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豪华的设施,没有琳琅满目的进口教具,也没有轰轰烈烈的大活动,有的只是郁郁葱葱的芭蕉林、挂满果实的葡萄架、悠闲踱步的鸭群,和一群相信“教育本该自然”的教师,蒲江县南街幼儿园却以其独特的“自然教育”课程体系,走出了一条回归儿童、回归自然、回归生活的幼教之路。

园长许芊芊说,好的教育理念、教育方法很多,但是怎么把它落到最后一公里,落在孩子身上见效果,才是学前教育的关键。学前教育的最后一公里,一定在师幼的共同生活中。

教师是关键,工作在园区的保安、保洁、厨师、保育老师都是关键,南幼的成绩离不开他们30年如一日的坚守与成长。


罗珍老师与孩子们在南幼的大榕树下

信任与等待

走访那天,正值九三阅兵。一踏入园区,就看到孩子们整整齐齐地坐在广场上,手里摇着小红旗,在讲解老师的引导下,观看阅兵仪式。

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阅兵仪式吗?

负责接待的,是大二班的带班老师安静,面对我们的疑问,她笃定地表示,“可以。”她解释,观看阅兵仪式前,老师会在班级群向家长介绍活动的教育价值,建议家长如何提前给孩子铺垫相关经验,活动中,有老师会同步讲解,活动后,孩子又会带着新的疑问回家,与家长继续探讨。

“这就是南幼的独特之处,所有活动都是日常经验的累积过程。”

安老师毕业于成都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大三那年,她协助导师对南幼进行采访调研,当时的胡园长用浓重的蒲江话介绍园所理念,许多同学听不懂,蒲江人安老师便主动承担起“翻译”的工作。

翻译的过程中,她见识了南幼的独特,也对南幼充满了好奇:园内有一条小溪,鸭子、鹅与孩子们共同嬉戏,全园混龄的孩子在一起活动、做游戏,多么有趣美好的画面啊。

“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到南幼去!”

南幼推崇“自然教育”理念,最初,安老师对此的理解仅限于“大自然的环境”,后来她才逐渐体会到:“教育不是轰轰烈烈的表演,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教育不是每天设定任务,而是在与孩子共同生活中自然发生的。”

这样的教育理念浸润在她和孩子们一点一滴的相处中。

小班下学期的一天上午,孩子们正在用间餐,吃的是蓝莓和砂糖橘。安老师正在帮一个孩子吹干湿衣服,瑞瑞走过来问:“老师,我们吃几颗蓝莓呀?”还没等她回答,一旁的玥妹就抢着说:“是四颗呀。”瑞瑞望向安老师,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醒道:“瑞瑞或许可以去看看我们的水果提示图。”

水果提示图上不仅展示了当天水果的图片,还标注了基础数量。孩子们第一次取用时按照基础数量,之后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再次取用。

瑞瑞和玥妹一起走到提示图前,玥妹指着蓝莓图片下面的黑点数了起来:“1,2,3,4。看吧,是四颗嘛。”瑞瑞转过来看了看安老师,然后自己去取水果。他用勺子连续舀了四次蓝莓,每次一颗,乐得咯咯笑。

这个笑声让安老师记了很多年。“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要为幼儿创设适宜的环境与材料,然后相信他们是有能力的学习者,给予他们尝试自己解决问题的空间与机会,他们就会给到你惊喜。”

这是南幼日常生活课程的一个缩影。在这里,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吃饭、洗手、挂毛巾、记录体温——都可以成为教育的契机。

安静老师和孩子们开展角色游戏

“自然教育的理念,不仅仅是拥抱大自然,”安老师强调,“它更意味着遵循孩子自然的发展节奏,利用生活中一切资源(人、事、物),让教育在真实的生活中自然而然地发生。”

南幼所有的课程与活动,都不是机械执行,而是自然融合在孩子的经验之中。“老师要做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多维度观察孩子,给予与孩子充分的信任,因材施教,慢慢引导。”

