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水墨之为艺,肇自轩唐,迄于今兹,代有佳作。而写意葡萄者,撷自然之灵秀,融笔墨之精魂,卓然为画苑一奇珍也。观其图卷,墨韵流芳,形神兼备,非独摹葡萄之态,更蕴天地之生机、文人之心志,诚可品赏再三,味其深致。
若夫笔墨之妙,乃写意葡萄之骨也。昔者画工绘葡,多尚工细,钩勒填彩,务求纤毫毕现。小写意则异于是,以“写”为宗,贵乎传神。画家握羊毫之笔,调松烟之墨,杂藤黄、花青以晕色。点染葡萄也,先以淡墨铺其半面,状若凝露;复以浓墨点其另一侧,显其圆融。墨分五色,干、湿、浓、淡、焦,交互为用:淡墨则通透如琉璃,浓墨则沉厚若玄玉,焦墨则劲挺似寒星。画果脐,仅以焦墨轻点,寥寥数笔,而葡萄之精神顿生,所谓“一点成睛,万象归宗”者是也。
至于藤蔓,尤见笔力。中锋行笔,如惊蛇入草,似流云舒卷。墨色时浓时淡,线条时粗时细,断而不断,连而不连。或曲若盘龙,或直如劲竹,缠绕之间,自有疏密之致。观其势,若春风拂苑,藤蔓轻飏;感其力,若老松盘崖,筋骨内含。昔石涛和尚谓“笔与墨会,是为氤氲”,小写意葡萄之笔墨,正得此妙——墨随笔运,笔伴墨行,笔墨交融处,葡萄之生机盎然纸上,非独形似,更求神似也。
若夫沟通之旨,乃小写意葡萄之魂也。画者寄情于物,观者感物生情,此乃艺术之通义,而小写意葡萄尤擅此道。古之画葡者,多借葡抒情,以墨明志。徐文长画葡,笔墨狂放,墨色浓艳中带苍劲,藤蔓歪斜,果实垂落,题曰“笔底明珠无处卖”,其怀才不遇之愤、孤高自守之节,尽在笔墨间。观者见之,莫不感其情、伤其志,若与文长对谈于千载之上。

齐白石翁画葡,则不然。其笔质朴,其墨天真,葡萄颗颗圆润,若含乡土之甜。翁尝题句“愿世人都得饱,不辞辛劳与君尝”,其爱生活之诚、念世人之仁,跃然纸上。观者见之,或忆童年摘葡之乐,或感人间烟火之暖,情志交融,妙不可言。此所谓“画为心迹,观为共情”,写意葡萄之沟通力,正在于此——它非徒然之画,乃画者与观者精神之桥梁也。
写意葡萄之笔墨、沟通,皆本于水墨之至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此其创作之基也。画者必观自然之葡:春则新藤吐绿,夏则繁叶覆荫,秋则果实盈枝,冬则老藤凝霜。察其形、感其性,而后融己之情、己之思,故其所画之葡,非仅自然之葡,乃心中之葡也。若不师造化,则葡无生气;若不本心源,则葡无精神。二者相合,方得“形似”与“神似”之统一。
“气韵生动”,此其审美之极也。笔墨之流转,为“气”——或清新灵动,如朝露沾葡;或苍劲浑厚,如老藤抱石。情感之寄托,为“韵”——或愤懑激越,或平和温婉。气与韵合,则葡萄有生命,图卷有精神。观者观之,若见葡之摇曳,若闻葡之清香,心神为之动,情思为之牵,此乃“气韵生动”之妙也。
又有“虚实相生”之理,亦见于写意葡萄。葡萄之点染,为实;藤蔓之勾勒,为虚。墨色之浓,为实;留白之淡,为虚。实者,使画面饱满而不空洞;虚者,使意境悠远而不局促。虚实相间,疏密得当,故观者有想象之余地,若见葡架绵延,若感清风徐来,此乃水墨之奇趣也。
今吾观骆文良先生小写意葡萄图,未尝不叹其美、感其情也。墨痕虽浅,而意韵深远;画幅虽小,而气象万千。它承水墨之传统,融文人之雅趣,连古今之情感,实为东方艺术之瑰宝。赏之者,可品笔墨之精,可悟沟通之妙,可明水墨之理。噫!小写意葡萄之美,岂独在画哉?更在其承载之文化、传递之精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