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沧溟 沧溟之鹰

 2025年10月04日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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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北宋文坛当之无愧的擎旗者,堪称史上最强的“人才挖掘机”。若无他,北宋文坛恐难有群星璀璨之盛景,更不会诞生 “一人举荐五宗师,千年一榜出九相” 的文化奇观。他更是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巨擘 —— 不仅爱花、爱酒、爱文,更在文学、史学、金石学等领域集大成于一身。他以一己之力推动北宋文化走向繁荣,顺势构筑了大半个北宋文坛的 “全明星阵容”,堪谓 “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

如果说韩愈与柳宗元是古文运动的先驱,那么欧阳修便是这场运动真正的践行者与中坚推动者。他所发掘、提携的“千里马” 遍布朝野:“唐宋八大家” 中的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砸缸救友” 的史学家司马光;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名臣包拯;以及写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的张载。这些人物,哪一个不是如雷贯耳、名垂青史?

自古名士多坎坷,欧阳修的人生开局亦不例外。然而,这位文章巨匠却因词风清丽婉转而屡遭非议,甚至被恶意谣传与外甥女、儿媳有染。“醉翁” 欧阳修的私生活,究竟是 “才子多风流” 的真实写照,还是政敌蓄意抹黑的政治手段?翻开他的人生篇章,满是起落沉浮,却也深藏文人最坚韧的风骨与最纯粹的才情。

公元 1007 年,欧阳修出生于四川绵阳(祖籍江西吉安),父亲欧阳观时任绵州军事推官,年届五十六方得此子。不幸的是,欧阳修四岁时,父亲因病离世,家中顿失依靠。母亲郑氏无奈,只得携他投奔湖北随州的叔叔欧阳晔。欧阳晔为官清廉,俸禄微薄,连供欧阳修读书的纸笔都难以置办。幸而欧母知书达理,取芦苇杆为笔,以沙地为纸,手把手教儿子识字 —— 这便是流传千古的 “画荻教子”。欧母亦因此贤德,与孟母、陶侃母、岳母并称 “古代四大贤母”。她常以欧阳观、欧阳晔的品行为典范,教导欧阳修为人处世之道,早早在他心中种下 “正直” 的种子。

贫困并未消磨欧阳修的志向,反而让他更深刻地体悟“读书改变命运” 的真谛。他常向大户人家借书,遇到佳作必定亲手抄录,往往抄完便能倒背如流。十岁那年,他在邻居家的旧书筐中偶然发现《昌黎先生文集》(韩愈文集),一读便倾心,躲在屋内通宵达旦研读。母亲寻到时,他仍紧紧抱着书卷。问及缘由,他答道:“昌黎先生的文章气势恢宏,如孟子般铁骨铮铮,我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绝妙的文字!” 自此,韩愈成为他的 “头号偶像”,他也立下 “尽力于斯文,以偿其素志” 的宏愿。

十七岁时,欧阳修初次参加科举,落第而归。此后他回归故里刻苦攻读,胥偃当时任西京留守推官,他赏识欧阳修的才华,不仅收留了他,还将女儿许配给他,。二十三岁再赴科考,他已锋芒毕露,接连夺得乡试、省试第一名。二十五岁参加殿试,虽因制度规制所限未能夺魁,仍以第十四名的成绩进士及第,正式步入仕途。初任官职时,他在陪都洛阳担任基层文官,在此结识了钱惟演等一批洛阳文人。在频繁的文学唱和与切磋中,他的文章水平突飞猛进。他们常常聚于山水之间,观赏牡丹、畅饮美酒、赋诗作文,即便暮色四合仍不忍分离。欧阳修有感而发,写下《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彼时友人欢聚虽短暂,却不知何时便要面临分离。既然知晓离别难以避免,不如尽情赏遍洛阳牡丹,将欢愉时光珍藏心底,再坦然与春风作别。