她以结构游戏为例,向我们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

结构游戏不仅是数学经验的积累,更是合作、协商、解决问题能力的综合培养。小班用轻质积木认识形状颜色,中班用炭烧积木感知轻重长短,大班则开始合作搭建复杂作品。

小杨是家中的老二,父亲重视知识灌输却轻视游戏价值,爷爷奶奶过度包办,导致他初期社会性较弱、缺乏自信。

转机发生在大班的结构游戏中。

一次,小杨因无法融入小组而选择独自搭建。安老师没有强迫他合作,而是静静观察了他25分钟。“他不断调整材料,异常专注。”结束后,小杨清晰描述作品:“左边18根圆柱,右边18根圆柱,中间是60厘米长木板。”——他甚至读懂了材料标签上的文字和数字!

安老师邀请他向全班孩子分享,小杨害羞地躲到她身后,但眼里闪着光。“那是他自信心的转折点。”后来,他在搭建“黄鹤楼”项目中帮助小组解决了结构难题,父亲也在六一活动中首次积极参与,甚至还在毕业典礼上主动弹吉他伴奏。

这件事让安老师特别有成就感和职业幸福感。“爸爸的转变,比孩子的进步更让我感动。”

安老师的孩子今年刚上一年级,也是从南幼毕业的。“我的孩子以前也特别内向,在南幼上了一段时间之后,门卫叔叔都说他变得开朗爱笑,见人就打招呼。做父母的,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好。”

安老师最大的爱好是养花,她喜欢看到那些花草在精心呵护下散发勃勃生机。今年大二班刚刚换了新教室,她打算往教室里添置一些绿植,“然后带着孩子们等待每一朵花开放。”

深植文化根脉

南幼的另一位教师罗珍,她的教育生涯始于一所乡下幼儿园,那时的她和许多老师一样,认为“带孩子唱唱歌、跳跳舞,照顾好他们”就是工作的全部。2015年,她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政策考入南幼,开始看到教育的更深层次:“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是第一位的,教育者的使命,是让一日生活中的每个环节都蕴含发展的可能。”

自此,她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教育旅程。

南幼非常重视科研,园长许芊芊反复跟老师们强调,把科研融入日常教学教研,才是园所不断发展的核心所在。以《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3~6 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为准绳,南幼在遵循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基础上,不断调整园本课程,逐步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自然教育课程体系。

进入南幼的罗老师,就像一条即将失去水分的鱼投进了大海,疯狂汲取着南幼的教育理念和课程知识。南幼不仅有大课题研究,也鼓励老师自发组成小组做小课题,在这个氛围中,罗老师逐渐成长为南幼课题研究中的主力。

南幼自然教育课程体系包括生活课程、野趣运动、自主游戏、主题探究、节日节气五大板块,罗老师向我们一一介绍——

生活课程:晨间入园时,孩子自己签到、记录天气、照顾植物;饭前便后,自己洗手、整理衣物。这些日常环节被赋予了教育的意义,旨在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秩序感和责任感,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野趣运动:充分利用户外的自然环境和多样化的器材,让孩子在全园混龄或年级组活动中,自由选择、自主探索。他们爬树屋、走平衡木、玩沙戏水,在挑战中锻炼身体机能,在交往中学习社会规则。

自主游戏:这是课程的核心,角色游戏、结构游戏、科学游戏等深度融合五大领域的发展目标。在“小医院”里,孩子们发展语言和共情能力;在“建筑工地”上,孩子们感知数量、空间和力学原理。老师是观察者、支持者,而非指挥者。

主题探究:这是深度学习的载体。班级会围绕一个孩子生活的真实问题(如“树”“水”“桥”)进行长达一学期的探究。孩子们提出问题、实地调查、动手操作、建构知识,老师则跟随孩子们的节奏,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引导。

