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族谱有关三则
作者：张朝辉
空宅
杂草已长成小小的森林
铁门扣着九六年的风
爬山虎的掌纹爬满西墙
在晒烫的粉红旧墙上
辨认父母年轻的掌痕
族谱在堂屋翻动
众多姓名簌簌脱落
父亲仍站在八修庆典中央
将新续的枝桠
钉进伸长的屋檐
清明时 我们如燕子
暂时落满空置的巢
姐姐指缝漏下上海的雨
哥哥袖口藏着洞庭的风
而长沙的月光
正缝补我肩头的露水
钥匙在锁孔里转身
碗柜传来瓷器的回应
母亲擦拭着
那些持续明亮的寂静
饭桌在等一双
端来落日的手
当野莓染红台阶
我们再度星散
老房子松开衣襟
放出怀揣的燕子
在每间房留下
不会降落的钟摆
现在它站着
站成父母合拢的形态
就在这古老的洞庭原岸
每当春风经过县城
就替不再衰老的他们
从墙根捧出
新的藤蔓
祖屋
爷爷的老屋是四间茅草房
门前槐树开着米色的花
奶奶将槐花掏碎 添上新米
碾磨成青白色的浆
微苦 微凉 微甜
在灶台蒸腾的雾气里
这是祖屋最初的味道
父亲的爷爷有许多间草房
堂屋正中供着祖先牌位
老奶奶主持四代同堂
纺车声里飘着炊烟
八大桌围坐的喧响
在桐油灯照亮的夜晚
这是祖屋延续的味道
家谱上画着数不尽的房廊
与柳庄左公隔墙相望
那年湘上农人还未拜相
娶走了张家的姑娘
青石垒砌的坟冢还在
姑爷的柳庄已重修牌坊
这是祖屋消散的味道
父亲在城里筑起三层小楼
粉红外墙逐年斑驳
二十五代族谱在此续修
他走时带着整册墨香
如今我站在这空荡厅堂
忽然尝到槐花的滋味
那是所有祖屋最终的味道
纸上的血脉
族谱在墙角静躺
封面的蛀痕织成网
我轻轻拨开
时间的碎屑
左公墨迹开始述说
先祖的冠带
如何早于功名
宣纸上的荣光
比青砖更长
三小时的穿行
在字丛间寻觅
终于停驻三百六十页
两个方正铅字
确认血脉的流向
生辰 干支 谱系
所有剧情压缩成
三行小注
唯独结局空缺
留白处
父亲毛笔标注
待续
斜阳漫过纸页时
忽然懂得
我们终其一生
只为在某个角落
被爱我们的人
以同等力度
铭记
作者简介
张朝辉，湖南湘阴人，大学文化，创立左宗棠文化品牌，是左公文化的传播者。中华诗词协会会员，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湘阴县音乐家协会、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自小爱好文学，喜欢诗歌，偶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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