这段时期,他与梅尧臣结为一生知己。二人同为钱惟演的属官,常聚在一起切磋诗文,合作创作的诗篇超过百首。面对友人接连离任,欧阳修在微醺之中潸然泪下,于是写下《浪淘沙・把酒祝东风》:“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即便在二人交往最密切之时,他已开始忧虑离别之痛。词中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一句,看似反问,实则饱含深情 —— 多么期盼,每一年赏花,身边都有你相伴。

在此期间,欧阳修还撰写完成我国第一部牡丹专著《洛阳牡丹记》,留下“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的千古名句。这段时期的文学积淀,为他日后推动古文运动奠定了坚实基础。

好景不长,磨难很快接踵而至。公元 1033 年,欧阳修的第一任妻子胥氏因难产离世,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钱惟演(原文 “张惟演” 为笔误,修正为 “钱惟演”)也被调离洛阳。而立之年的他,第一次真切体味到生死离别的痛苦。此前写下的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恰好成为他此时心境的写照,道尽了离愁别绪。

公元 1036 年,好友范仲淹为革除官僚体系的积弊,向宋仁宗呈上《百官图》,却触怒了时任宰相吕夷简。吕夷简反诬范仲淹 “结党营私、离间君臣”,将其贬谪。满朝文武畏惧吕夷简的权势,唯有欧阳修挺身而出,写下《与高司谏书》(文中 “高若讷” 为高司谏本名,此处统一称 “高司谏” 更贴合原文语境),痛斥其 “见贤者遭贬而缄口不言,实为苟且偷安、不知羞耻之徒”。这篇文章问世后,欧阳修被划为 “范仲淹同党”,贬至夷陵(今湖北宜昌)担任县令。更不幸的是,抵达夷陵不久,他的第二任妻子杨氏也因病去世。元宵之夜,欧阳修独自伫立街头,眼前灯火璀璨,内心却更显孤寂,于是写下《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词中物是人非的感伤,与崔护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的意境异曲同工。

然而,即便身处逆境,欧阳修也从未消沉。他在夷陵写下《戏答元珍》自勉:“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花儿终会开放,是金子终究会发光,尽显其旷达的胸襟。

公元 1040 年,范仲淹重新被朝廷起用,欧阳修也得以被召回京城,参与编修《崇文总目》。公元 1043 年,范仲淹推行 “庆历新政”,欧阳修作为革新派的核心人物,提出 “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 等改革策略,并写下《朋党论》,以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 驳斥保守派 “结党” 的污蔑。文章逻辑缜密、气势磅礴,成为中国古代议论文的经典之作。

欧阳修:北宋文坛的宗师与风骨

但改革终究触动了权贵阶层的利益。公元 1045 年,“庆历新政” 宣告失败,范仲淹等人相继被贬。保守派为彻底铲除欧阳修,蓄意炮制 “甥女案”:欧阳修的妹妹曾带着前夫之女张氏投奔他,张氏婚后与家中仆人通奸,被丈夫告到官府。时任开封府尹的杨日严,此前曾因贪腐被欧阳修弹劾,一直怀恨在心,便趁机胁迫张氏,让她谎称 “未嫁时与舅舅欧阳修有染”,还将欧阳修早年所作词句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当作 “证据”。

欧阳修极力辩解“此词托物寓情,别无他意”,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终,虽查无实据,他仍被贬往滁州。在滁州任上,欧阳修推行 “为政宽简” 的治理理念,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真正践行了 “与民同乐” 的情怀。这段时期,他写下千古名篇《醉翁亭记》,文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的句子传诵千年。这篇文章将诗情画意融入山水描写,既展现出 “乐民之乐” 的胸怀,也暗中彰显了他的治理政绩。如今,《醉翁亭记》已被列为中学生必读篇目。虽遭贬谪,欧阳修的生活却不失洒脱:既能纵酒尽兴,又能观赏山水美景,更能见证百姓安康,这般 “与民同乐” 的境界,让他在困顿中寻得自在。