节日节气:将中国传统的节日、二十四节气与社会文化、艺术活动相结合。不仅是包粽子、做月饼,更是在活动中理解文化背后的意义与情感,建立与自然、与传统的精神连接。

罗老师对节日节气课程特别感兴趣,在日常年级组教研以及班级活动中,她仍在不断学习和深挖。她强调:“节气课程不只是’过节’,它是连接孩子与中国传统文化最有效的载体。”

“新年月”是南幼孩子们最期待的活动之一。老师们会和孩子一同包饺子,感受新年的氛围,园内还会举办一场“全员赶集”活动。孩子们会将日常自制的手工作品、种植活动收获的蔬菜水果带到集市售卖,学着定价、沟通,大孩子还会带着弟弟妹妹逛集市、介绍商品。这既把新年“辞旧迎新、分享收获”的传统习俗变得可触可感,又串联起他们的劳动经验、社交经验——他们在摆摊中体会劳动的价值,在“大带小”中学会责任与关爱,在买卖互动中理解规则与合作。

家长入园亲子活动

这样的活动背后,是“孩子是积极的实践者与探索者”的儿童观。罗老师解释,“节气不只是课程,赶集不只是游戏,混龄不只是活动——它们都是孩子成为’社会人’的路上,最真实、最有温度的生活教育。”

去年,罗老师自己也成为了母亲,她说有了孩子之后,看待班级里的孩子更纯粹了。

她语调柔软,“以前不理解那些’调皮’的孩子,现在我更愿意慢下来,用更温和的方式去支持他们。”

接受访谈时,罗老师正发着烧,但她面带笑容,中气十足,丝毫不见病态。十年幼教路,她从一名会唱跳的技能型教师,成长为关注儿童发展、重视传统文化的教育者。

她也真正明白:“教育是慢下来的艺术,孩子是从一点点长大的过程中被理解的。”

人人都是教育者

当年集资办园的30人,很多已退休,韩笑老师依然活跃在一线。和园长许芊芊携手奋战20余载,她是南幼发展的见证者,也是南幼变革的推动者之一。

从教师、特级教师、班组长、教研组长,再到教科室主任、前勤副园长,她一步一步从教育前线成长起来,却在2016年与许园长商议后做了一个令许多人不解的决定:转去后勤。

韩笑园长与入园的家长们正在做手工

“我在前勤和孩子互动的时候,总觉得环境’差点意思’。柜子是不是太高了?角落是不是太暗了?孩子的动线(设计导致的活动路线)合不合理?这些细节其实直接影响孩子的体验和学习。”

在韩老师看来,幼儿园不仅是上课的地方,更是孩子生活、游戏、探索的完整环境。“而后勤,就是守护这个环境的人。后勤眼里有没有人,直接决定着环境对孩子发展的支持程度。”

封面故事丨走好学前教育的“最后一公里”

刚转到后勤时,韩老师并没有急着推行“创新管理”,而是先从最基础的保障做起:安全评定、食品安全、物品规范、卫生流程……她说这是“砌底层的砖”:“地基没打牢,上面做再美的样式也没用。”但她很快发现,只做“规范”是不够的。

“很多后勤人员没有学过儿童心理学,你光讲理论他们听不懂。”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做中学。

她带着保育老师、保安、保洁一起改造园区,把废旧的床板做成攀爬架,把矿泉水瓶收集起来做酵素瓶,把瓜果皮利用起来做堆肥。“我带他们一起去试,一起去爬,一起去摆。他们亲手做出来了,就明白了什么是’儿童视角’。”

最令她感动的是,这些原本只负责打扫卫生、看守大门、做饭的叔叔阿姨,开始主动思考“孩子会不会喜欢?”“这样安不安全?”“能不能更有趣?”

