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通褒斜道刻石》,又称《鄐君开通褒斜道摩崖》,镌刻于东汉永平六年(公元63年),位于陕西褒城(今勉县)古褒斜道石门崖壁。它是现存最早的东汉摩崖刻石之一,不仅记录了重要的国家工程,更以其粗犷雄浑、天真烂漫的书风,成为书法史上的一座丰碑,彰显着磅礴的大汉气象。
褒斜道是连接关中与巴蜀的战略要道,穿越秦岭,山势险峻。此刻石详细记载了汉中太守鄐君奉诏率领刑徒二千六百九十人,历时三年,开凿、修复褒斜栈道的宏大工程。这一工程不仅是东汉王朝巩固统治、加强中央与西南地区联系的政治举措,也是推动经济文化交流的民生工程。
刻石文字本身,就是这项国家工程的纪念碑。它并非出于纯粹的书法艺术创作,而是纪功颂德的实用文书。正是这种实用性与纪念性的结合,使其书写者(很可能是负责工程的官员或书佐)摆脱了简牍的拘束和碑刻的严整,在天然的崖壁上纵情挥洒,从而成就了一种无意于佳乃佳、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艺术杰作。
《开通褒斜道刻石》的书法,处于篆书向隶书演变的关键时期,其艺术特点可概括为 “以篆笔为隶体,因石势成章法”。
1. 用笔:篆意盎然,浑朴苍劲
此刻石最大特点是保留了浓厚的篆书笔意。其用笔以中锋为主,圆劲沉着,如锥画沙,绝少后来成熟隶书的波磔挑剔。线条质朴无华,粗细变化不大,但内力充盈,如万岁枯藤,给人以苍劲、古拙的审美感受。这并非技巧的缺失,而是文字演变阶段性的自然体现,是一种“大朴不雕”的高古境界。
2. 结体:纵横开阔,因字赋形
在单字结构上,它打破了后来汉隶典型的扁方格局,多呈长方或方形,空间分布极富开放性。结体完全“因字赋形”,大小、长短、欹正一任自然,毫无刻意安排的匠气。字形或舒张阔大,或紧缩内敛,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天然意趣。这种自由奔放的结构,与险峻的褒斜古道和嶙峋的摩崖石壁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3. 章法:星罗棋布,浑然天成

其章法布局堪称摩崖石刻的典范。它不拘泥于纵成行、横有列的整齐划一,而是顺应石脉的纹理与起伏,参差错落,如星斗散布于夜空。字距、行距密不透风、疏可走马,整体气势连贯,浑然一体。观看全篇,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开凿者的磅礴气概与书写者挥运时的磅礴气势,一种雄强豪迈的“金石之气”扑面而来。
《开通褒斜道刻石》为我们提供了返璞归真的宝贵艺术营养。
1. 滋养“大巧若拙”的审美品格
此石刻提醒我们,艺术的至高境界不在于工巧细腻,而在于内在精神的充盈与磅礴。学习它,有助于我们超越对表面技巧的过度追求,培养雄浑、古拙、豪放的审美品格,在笔墨中涵养一种“浩然之气”。
2. 领悟“因势生形”的造型智慧
它的结体与章法教导我们,艺术创作应尊重材料(纸帛、石壁)的特性与文字本身的结构规律,顺势而为,在规矩与自由之间找到动态的平衡。这对于纠正当前创作中或过于刻板、或流于狂怪的不良倾向,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3. 追寻“无意于佳”的创作心态
此刻石非为“书法”而书,其艺术价值是在实用功能中自然生成的。这启示当代学习者,应更多地关注书写本身的内涵与情感表达,摆脱“为创作而创作”的功利心,回归一种自然、真诚的书写状态,方能抵达“心手双畅”的艺术化境。
总结而言,《开通褒斜道刻石》以其深厚的历史底蕴与极高的艺术境界,为我们展现了一种元气淋漓、大朴不雕的汉家气象。深入研习它,不仅是为了掌握一种高古的风格,更是为了在根源上重拾书法艺术最本真的生命力、最磅礴的创造力与最自由的精神气质。
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