公元 1049 年,欧阳修重返京城,先后担任翰林学士、史馆修撰等职。他并未因此前的屈辱经历收敛锋芒,反而将更多精力投入到 “革新文风” 与 “举荐人才” 之中。

当时北宋科考盛行“太学体”,这类文章注重骈俪句式、讲究对仗工整、崇尚华丽辞藻,内容却空洞无物,还刻意追求晦涩难懂 —— 比如 “迅雷不及掩耳”,竟被写成 “镇庭无暇眼聪”,既低效又矫揉造作。欧阳修对此深恶痛绝。公元 1057 年,他担任礼部主考官,决意扭转这一不良文风:凡是写 “太学体” 的考生,一概不予录取;转而推崇语言平实晓畅、内容言之有物的文章。

这一年的科举,也因此被称为“史上最牛科举”:苏轼、苏辙、曾巩等文学巨匠,程颢、张载等理学宗师,曾布、章惇、吕惠卿等政坛重臣,均在此次科考中脱颖而出。欧阳修也因此被誉为 “史上最牛伯乐”。他从不以前辈自居,反而主动为后辈铺路:阅卷时看到一篇佳作,误以为是弟子曾巩所写,为避嫌将其列为第二名;后来得知作者是苏轼,仍坦然说道 “老夫当避此人出一头地”,其胸襟之开阔,令人敬佩。

除举荐人才之外,欧阳修的学术成就也堪称“百科全书式”:他历时十七年主持修撰《新唐书》(共二百二十五卷),还独自完成《新五代史》的编撰;著有我国第一部诗话《六一诗话》、第一部金石学专著《集古录》、第一部牡丹专论《洛阳牡丹记》;晚年创作的《秋声赋》,将散文与赋的特点融为一体,开创 “文赋” 新体裁,直接影响苏轼写下《后赤壁赋》—— 若没有 “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 的先导之作,或许也难有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的千古绝唱。

纵使功业彪炳,欧阳修的晚年仍难逃政敌构陷。公元 1065 年,五十八岁的他被人诬告 “与儿媳有染”。事情的起因是:欧阳修夫人的堂弟薛良儒,因举荐贪官被牵连,请求欧阳修出面斡旋遭拒,便怀恨在心,故意散布这一谣言。

政敌再次借“桃色绯闻” 发难,可查来查去,依旧没有实证。但经此一事,欧阳修彻底心灰意冷,多次请求辞官,却因北宋 “文官需年满七十方可致仕” 的制度限制被驳回。公元 1070 年,他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被外放到蔡州任职。这一年,六十三岁的欧阳修历经三次贬谪,早已看透官场险恶。深夜里,他在蔡州官署中想起泷冈的荒草与母亲的白发,悲从中来,提笔写下《泷冈阡表》。此时距父亲下葬已过六十年,距母亲病逝也已十六载,他在文首坦陈心迹:“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所谓 “有待”,既是等待自己功成名就,以告慰双亲在天之灵;更是等待岁月沉淀,能用更厚重的笔触回望家风传承。而这篇《泷冈阡表》,也与韩愈《祭十二郎文》、袁枚《祭妹文》并称为 “史上三大祭文”,以泣血的真情与质朴的文笔,千百年来持续打动着读者,留下 “读韩文不哭非挚友,读欧文不哭非孝子” 的赞誉。

公元 1071 年,欧阳修终于以太子少师的官衔退休,定居颍州(今安徽阜阳)。可惜,这般惬意的晚年生活只过了一年。公元 1072 年,欧阳修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六岁。宋神宗得知消息后悲痛不已,特地辍朝一日,追赠他谥号 “文忠”。

纵观欧阳修的一生,起落沉浮,正如他诗中所言:“风雪压我两三年,如牛负重不艰难。他日若得脱身法,生吃黄连苦也甜。” 他是文坛宗主,以一人之力革新北宋文风;是千古伯乐,发掘出影响千年的人才;更是坚韧的文人,纵使屡遭诬陷,也从未丢失心中的正直与豁达。那些关于他的 “风流绯闻”,终究不过是政敌的卑劣手段。而他的文章与风骨,却穿越千年时光,依旧熠熠生辉。