“我们倡导:人人都是教育者。”韩老师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不管是保安、保洁、厨房阿姨,还是保育老师,只要你在幼儿园,你就是教育的一部分。”

厨房不再是禁区,做饭的阿姨不再是神秘角色,而是孩子们探索“食物从哪里来”的引导者。小班孩子来参观厨具摆放,阿姨会主动拿起大铲子说:“你看,我们用的是大铲子配大锅,你们用的是小铲子配小锅哦!”——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数学与生活的整合学习。

保安叔叔在雨天发现操场积水容易滑倒,主动打电话建议:“韩老师,我们把这里垫高一点,水就能流走了,孩子和家长就不容易摔了。”——他不是只负责看守大门,而是把幼儿园当作自己的家。

保育老师在打扫时发现有的孩子不喜欢吃火龙果,她没有强迫吃,而是蹲下来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呀?”后来才发现这个孩子是不喜欢里面的“黑点点”。于是她一点点引导,最终这个孩子开心地吃了下去。——“进餐情绪愉悦是第一位的,”韩老师说,“吃不吃得下是其次。”

韩老师从不强求后勤人员必须把工具摆得像“展览品”,而是告诉他们:“只要安全、卫生、方便取用,你可以有自己的摆放方式。”她更看重的是他们是否“带着教育的意识”去工作。

“当你开始思考’我这样做对孩子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一个教育者了。”

为了帮助后勤人员建立自信,韩老师想了很多办法。其中最有效的一招是:写“美篇”。

所谓“美篇”,是一种图文并茂的简短记录。一开始,保育老师只写卫生保健相关的内容,比如“如何教孩子洗手”“怎样挂毛巾更符合儿童身高”。韩老师会把优秀的作品发到公众号上,还会在期末大会上请他们分享。

“他们一开始很紧张,后来就越写越好,越讲越自信。”慢慢地,他们开始写课程观察、游戏记录、与孩子互动的片段。“他们开始关注老师提什么问题、孩子如何回应、环境怎么支持学习……他们不再是’局外人’,而是教育的’参与者’。”

传统的后勤考核往往看重“卫生评分”“安全检查”“物品摆放”等硬指标,或是办一个穿衣叠被比赛、清洁卫生评比。但韩老师认为,基础卫生保证了之后,如果再花大量时间在评比上,就没有太大价值。所有评价,都不是为评价而评价,而应当指向育人。

于是她从2018年开始改革考核方式:改“保育员比赛穿衣叠被”为“看孩子们穿衣叠被”,设定底线标准(如请假次数、安全检查是否达标),全员达标是基础。“这样就能引导大家把目光转到儿童身上,关注到儿童真正的学习发展。”

而且传统考核容易忽略那些“默默付出、不善表达”的人。“你看到他在喝茶,可能他刚大汗淋漓地忙完;你看到他在看手机,可能他刚处理完一个紧急情况。”韩老师说。“于是我们把评选权交给他们自己,让他们去推荐和评选,因为朝夕相处的人,相互之间最为了解。”

结果令人惊喜:“那些平时不吭声但踏实肯干的人,走到了台前,被大家看见、被肯定。考核不是为了分三六九等,而是为了让努力的人被看见、被鼓励,让他们感到:我的付出值得!”

在韩老师看来,前后勤不是“指挥与执行”的关系,而是“合作与支持”的共同体。

她经常组织前后勤联合教研:保育老师进班观察、厨房人员参与食育课程、保安参与户外环境设计……“他们懂农事、懂工具、懂生活,这些正是前勤老师缺少的经验。”

而前勤老师也会带着后勤人员一起学习儿童发展知识、看教育视频、读专业书籍。“我们是两条腿走路:一条是规范,一条是教育。”

访谈最后,韩老师带我们边走边看正在施工的园区,如数家珍地向我们介绍园区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背后所包含的前勤和后勤的教育智慧。

她反复强调,“教育不只发生在教室里,也发生在走廊、厨房、门卫室、后花园,人人都是教育者,不是一个口号,而是一种温暖的日常。”

后勤团队

“泡豇豆”

