和商朝遗民,周武王听取了周公的意见,采取以殷治殷的政策,在北方设立邶国,由霍叔管理;在南方设立鄘国,由蔡叔管理;在东方设立了卫国,由管叔管理,他们三位被称为“三监”。为什么没有军队在朝歌西面?因为西面是太行山。
▲ 三监位置分布
不久,周武王病逝,周成王继位,因为成王年龄小,就由周公旦摄政。管叔、蔡叔、霍叔不满,于是在公元前1041年联合武庚以及奄国等17个东夷方国一起造反,发动了著名的“三监之乱”。
正是由于三监之乱,周公旦有了二次革命——继续对商人旧部东征的正当性。周公最终杀武庚、诛管叔、放蔡叔、贬霍叔,平定叛乱,这之后才把九弟康叔封到了朝歌,建立卫国,成为新的方伯,统领东部王师——殷八师。
02
存在了832年的卫国
周朝国祚790年,属于五千年历史中最长的朝代。卫国国祚832年,传44君,是近800诸侯中存世最久的。
卫国的历史很耐人寻味,它是周朝分封的诸侯国中建国时间最早的国家之一,而灭国几乎又是最晚的。周公旦将康叔封于卫(约公元前1041年)开始,到公元前209年卫君角被秦二世废为庶人,卫国存在了832年。
卫国建国之初是西周一流强国、大国,但是在春秋战国的争霸中,因为州吁弑君,诸子之争等内乱事件导致卫国政局不稳,一直都是二流的诸侯国,其中还经历两次灭国、两次复国,在战国时期基本上看不到卫国的戏份。
尽管如此,卫国却成为生存时间最长的诸侯国之一,在众多曾经声名赫赫的诸侯国纷纷被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卫国却奇迹般地躲过无数次灾难,三易国都,生存到了秦国统一天下之后,到秦二世前209年才彻底灭亡。而秦国仅在两年后,也就是公元前207年也灭亡了。卫国成为诸侯国中最后灭亡的国家,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秦始皇为何不灭掉卫国?大抵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卫国早已名存实亡,成为秦国的附庸国,灭卫没有必要了;
二、卫国人才辈出,商鞅、吕不韦皆出自卫国,秦始皇感念二人对秦国的贡献,在统一天下后没有灭掉卫国;
三、彼时南方百越地区尚未统一,卫国的存在具有象征意义。
卫国位于今天河南省鹤壁市,卫国第十八位国君卫懿公,他在朝歌宫廷西北处养鹤,玩鹤丧志的他使得卫国历史上第一次被灭,而今天的鹤壁正是由卫国时“鹤栖南山峭壁”而得名。
03
卫国与龙血树
卫国虽弱,却在列国纷争中存续最久,这让我不禁想起海南的龙血树——它素有“南山不老松”的美誉,部分古树树龄已逾六千年,堪称植物界的“长寿者”。
龙血树的存活智慧,恰是“无用之用”的生动注脚:因其材质并非良材,反倒避开了砍伐之祸,得以在岁月中安然生长;因其看似“不才”,不与其他树木争高大、争用途,最终成就了千年不倒的“才”;因其顺应自然、看似“无为”,反倒在时光中活出了极致的“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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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庄子在《南华经》中所言:“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人以无为而成其有为。” 卫国的长寿与龙血树的千年,都在印证这份“不争则久”的东方哲思。

04
康姓始祖
康侯最初分封的康地,大致位于今河南禹州市西北 。
宋代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正》记载:“康,出自姬姓,周文王子封为卫侯,谥号康,支孙以谥为氏。或云康叔初食采于康,故谓之康叔,其地颍川康叔城是也”。
康叔治理卫国政绩卓著,死后谥号“康”,其后裔有的以其谥号为氏,有的以原来的封邑“康”为氏,形成康姓,这是康姓最主要的起源,也是汉族康姓的正宗来源。
康姓图腾
康姓在全国范围内人口较多,约占中国汉族人口的0.23%。尤以安徽、四川、甘肃、山东、陕西等省居多,这五省的康姓约占全国汉族康姓人口的63%。
05
邢侯簋
另外大英博物馆的康侯簋左下角还有一尊邢侯簋,也是一件国宝级文物,再次印证了西周初期的分封制度以及周公家族在当时的重要地位。
邢侯簋有8行计68字铭文,记载了周成王为报答周公辅佐之恩,封周公第四子姬苴为邢侯,并赐给邢侯臣属三品等内容。
铭文大意:某年三月,周王命令荣和内史,赏赐邢侯用紫草染成的黑色朝服,并赐予其州人、重人、庸人三品臣民。邢侯跪拜行稽首礼,颂扬周天子的赏赐,立志勤政于天地之间,祈求上帝永保周王朝国运。同时,邢侯发誓追孝祖先、永不违失、效忠天子,为将周王命令作为典籍,特意制作了祭祀周公的礼器。
邢侯簋1921年出土于河北省邢台市内丘县城东15里的冢圪塔村邢侯二夫人墓。但出土后不久被盗,随后流落到国外,被英籍希腊人尤氏乔治收藏,后捐献给英国大英博物馆。
邢台酒文化博物馆有其1:1复制品,可供免费参观,邢台博物馆内也设有相关图片和文物介绍。
06
三大关键青铜器
1、利簋:西周开国“时间戳”
利簋铭文记录“武王征商,唯甲子朝”,明确了武王灭商的具体时间;康侯簋则承接这一历史,记录灭商后周王分封诸侯的动作,二者共同串联起“灭商—分封”的西周开国关键环节。
利簋/中国国家博物馆
2、何尊:分封制的“精神内核”
何尊铭文首次出现“宅兹中国”,确立了周王朝“定都中原”的政治核心;康侯簋则是“定都”后,周王向地方“授疆土”的具体实践,前者定“核心”,后者扩“疆域”,完整呈现分封制的“中心—地方”架构。
何尊/中国宝鸡青铜器博物院
3、卫盉:分封制下的“地方治理”
卫盉铭文长达132字,记录了周恭王三年,卫国贵族“矩伯”向裘卫购买玉质礼器和皮裘礼服,为此支付了1300亩农用土地,交易经过执政大臣认可并举行了授田仪式。铭文中还提到了贝作为商品交换的媒介,这是西周铜器铭文中较少见到的现象。反映分封制推行数百年后,诸侯国境内的经济、社会规则。
康侯簋是分封制“建立之初”的官方记录,卫盉则是分封制“成熟阶段”的地方缩影,展现制度的延续与演变。
卫盉/陕西历史博物馆
中国商周历史虽然久远,但却有据可考、文脉绵延不绝,核心便在于青铜器铭文——这些铸刻在青铜器上的“金文”,就是一部部“青铜史书”,将当时的分封、祭祀、战争、交易等史实定格,为后世留存了最直接、最可信的文字实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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