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7年，南洋婆罗洲（今印尼加里曼丹岛）的坤甸，一群华人围着广东客家人罗芳伯，举着象征团结的木杖高喊大唐总长。这一天，兰芳大统制共和国正式成立，它是中国人在海外建立的第一个共和国，疆域达18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是12个台湾岛大小，往后的108年里，这片土地成了华人在南洋的一处避风港。
第一次在印尼坤甸的罗芳伯纪念厅看到兰芳共和国的疆域图时，我挺惊讶的。
原本想这只是个小部落式的华人团体，后来发现图上标注的金矿、锡矿产地，还有连接各部落的贸易路线，密密麻麻铺满了大半个西加里曼丹。
讲解员说，当年兰芳最鼎盛的时候，连周边的土著部落都主动归附，这可不是靠武力强压，而是靠实在的治理让大家服了气。
要讲兰芳的故事，得先回到清朝乾隆年间，那时候的东南沿海，日子不好过，官场贪腐，土地都被地主占了，再加上水旱灾害，广东、福建的老百姓没饭吃，只能往南洋跑。
1772年，34岁的罗芳伯也在其中，他是梅州嘉应州人，从小读书练武，可科举考了好几次都没中，心灰意冷之下，跟着同乡挤上红头船，漂了一个多月到了婆罗洲。
初到坤甸，罗芳伯靠教书糊口，我在梅州的罗芳伯故居里，见过他当年用过的《论语》和戒尺，书页边缘都磨破了，能想象他在异乡给华人孩子讲课的样子。
那时候的婆罗洲可不太平，华人矿工常被海盗抢，土著部落之间也总打架。
罗芳伯看不过去，就牵头把几个华人矿业社团凑到一起，成立了兰芳公司，一开始就是个自卫组织，拿着简陋的武器护着华人的矿场和村庄。
没想到这一搞，反而成了气候，罗芳伯会做人，不光护着华人，还帮土著部落调解矛盾。
有次相邻的两个土著部落为了争水源要打仗，他带着人过去，教大家挖水渠分流，既解决了水的问题，还帮着种上了水稻。
土著首领觉得他靠谱，就带着部落归附了兰芳。
慢慢的，兰芳公司从自卫组织变成了能管事儿的机构，定规矩、收赋税、修道路，到了1777年，大家干脆拥戴罗芳伯当大唐总长，兰芳共和国就这么建起来了。
兰芳的规矩，在当时挺新鲜的。
总长不是父传子，而是华人代表和归附的土著首领一起选，要是总长做得不好，还能被罢免。
他们还设了参事院，有点像现在的议事机构，大小事儿都得商量着来；又设了大总理管日常行政，官职还搞轮任，避免有人专权。
这种中西掺着来的制度，比当时清朝的皇权专制灵活多了，也比周边的土著部落联盟有序得多。
我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档案复印件里，看到过他们对兰芳的评价，说这个华人政权有军队、有税收，甚至还有自己的货币，管理得比我们的殖民地还规整。
兰芳的货币是锡做的，上面刻着兰芳通宝，纪念厅里有复制品，比清朝的铜钱大一圈，边缘还刻着花纹，看得出来做得挺用心。
文化上，兰芳没丢了根，他们在坤甸建了孔庙，办了芳伯公学，教华人孩子读《四书》《五经》，也教土著孩子学中文。
现在坤甸还有芳伯公学的旧址，墙上还留着当年的板书痕迹，模糊能看清仁义礼智信几个字。
兰芳不搞华人至上，官方文书既用中文，也用土著语言，华人跟土著通婚还会受到鼓励。
据当地老人说，他们的祖辈里，有不少是华人矿工和土著姑娘结的婚，家里既过春节，也过土著的丰收节。
经济上，兰芳靠的是资源和贸易。
境内的黄金、锡矿多，华人有采矿技术，土著有劳动力，两者合作，矿产品通过港口卖到中国和东南亚其他地方，赚的钱一部分用来修桥铺路，一部分分给大家。
那时候的坤甸，商铺林立，连荷兰商人都来这儿做生意，据说当时华人矿工一天能赚的钱，比在清朝老家种地一个月还多。
可兰芳的日子，也不是一直顺风顺水，最大的麻烦，是荷兰人。
随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开始盯上兰芳的资源，总想把这片土地吞了。
兰芳没底气跟荷兰硬拼，就想着找清朝当靠山，罗芳伯好几次派使者回广东，给巡抚送礼物，请求归附清朝，当个藩属。
没想到清朝根本不搭理，乾隆皇帝觉得这些海外弃民建的政权，就是海盗窝，不仅不承认，还把使者赶了回去。
我挺替兰芳可惜的，要是当时清朝能伸把手，哪怕只是口头承认一下，荷兰人也得掂量掂量。
可就因为这，兰芳只能独自面对荷兰的压力，靠跟荷兰签临时通商协议勉强维持。
1884年，荷兰人觉得时机到了，派军舰和陆军进攻坤甸，兰芳的军队虽然奋力抵抗，可手里的武器大多是土枪土炮，根本打不过荷兰的洋枪洋炮。
1885年，最后一任总长刘阿生被迫投降，兰芳共和国就这么没了。
荷兰人怕华人闹事，没敢直接吞并，而是搞了个傀儡政权，直到1912年清朝灭亡，才正式接管了这片土地。
现在去坤甸，还能找到不少兰芳的痕迹，除了罗芳伯纪念厅，还有当年的孔庙遗址，每年春节，当地华人都会去祭拜。
去年我看新闻，坤甸还办了兰芳文化节，客家人唱着山歌，舞龙舞狮的队伍从老城区穿过，不少土著居民也跟着一起热闹。
当地的华文学校里，老师还会给学生讲罗芳伯建兰芳的故事，告诉他们华人跟土著曾经一起过过好日子。
兰芳虽然不在了，但它留下的东西挺珍贵的。
它证明中国人在海外，不是只能抱团取暖，还能自己建一个有规矩、有温度的政权；它也证明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只要互相尊重，就能一起把日子过好。
历史学家罗香林说兰芳非一国，乃一族之精神所系，我觉得这话挺对的。
现在想想，兰芳的故事不只是一段历史，更是一种提醒，不管身处哪里，华人都有自立自强的劲儿，也有包容他人的胸怀。
这种精神，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海外华人，或许，这就是兰芳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