时光倒回十多年前,刚毕业的柯杨进入了成都一所高端的私立幼儿园,环境现代化的教学环境与高知的家长群体,让她怀着极高的热情。然而,她很快发现,那里的教育逻辑似乎有些偏离她最初的设想。

“那时,我们最重要的目标是’让家长满意’。”柯老师回忆。这种“满意”体现在极致的生活护理上:比如户外活动前,几十个孩子排成一排,老师们像流水线工人一样,逐一为他们垫上汗巾,仔细整理好衣角,这个过程就要耗费十分钟。活动归来,再逐一取下汗巾,用毛巾擦干汗水,然后再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一个上午,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些护理环节上。我们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孩子不生病,家长不投诉,就是工作的成功。”

杨柯老师正在给孩子们讲绘本故事

除了生活上的包办,教学也更倾向于展示性。“唱歌、跳舞这些技能很受重视,孩子喜欢老师,家长看到孩子学了才艺,就觉得值了。”

她形容那时的自己,像一个殷勤的“服务者”和“表演者”,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追问:这就是教育的全部吗?孩子的主动探索、内在好奇心和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它们的位置在哪里?

2015年,带着迷茫,柯老师考上公办园政府购买服务岗位,回到了家乡“蒲江”。为了响应当时的政策,她到了蒲江县最远山村的最小幼儿园支教3年,那里只有一个混龄班。

山村的3年,是寂寞的,也是丰盈的,南幼集团给予她强大的支持。她用一个极其生动的比喻来形容这段成长经历——“泡豇豆”。

“南幼有一个非常好的教研机制,它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新老师。就像泡豇豆,把你泡在坛子里,时间久了,味道就进去了。”她笑着说。

尽管身在偏远山村,但她从未脱离南幼的教研体系。每个月至少两次,她都要返回总园参加教研活动。有针对新教师的“启蒙教研”,从最基础的一日生活环节组织、环境创设讲起;有年级组教研,探讨具体年龄段的儿童发展特点;还有集团大教研,进行教育理念的顶层引领和案例分享。“就是在这种反复的’浸泡’中,你开始慢慢理解,什么是儿童立场,如何利用身边的资源去开展活动。”

她开始尝试带孩子观察山间的树木,记录天气的变化,用捡来的落叶和石头进行自然创作,将山区丰富的自然资源化作孩子们成长的养分。教育不再是遥远的概念,而是发生在她与孩子们每一个真实的互动瞬间。这3年,她重塑了自己的教育生命。

如果说支教的经历是“浸泡”,那么她初回南幼总园时感受到的则是“震撼”。

她仍清晰地记得那个瞬间。当时,中班的孩子们正在策划一个“赶集”的角色游戏。在过去的传统幼儿园,这类游戏通常由老师设计好场景、分配好角色,孩子们只需按部就班地“扮演”。但南幼的做法截然不同。老师们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带领孩子们走出园门,来到学校附近真实的菜市场进行“田野调查”。孩子们向蔬菜摊主抛出自己的问题:“蔬菜多少钱一斤?”“老板你是怎么吆喝的?”“怎么吸引顾客来买?”他们用小本子记录,用画笔描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看到孩子们带着真实的问题去观察,再带着满满的生活经验回到幼儿园,自己去搭建摊位、给商品定价、模仿吆喝。那个游戏现场充满了生机和创造力!”柯老师的语气中依然充满着当年的兴奋,“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哇!原来这才是幼儿园该有的活动!学习应该在真实的、充满问题的、孩子主动发起的游戏中发生!”

一种强烈的求知欲和被点燃的教育激情,推动着她全身心地融入南幼的文化。她如饥似渴地学习,积极参与县里的各类优质课竞赛和技能大赛。每一次备赛,都是一次痛苦的蜕变和快速的成长。南幼的行政团队,尤其是许园长,会一遍遍地帮她“磨课”。

“许园长不会告诉我具体要怎么做,而是不断地追问:’你这个提问孩子能理解吗?’’这个环节是不是太刻意了?怎么能更自然地让孩子产生经验链接?’”这种指向教育本质的追问,让她逐渐摒弃了形式化的表演,开始真正关注儿童在活动中的体验与获得。

支教期满后,柯老师被调往南幼新开办的新城分园担任骨干,新的挑战接踵而至。分园拥有崭新的校舍和丰富的功能教室,但生源结构和社区环境与总园不同。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总园的课程复制过去。”柯老师说。南幼的“自然教育”理念是底色,但每个园区都应有属于自己的“亮色”。她与分园的行政团队一起,基于新园区的空间特点、家长资源和社区文化,开始了园本课程的探索。

她们依托多个功能室的室内探究空间,结合占地近 16 亩百草园的户外自然优势,将场地资源自然融入日常课程。通过开展 “昆虫探秘、植物研究、种植实践、饲养体验、沙水游戏” 等与家园生活紧密相连的主题活动,让大自然、大社会成为孩子们自主探究、建构认知的生动载体。

这个过程,依然是“泡”。

许园长虽然工作重心在总园,但时常会来分园巡视指导。“她不是来检查的,是来支持的。她会走进班级,看环境,看孩子活动的状态,然后和我们一起讨论:这个区域的材料投放是否适合孩子?孩子的这个行为背后反映了什么需求?”

在总园与分园的联动中,在理论与实践的碰撞中,柯老师逐渐成长为课程的建构者和引领者,豇豆终于被“泡透”了。几年后,当她再次调回总园,负责整个教科室的工作时,她对南幼的课程体系已然有了透彻而深刻的理解。

南幼教师团队的快速成长,离不开其独特而高效的教研机制。柯老师介绍,从过去的“老带新”师徒制,到如今层次分明的“四阶”教研体系,其核心始终是“支持”而非“管理”。

“光教’术’(技巧)不够,更要懂’道’(理念和儿童观)。”本学期,年级组教研变成了“现场教研”。几位老师共同聚焦班上的某一个孩子或一个小组,进行持续观察和深度研讨。“我们会一起看:这个孩子为什么老是重复这个行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提供的哪种支持是有效的?当我们真正读懂了个体儿童,教育行为才会真正改变。”

在南幼的教师群体中,柯老师还有一个独特身份:她是南幼的毕业生,如今是南幼的教师,同时她的女儿也从南幼毕业。对于南幼,她有更深刻的理解。

“我们虽然不像大城市幼儿园那样’高大上’,但课程是落地的,老师是落地的,孩子也是落地的。我们走完了教育的’最后一公里’。”

访谈最后,她轻声说,“蒲江是个小地方,孩子们走出去的机会真的不多。我很庆幸,蒲江有南幼。”

结语:教育本该自然

这就是南幼老师们的故事——关于相信、成长与爱的教育故事。

这些鲜活的故事告诉我们,好的教育不一定需要豪华的硬件和高投入,而是需要教育者用心观察、耐心等待、真心相信。

每一个南幼的年轻老师,在“泡豇豆”文化影响下,都不会被落下

南幼的门不起眼,园舍也不豪华,但走进来,你能看到孩子眼中的光、老师脸上的笑,和每一个角落中自然而然发生的教育。在这里,教育不是刻意而为之的工程,而是自然而然的生长;不是远离生活的训练,而是融入生活的实践;不是成人对儿童的塑造,而是成人与儿童的共同成长。

这个乡村幼儿园的成功经验证明,只要遵循教育的本质,尊重儿童的天性,相信儿童的力量,依托身边的资源,潜下心来做教育,即使是在农村地区,也能办出高质量、高水平。

访谈中,几位老师谈到园长许芊芊,一度哽咽落泪。她们反复提及“家人”这个词,从园长到老师到孩子再到家长,他们组建了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彼此托举与成全。

这种内生的难能可贵的凝聚力,为蒲江的孩子们撑起了广阔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